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彩說:“妹妹,說來說去,你還是膽小怕死。學武的人,連死都不怕了,還怕什麼妖魔鬼怪的?大不了是個‘死’字,有什麼可怕的?”
小魔女奇異地望着小彩,問:“你不怕妖魔鬼怪?”
“師姐,一個人連死都不怕了,還有什麼可怕的?記得我爸爸說過這麼一句話,鬼神是種虛無縹緲的東西,誰也沒見過,說不定是一些別有用心的人編排出來嚇唬人的。往往有的人,鬼神還沒有真正看到,卻自己先把自己嚇死了!”
韋氏女俠聽了不由暗暗點頭,心想:這一對姐妹,性格是那麼迥然不同,一個對人冷漠,沉默而剛強,一個天真爛漫,心慈而好義。怪不得小彩能在父親死後,爲報父仇,勇敢地帶着妹妹賣身葬父,暗地裡不斷練武了。這—對姐妹,各有所長,也各有所短,今後自己要好好調教她們,免使她們各走極端纔是,不然,她們一旦武功練成,一個對人冷漠缺乏同情心,就會出劍無情,多傷人命,一個對敵心慈手軟,易上好險小人之當,到頭來害了自己,也害了別人。
小魔女卻沒有韋氏女俠這麼複雜的想法和長遠的打算,她略帶驚訝地問小彩:“那麼,你不相信世上有什麼妖魔鬼怪了?”
小彩一笑:“除非我真正見到了才相信。”
小魔女對鬼神可沒小彩看得那麼透徹,她不是不信鬼神,只不過不怕罷了。
小霞說:“姐姐,看見了不嚇壞了嗎?”
“傻丫頭,真沒半點膽量。真的碰上了,你怕就沒事嗎?它要害你,始終要害你,與其等死,不如一拼了事。”
子寧不禁暗暗佩服小彩有這等的膽量和勇氣。驀然,月門外一陣嘈雜的人聲。子寧“咦”了一聲:“外面什麼人嘈的?我去看看。”
小魔女說:“我也去看看。”
店小二見他們出來,連忙說:“好了,好了!這位先生出來了,你們去向他說吧。”
子寧問:“小二哥,什麼事?”
店小二說:“小人不該多嘴,說先生是位郎中,這話不知怎麼傳了出去,他們便來求先生看病。”
子寧問:“什麼人病了?得的什麼病?”
只見一位老者走出來,向子寧一揖說:“小兒不幸中了死亡澗的瘴毒,聽聞先生到來,故此前來求醫,萬望先生看在上天好生之德,挽救小兒一命,小老一家便感激不淺了。”
子寧慌忙回禮說:“老丈千萬別這樣,行醫救人,原是在下天職。請問令郎中毒有多久了?”
“半月前就中毒了,一直臥在牀上不能行動。”
小魔女問:“你怎麼拖到現在才求醫的?這一帶沒有郎中先生麼?”
老者嘆了一聲說:“原來這鎮子有位很好的郎中,不幸半個月前暴病身亡。小老也曾遠近求醫,但不論怎麼吃藥,都不見好。所以特來懇求先生前去舍下醫治。”
子寧說:“在下醫道淺薄,恐怕有負老丈厚望。不過在下將盡力醫治,萬一醫不好,請老丈莫怪。”
“先生過謙了,只要先生肯去,小老已感恩不盡了!所謂‘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說是萬一醫不好,小老也不敢怪先生,只怪小老命苦而已。”老者說時,不禁雙目落淚,不勝悲痛之狀。
旁邊行人嘆息說:“五公的命也太慘了,活生生的—雙兒女,女兒突然失蹤。他兒子爲探死亡澗,又不幸身染瘴氣……”
老者—聽,更是忍不住老淚縱橫,衣袖抹淚,唏噓不已。子寧心地一向仁厚,忙上前安慰說:“老人家,別太傷心了,說不定令郎還有救哩。”連小魔女也看得同情心大動,說:“老人家,別哭了,快帶我們去吧!”她又對子寧說:“渾人,你還不快去拿藥箱?你在這裡說話,他兒子就有救了麼?”
子寧連忙回去拿藥箱,對母親說了一下外面的情況。韋氏女夥—聽便說:“你快去吧,救人如救火,可不能怠慢了。這裡有我和小彩兩姐妹,你們大可放心。”
子寧提藥箱出來,小魔女已不耐煩了:“渾人,你怎麼這樣不緊不慢的?”又對五公說:“老人家,快帶我們走吧。”
跟隨五公而來的人一看,雖然不大相信子寧的醫術,但見他們夫婦這麼熱心,不同一般的江湖郎中,自我吹噓什麼“藥到回舂”的廢話,要先付診金才肯動身的大架子,而是一副急於救治病人的神情,大家不由十分感動,對五公說:“五公,快帶先生去吧。”
子寧和小魔女隨衆人來到五公家中,看見病人不過二十歲左右,但面色青黃,骨瘦如柴地昏臥在牀上。子寧觀察了病人一會,便坐下診脈。他真不愧跟隨過三不醫徐神仙學醫幾個月,—下就診斷出病人確是中了毒,可是又不同於一般瘴氣之毒,心中感到愕異,問五公:“令郎真的中了死亡澗的瘴氣麼?”
