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時,蘇夏暖拿出全部的勇氣,來面對這個曾經自己仰望了很久的男子。
“五年,足以改變一切,現在的我,也早已不是以前的自己了,或許,我也在不知不覺間就變成了林夢。”
“不,絕對不會,因爲你是蘇夏暖。”
佟昀庚嘆了口氣,看來許久的站立,還是讓他的腰有所不適。
他扶着牆壁,一步步往回走去,背影落寞而又哀傷。蘇夏暖想要上前攙扶,卻被他拂開。
“好了,剛說的我都已經說了,我已經很累,同時我也餓了,你繼續煮你的面吧。”
忽然,佟昀庚停住,緩緩說,“不管你信不信,我和林夢沒有關係。
不管你怎樣懷疑,我說的都是實話,這五年來,我一直都在想你。
最近我因爲白小軒和佟小童的事情才明白,愛就在當下。”
這一刻,蘇夏暖知道,自己的心有一股暖流經過,溫暖如春!
當最後那一碗熱騰騰的雞蛋麪做好之時,佟昀庚已經睡着了,不知是否在做着一個關於他和蘇夏暖的美夢。
蘇夏暖小心翼翼地將面端到了他的身邊,本來想要輕聲喚醒他,可一看到他熟睡着的樣子,心中就是不忍。
他熟睡的樣子,和小小的卡文簡直一模一樣。蘇夏暖就這麼側身坐在病牀之前,一臉幸福地看着他,手摸了摸佟昀庚額前細碎的如同陽光一般的劉海,滑過他略顯瘦削的臉頰,看到他微微蹙眉,蘇夏暖還是依依不捨地把手縮回,如同是觸着電一般,可蘇夏暖又知道,這是愉悅的電流在自己心中流淌。
多少年了,自己與佟昀庚之間,永遠只有吵鬧和對峙,少不了言語相激,身體上的傷害更是家常便飯。
宿命將他們本來是毫無交集、有着雲泥之別的兩個人緊緊纏繞着,然後各自仗着自己的驕傲而互相折磨着,一路羈絆到了今天。
中間多少事,起起伏伏,跌跌撞撞,想起來真的不得不讓人感嘆命運的無常,即使自己一度逃離,想要永遠地離開屬於佟昀庚的世界,最後還是留在了他的身邊。
睡着時的佟昀庚,安靜而又溫柔,完全沒有往昔盛氣凌人的強盛和咄咄逼人的刻薄,如同是一首靜靜蜿蜒着的鋼琴曲,華美優雅,具有讓人心安的力量。
蘇暖夏從自己的追憶中回過神來,柔情的目光再次落在了他不因歲月而改變的英俊之上,嘴角掛着一絲淺笑。
是啊,卡文和他是多麼地相像,就好似小童所說的那般,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一般。
那五年間,每當哄着小卡文入睡時,蘇夏暖看着自己的孩子日漸呈現出精緻英挺的臉龐和深邃清冷的眉目,心中既是感動,又是辛酸。
卡文,是佟昀庚給自己最好的禮物,他聰明、乖巧、懂事。每當看着他時,蘇夏暖就是想起佟昀庚,想象着他小時候是否如卡文這般,伶俐天真,活像是一個快樂的精靈。
不,不是的,還有一絲作爲貴族的驕傲和冷漠。
蘇夏暖就依照着卡文,構思着佟昀庚所有她不知道的歲月,想着想着
,蘇夏暖就會嘴角含笑,宛若她就真的是三口之家中被幸福甜蜜圍繞着的女子,忘卻了生活的艱辛和周遭的白眼。
可是,當卡文和佟昀庚越相像之時,蘇夏暖在感動之餘,未免辛酸,特別是每當卡文對自己發問,說爲什麼別人都有爸爸而偏偏自己沒有時,蘇夏暖的心就持續絞痛着。
其實,她多想跟卡文說,這就是他的父親。
卡文不是上天的棄兒,更不會比別人低人一等,相反,他的父親是多麼的優秀,無論是相貌還是才能都是那麼的出類拔萃。
可蘇夏暖就是不能,她心中的執拗和自尊,讓她始終不肯向佟昀庚低頭,蘇夏暖要證明,她一個人其實也能夠將孩子撫養成人,給予他一個幸福快樂無憂的童年,讓他健康地茁壯成長。
辛苦嗎?
