127雀舌
桂嬤嬤去了好一會兒功夫,才領着江太醫走了進來。
“微臣給貴妃娘娘請安。”江太醫將手裡提着的藥箱放在地上,跪下來恭敬地道。
“本宮叫你過來,是想讓你幫本宮瞧瞧,本宮的身子調養的可好?”皇貴妃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江太醫,淡淡地開口道。
“是,容微臣給娘娘把把脈。”江太醫恭敬地說道。
皇貴妃點了點頭,示意身邊的宮女烏蘭鋪了一條帕子,便讓江太醫過來診脈。
“本宮按着太醫的吩咐喝了好些藥,這皇家最重子嗣,太醫可要好好瞧。”
聽着皇貴妃的話,江太醫額頭上不由得冒出了一層冷汗,連連點頭,這才站起身來幾步走到皇貴妃面前,跪下。
將手指搭在皇貴妃的手腕上,細細地把脈。
“如何?”待他把完脈後,皇貴妃立即問道。
“回娘娘的話,娘娘脈象強勁,想來是調養的極好。娘娘只要將身子養好了,有孕也是指日可待。”
皇貴妃沉了沉臉,這些個太醫,慣會說一些好聽的話,可最後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說是指日可待。
這四個字,自從她進宮以後,聽了不知有多少遍了。
“江太醫,本宮想聽的可不是這些。”皇貴妃的聲音一冷,目光一動不動的落在江太醫的身上,帶着一種迫人的壓力。
“娘娘......”江太醫一聽,有些爲難的說道:“娘娘上回小產後,元氣大傷,如今從表面上看娘娘的身子已經恢復了,可內裡還是比較虛弱的。娘娘若要強行有孕,怕是會傷了娘娘的身子。”
這些話說下來,江太醫心裡便有些惴惴不安了。可這種事情如若不說,日後真要是發生了什麼,他就頭一個逃不過。爲了自己的小命,他只能硬着頭皮提醒娘娘。
“好了,旁的本宮也不想聽,本宮只問你一句,以本宮如今的身體狀況,多久會有孕?”皇貴妃說着拿起桌上的茶盞輕輕地抿了一口,然後纔看了過來。
“回娘娘的話,依微臣看,只要娘娘用心,不出兩個月定會有孕。”遲疑了一下,江太醫保證道。
其實,他敢說這樣的話,心裡還是有把握的。雖然他不知道這貴妃娘娘用了什麼虎狼之藥,將身子調養成這樣,可若要有孕,還是有很大可能的。
只是,從脈象來看,貴妃娘娘內裡虛弱,即便是有了身孕,怕也很難保得住。退一萬步說,就算是順利生下了孩子,身子也會受到極大的損傷,如此一來,後果不堪設想。
這便是爲何他之前一直強調內裡虛弱,強行有孕的話會傷了元氣。
不過,這些話他說出來便是,至於貴妃娘娘聽不聽的,那就不關他的事情了。
這後宮的娘娘,爲了誕下皇子可是什麼事情都能做得出來的。更何況,皇貴妃已經進宮多年,身邊連一個阿哥都沒有。想必,也是着急的很,不然怎麼會被逼到用那些虎狼之藥。
江太醫想着,心裡便決定這段時日承乾宮還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好在,他不是皇貴妃看重的太醫。只是因爲張太醫正巧有事兒耽擱了,他才走了這一趟。
聽了江太醫的話,皇貴妃眼中露出一抹喜色,滿意的點了點頭,看了桂嬤嬤一眼。
桂嬤嬤會意拿出時常備着的賞銀,放到了江太醫手中。
“有勞太醫了,還請太醫提點些需要注意的,我們娘娘也好放心纔是。”
江太醫恭敬地接過賞銀,躬身道:“若娘娘不嫌棄,微臣便爲娘娘寫一份單子,娘娘在吃食上注意些,想來也會事半功倍的。”
皇貴妃點了點頭,桂嬤嬤便領着江太醫走到了外間,片刻的功夫就寫好了一張單子。
桂嬤嬤從江太醫手中接過那張單子,才道:“有勞太醫了,此事還望太醫保密纔是。”
江太醫躬了躬身子,連說了幾聲“不敢”之後,這才轉身退了出去。
桂嬤嬤回到殿內,將手中的單子遞到了皇貴妃手中。
皇貴妃草草過目,便將單子折起來放到了桌上。
“本宮看了,沒什麼不妥,這江太醫倒是個老實的。他必定是看出了什麼,纔在本宮面前說那些話。”
聽了這話,桂嬤嬤點了點頭,接口道:“娘娘說的是,娘娘平日裡用的是張太醫,只是張太醫這個人,太過老道了,有些事情他知道了反而不好。反倒是江太醫這樣的,既穩重,又不失醫者之心,娘娘用起來才能放心。”
皇貴妃“嗯”了一聲,漫不經心的又道:“本宮突然想起來,前些日子嬤嬤出宮回府,本宮交代你說的那些話,二爺到底是怎麼答覆的。”
皇貴妃的話音剛落,桂嬤嬤的心裡不由得咯噔一下,面上卻依舊平靜,沉穩的回道:“老奴將娘娘的吩咐告知了二爺,二爺說了,讓娘娘儘管放心,不會出什麼茬子的。”說完這話,桂嬤嬤才問道:“娘娘怎麼突然提起了這件事?”