五公說:“是啊!小兒爲了尋找失蹤的妹妹,不顧生死要闖入死亡澗探看。一進山谷口,便中瘴氣了。他剛退出谷口,便暈倒在地,幸得同去的人將他擡回來。”
小魔女雖然不懂醫術,但是從小跟隨母親,在碧雲峰司毒幫中成長,知道各種中毒的症狀。她—看病人的症狀,已經暗暗地疑惑了。現聽了寧這麼一說,不由一怔,問:“渾人,他中的不是瘴毒麼?”
子寧遲疑地說:“從病人的症狀、氣色和脈象看,他似乎中的不是瘴毒,而中的是其他似的毒氣。”
“渾人,你看清楚了?”
“我自間不會診斷錯,只可惜一時不知他中的什麼毒,無從治理。”
小魔女心小雖是疑惑,但已明白了—大半。她觀察了病人—會,對五公說:“你快命人斟一大碗冷開水和拿—只茶杯來,我自會救得你兒子的一條命。”
子寧—喜:“你要動用你那什麼丹嗎?”
“渾人,這事你就別理了。”
五公早已叫人捧了冷開水和茶杯來。小魔女打開藥箱,拿出一個白色的小瓷瓶,從瓶內倒出—些紫色的粉末到茶杯中,然後又斟下冷開水,調勻後,命人灌病人服下。略略停了一會,小魔女口含冷開水,噴在病人臉上,說聲:“醒來!醒來!”
果然病人在小魔女的叫聲中睜開了眼睛,驚異地望望四周,要掙扎起身。小魔女說:“別動?別動,你等一會再慢慢起來吧。”
病人愕然相問:“我怎麼睡在家裡了?我記得我明明暈倒在死亡澗的山谷口啊!”
小魔女對五公說:“好啦!你兒子沒事了,進些飲食,休養兩天,便如常人了。”
五公喜極而下拜,小魔女慌忙扶起他說:“老人家,你千萬別這樣,不然要折我的壽了!這是你兒子命大,不關我的事。”
衆人想不到這位說話爽直的醜婦,醫術上竟然比她丈夫還高明,怪不得她呼她丈夫爲“渾人”,而她丈夫半點也不惱了。有人拜問她的姓名,小魔女說:“我無名無姓,而我丈夫叫凌之洞。”
觀看的人中有一條漢子驚訝地問:“賢夫婦就是近來名動江湖,救世濟人的神醫凌之洞夫婦?”
小魔女想不到在這個小地方,竟然也有人知道神醫凌之洞的,略帶訝然地打量這位說話的漢子。—看,又是那位在渡口高聲叫喊店小二的青年漢子,便說:“什麼名動江湖,救世濟人,你大哥過獎了。”
這青年激動地對衆人說:“這就是我向大家說的神醫凌之洞夫婦,他倆不但有起死回生的醫術,而且醫德服人,怪不得我德仁兄弟好得這麼神速了,你們還不下拜?”
衆人—聽,更是驚喜愕然,紛紛下拜,連牀上那位病了半個多月的德仁也要下牀向小魔女和子寧下跪拜謝了。慌得子寧和小魔女連忙搖手,叫大家起身。衆人這麼敬仰神醫凌之洞,使小魔女和子寧也大感意外。可見一個人只要在人世間做些好事,是會得到大家的敬重和擁戴的。
小魔女問那青年漢子:“你怎麼知道我們的?”
那漢子說:“小人本是武當劍派門下的一名掛名俗家弟子(所謂掛名,不是正式的弟子),也是最近從各處武林人士的口中,才知賢夫婦的大名。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醫道醫德,令人敬仰。”
“那麼說,你最近上過武當山了?”
那漢子點點頭:“小人爲草店出了幾單怪事,特意上武當山請求武當山韓掌門派人幫助,所以才見到那麼多的武林人士,因而才知道賢夫婦大名。”
“韓掌門不派人來幫助你們麼?”
“韓掌門說,等會盟大事一了,便派人來。”
小魔女心想:什麼名門正派的掌門人,還以俠義自居哩!在你們腳下出了這麼幾單大事,也不派人來的,難道人命不比你會盟之事更重要麼?因爲有渾人在身邊,同時也擔心會露出自己的真正面目,所以纔沒罵出口來。小魔女說,“你這位大哥我還沒請教姓名哩。”
“不敢,小人姓章,立早章的章,賤名德義,是我五公的堂侄。”
“原來是德義阿哥,我想向你打聽一個人。”
德義問:“夫人是不是想打聽—位京師來的軍爺?”
“哦!?你怎麼知道了?”
“小人是聽小古仔說的,說夫人要打聽這麼一個人。我們這—帶的確沒來過這麼一位軍爺。要是有,我們沒有不知道的。”
小魔女說:“沒有就算了!”一邊心下暗想:看來這店小二口疏得很,今後有什麼事,千萬不得對他說了。同時又暗想,怎麼李大哥叫我們來草店跟蹤那個掃帚眉侍衛的?這裡面有兩種可能,一是李大哥弄錯了。這掃帚眉根本沒來過草店;二是這裡面準有些古怪。於是也不多說,便與子寧告辭回去。
這樣一來,神醫凌之洞夫婦來了的消息剎時傳遍了草店小鎮和附近一帶的村子,幾乎人人知道草店來了一對救苦救難的活菩薩。人們都說,看來草店人的災難快結束了。—些迷信的人說:“也是我們燒香拜佛心誠,上天可憐,特意打發神醫來草店了,說不定他們還會給我們降妖捉怪哩!”
人們越傳說越玄,頓時驚動了草店一位深藏不露的人。這人是草店的一位浪子,多年在外謀生,半年前突然回來草店,孤單一人,靠上山打柴爲生,在山邊搭起了草寮以作居屋,平日不惹人注意,本本份份做人。他—聽說來了—對神醫夫婦,只用一帖藥,便醫好五公兒子的中毒病,頓時愕住了。一雙深邃的目光頓時露出了殺機。也在這時,他聽到屋外有輕微的腳步聲,立刻警惕起來,收斂了目光,不露聲色,注意外面動靜。不久,有人輕叩門,他從暗孔中往外一看,一顆心放下來,打開柴門,讓那人進來,帶疑惑地問:“你幾時回來了?”
那人也是一身樵夫打扮,進門時將遮了半個面孔的斗笠除下,—雙掃帚眉特別惹人注目。原來他就是子寧和小魔女要跟蹤的京師侍衛,不過他現在已不是侍衛裝束了?腰上的兩柄短刀換成了一把利斧。
掃帚眉笑了笑:“老麥,我回來已有兩天。這一次,幾乎連命也丟了。”
“哦!?出了什麼事?”
“別提了,我碰上那老瘋子,誤認人家的少女爲自己的閨女,想混水摸魚將那少女騙來,讓哥兒們樂樂。想不到竟遇上了武林高手。要不是他們手下留情,我幾乎回不來。老麥,最近鎮子裡有什麼情況?”
“來了—對郎中夫婦。”
“嗨!這有什麼奇怪的!”
“老程,你知道這對郎中夫婦是誰?”
“是誰?”
“他們是最近名動江湖的神醫凌之洞,竟用—帖藥就醫好了五公的寶貝兒子,這恐怕對我們不利。”
“那我們將他們幹掉好了!別讓他壞了我們的大事。”
“我正愁一個人幹不掉。你來得太好了,今夜裡我們就動手,省得夜長夢多。”
“好!今夜動手,讓他夫婦死得象這鎮上的郎中一樣。老麥,你現在先給我弄些吃的來,兩天來,我幾乎在死亡澗裡淡出鳥來。還有,你也準備—些好灑,讓我帶回死亡澗去。”
現在先不說這兩個賊子的行動。再說子寧和小魔女在回客棧的途中,子寧奇怪地問:“燕燕,你怎麼知道病人中的什麼毒,而將它化解了?”
“渾人,我正私下奇怪哩,你知不知他中的什麼毒?”
“什麼毒?”
“這是我們碧雲峰司毒幫的百日睡,中了這種毒,便昏迷三個月,最後死去。在這百日內,沒我們的解藥,誰也救不了。”
子寧愕然:“怎麼這裡出現了你們的毒藥?莫不是你們碧雲峰人來了這裡?”
“是呀!我正奇怪哩。但不管怎樣,今夜裡我們去死亡澗看看是怎麼回事,到時,什麼都會明白了。”
“去死亡澗!?”
“渾人,你不覺得奇怪麼?這鎮子上接二連三地出現幾單怪事情,幾個少女突然失蹤;死亡澗瘴氣突然大盛,鎮子上的郎中莫名其妙暴死。你相信是妖魔鬼怪作祟麼?我纔不相信哩!這一定有奸人在其中搗鬼,說不定還有什麼重大陰謀哩!要不然,天山李大哥不會叫我們來這裡了。我看,這事必然與錦衣衛人有關,奇怪的是他們怎麼弄到了我們司毒幫的百日睡呢?”
子寧想了—下,不禁佩服小魔女的細心機敏,便說:“好!今夜裡我與你同去死亡澗看看。燕燕,要是萬一是碧雲峰人乾的,你怎麼樣?”
“那我也要問清楚他們爲什麼這樣幹。”
說時,他們已回到了客棧。韋氏女俠笑問他們:“你們給人看病看得怎樣了?”
小魔女說:“媽,你猜那病人中的什麼毒?竟然是中了我們司毒幫的百日睡。”
韋氏女俠愕然:“真的!?”
“是真的,不然我怎麼能化解呢?”接着,小魔女將自己的懷疑和要去夜探死亡澗的事說出來。
韋氏女俠沉吟了一會說:“我看這事不會是我們碧雲峰人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