“沒什麼,本宮只是想着,他若是真處理乾淨了,皇上怎麼會聽到風聲?”皇貴妃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的說道。
桂嬤嬤擡起頭來,正巧看到皇貴妃若有所思的眼神,她的心頭一顫,使勁兒地掐了掐掌心,才道:“誰說不是呢?老奴也是擔心,二爺素來性子急,做起事來也是慌慌張張的,興許是被有心人抓到了把柄,傳到了皇上的耳朵裡。”
說這話的時候,桂嬤嬤的心差點兒提到了嗓子眼兒,那日,她雖然將娘娘的話一字不差的傳給了二爺,可傍晚的時候,她還是不放心又出了一趟宮,將此事回稟了夫人。
想來夫人要是知道了,定會告訴老爺,老爺會如何處理,她這當奴才的心裡也沒數。
原以爲事情就這樣了,卻沒想到不僅皇上聽到了風聲,娘娘這會兒也疑心起她來了。
只是,她是佟家的奴才,娘娘捅出了這麼大的簍子,她不可能藏着掖着,定要回稟老爺免得連累的佟府。
桂嬤嬤想着,微微抓了抓自己的袖子,方纔冷靜下來。
剛纔去太醫院的路上,她被一個小宮女撞了一下,還沒開口,手裡頭就被塞進了一張紙條。
等到那宮女離開後,她偷偷打開一看,上面只寫着五個字:“按兵不動,佟。”
看着那幾個字,她便知道她如今要做的就是穩住娘娘,現在這個當口,多做多錯,只有靜觀其變,才能保全住自己,保全住佟家。
聽着桂嬤嬤的話,皇貴妃微微一笑,目光從她身上離開,拿起桌上的茶盞輕輕地抿了幾口。
“都下去吧,本宮想一個人靜一靜。”皇貴妃放下手中的茶盞,揮了揮手道。
“是。”桂嬤嬤和烏蘭應了一聲,福了福身子,轉身朝殿外走去。
走到外頭的時候,桂嬤嬤出聲叫住了烏蘭。
“不知嬤嬤有何吩咐?”烏蘭轉過身來,眼中帶着一絲疑惑。
桂嬤嬤朝殿內看了一眼,吩咐道:“娘娘今日累了,你去做些娘娘愛吃的桂花糕,等娘娘醒來就送進去。”
烏蘭若有所思的看了桂嬤嬤一眼,道:“奴婢這就去做。”然後,福了福身子,離開了。
看着烏蘭離開的背影,桂嬤嬤的眼睛裡閃過一抹冷意。她離開的時候娘娘明明好好的,纔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娘娘就對她起了疑心,無非是有人在娘娘面前亂嚼舌根,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而這個人,除了烏蘭,她不作他想。
本來她還打算讓她多活幾日的,既然如此,她就更留不得她了。
這樣的奴婢留在娘娘跟前,只會讓娘娘不安。
桂嬤嬤回到屋裡,從包袱裡拿出一個藥瓶出來,眼睛裡露出一抹寒意。
翌日,六宮早就知曉了康熙的那道旨意。所以來承乾宮請安的時候臉上都帶着些異樣的表情。
皇貴妃復寵不過幾個月,就出了這樣的事情,也不知道怎麼惹怒了皇上。不然的話,皇上又怎麼會不顧及皇貴妃的臉面,下了那樣一道聖旨。
十四阿哥的玉牒已經改在了皇貴妃名下,這會兒又下旨讓德妃親自照看着,可不是在打皇貴妃的臉嗎?
衆人心裡猜測着,看着皇貴妃的目光裡都多了幾分揣測。
“嬪妾給娘娘請安。”衆妃嬪齊聲下拜。
“起來吧,外頭天冷,辛苦各位妹妹了,大老遠的還要來給本宮請安。”皇貴妃抿了一口茶,才緩緩開口。
她的話音剛落,衆妃嬪臉上的表情就都變了。這話,明顯是在警告衆人。
皇上即便是下了那道旨意,她也依舊是後宮的主子,她們一個個都要一大早的過來給她請安。
而她,則只要在自己宮裡等着衆人請安就是。
體會到她話中的意思,衆人的眼睛裡就多了幾分嫉妒和不甘。
她若不是佟家的女兒,早就被人生吞活剝了。這後宮裡,每一個女人都恨佟家的女兒。當年的孝懿仁皇后是這樣,如今的皇貴妃也是這樣,從骨子裡都有一種傲氣,好像整個後宮的人都入不了她的眼。
想想也是,佟家可是皇上的母族,佟家的兩個女兒可是一入宮就封了貴妃。
這樣的體面,可是旁人一輩子都求不來的福氣。
“好了,都別站着了,坐吧。”皇貴妃說了完這句話,又示意了桂嬤嬤一眼,很快就有宮女拿着托盤奉上茶來。
“娘娘這是什麼茶,嬪妾倒是從未喝過?”襄嬪最先拿起茶盞來輕輕地抿了一口,開口問道。
衆人嚐了一口,也全都說不上來。
倒是寧貴人眼睛一亮,道:“若嬪妾猜得沒錯,這茶便是巴山雀舌。”
皇貴妃點了點頭,笑道:“寧貴人倒是個懂茶的。”
寧貴人笑道:“哪裡是嬪妾懂茶,只是前些日子在乾清宮服侍皇上的時候有幸喝了幾口,覺着味道有些熟悉罷了。”
寧貴人的話一出口,衆人嘴邊的笑意都僵在了那裡。
她們一個個都沒見過,倒是寧貴人認識。說起來,皇上還真是寵她。密嬪有了身孕,皇上就是去看她也不可能宿在她那裡,卻是翻了好多次寧貴人的牌子。
不僅如此,寧貴人還能在乾清宮裡喝上這樣的好茶,只這一點,就是旁人羨慕不來的。
要知道,能去乾清宮伴駕就算得上是極大的體面了,若能和皇上喝上一樣的茶,那這體面可真就大過天去了。
所以,聽着寧貴人的話,衆人心裡頭一下子就不自在了。
“貴人可真有福氣,咱們可都沒嘗過這樣的好茶。”正想着,就有人說道。
“是啊,還是寧妹妹面子大,這巴山雀舌產量極少,總共就那麼一點點,除了皇上那裡,也就太后和貴妃娘娘得了些,到底是皇上惦記着妹妹,想要妹妹也嚐嚐這樣的好茶。”說這話的,正是襄嬪。
王密蘅坐在那裡,聽着這些拈酸吃醋的話,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看來,她宮裡的那些茶要偷偷的喝纔是。沒得讓人發現了,又是羨慕又是嫉妒的,說出些不好聽的話來。
不過就是一杯茶,哪裡來的這麼大的怨氣?王密蘅真是有些搞不懂。
這宮裡頭吃的喝的已經是夠精緻夠奢侈了,這一杯茶,喝不喝又有什麼關係。什麼巴山雀舌,難道真就比龍井那些好上許多。
既便是爲了爭一口氣,這肚量也太小了些。
王密蘅剛想着,就聽寧貴人莞爾一笑,道:“娘娘恕罪,倒是嬪妾不會說話,惹得娘娘生氣了。”
她這麼一說,襄嬪立馬就噎住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能說什麼,若是承認那也顯得她太小家子氣了,爲着一杯茶不痛快。
“好了,都少說兩句,過些日子就是太后的聖壽了,襄嬪,你的壽禮可準備好了。”
皇貴妃一開口,就將衆人的目光移到了襄嬪的身上。
那株魏紫,早就在六宮裡傳開,連太后娘娘也知道了,說是盼着在壽宴的那一天看上一看。
因着皇貴妃的這句話,襄嬪的臉色微微變了變。
寧貴人拿起帕子掩了掩嘴角,不着痕跡的笑了笑,卻是正巧落在坐在對面的王密蘅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