是的,這期間的過程遠沒有自己想得那麼風輕雲淡,否則自己怎麼會感到心累,又怎麼會因爲顧維君想要做卡文的父親而感到欣喜呢?
成熟豁達、有着紳士風度的顧維君,絕對不單單是自己想要藉以表示自己過得很好、進而打擊佟昀庚的工具,相反,蘇夏暖對他是有着真摯的情感,甚至是依賴。
在去婚紗店試婚紗時,蘇夏暖真的已經決定要嫁於顧維君,成爲他的妻子,直到佟昀庚的強勢出現,和不由分說地將自己帶離。
那一刻,蘇夏暖才真正知道,原來自己的心,從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這個將自己傷得遍體鱗傷的男子,從未。
要蘇夏暖意識到這一點,是多麼地殘忍,因爲這就是說,之前自己所做的抗爭的一切,都只是自己咎由自取,自己的離開從根本上或許就是毫無意義,佟昀庚還是深愛着自己,即使他總是以取笑譏諷自己爲樂,即使他對待自己總是蠻不講理、天生對自己就有一股理所應當的佔有慾。
雖然他的身邊有林夢,但那又如何?
就如同自己的身邊有顧維君一般,陪伴在身邊並不等於真正進駐了對方的心田。
蘇夏暖握緊了佟昀庚的手,他的手是多麼的冰冷,就好似病房中這些冰冷無情的醫學器材一般,在昭示着生命的無常和脆弱。蘇夏暖輕輕地將佟昀庚的手擡起,將他的手背,貼在自己的臉頰之上。
曾經的抗拒,到頭來變成了渴望的撫摸,在這一刻蘇夏暖感到的,是從未有過的滿足與欣喜,安全與甜蜜,蘇夏暖知道,這樣一種屬於心靈上的撫慰,帶着少女時代愛情的感動和喜悅,唯有佟昀庚才能夠給予自己,不管自己多麼否認,都無法改變這一事實。
蘇夏暖微微有些感慨,他們之間,缺少的正是這種面對面的安靜,既感受到對方的存在,又能預留給對方充裕富足的空間,來好好思索他們之間似乎剪不斷理還亂的是是非非。
風吹簾幕,起伏着水波一般的溫柔旋律。蘇夏暖真正明白了,自己真的離不開佟昀庚,而自己也終於有些理解了這個和自己一樣外強中乾的男子。
他們都有着屬於自己的驕傲,也有着自己才能體會的無奈。
但是,生命是這樣不堪一擊的脆弱,時間又是這麼的
寶貴,兩個相愛的人,就應該如同白小軒和佟小童一般,好好地在一起,不因任何事而分離,這就已經足夠了。
在這個簡單靜謐的午後,在佟昀庚的病榻之前,蘇夏暖好似一瞬間想通了很多事情,在繼續傷害和原諒寬宥上,蘇夏暖決定,選擇了後者。
即使現在,他的身邊有林夢,但憑着他對自己一往情深的愛,自己就不應該再在感情上,當怯弱的逃兵。
自己已經逃過了一次,蘇夏暖這次有足夠的決心來應對可能交加的風雨。
無論如何,他都是卡文的父親,這一點永遠都無法改變。
既然自己已然選擇了原諒,那麼佟昀庚就有權利,知道卡文的存在並且堂而皇之地接受他,作爲他兒子的存在。
是的,蘇夏暖已經決定,聽從內心對自己的呼喚,順從命運早在多年前對自己的安排。
釋然在蘇夏暖的臉上暈開,她和佟昀庚所有的錯失與悲傷,彷彿不曾到來。
面已經涼了,蘇夏暖也不知道佟昀庚還要睡多久,他太累了,工作上的不服輸和情感上的驕傲強橫,對他而言都是煎熬與折磨。
蘇夏暖將他的手,放回到被中,對他笑了一笑。
佟昀庚,我不會再離開你了,即使我知道,我們之間依舊會戰爭不斷,可即使這樣,我也不會再臨陣脫逃了。
蘇夏暖粲然一笑,看着依然沉睡的佟昀庚,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就在蘇夏暖將房門關閉的那一刻,佟昀庚突然間睜開了眼睛,雙眸中流轉着感動,也混雜着無奈。
走在醫院的走廊間,任午後的陽光照耀在自己的身上,蘇夏暖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名字和心情是匹配的。
雖然周遭人來人往,滿是醫院裡纔有的悲歡離合,但蘇夏暖卻仿若遺世獨立一般,輕快地翩翩起舞。
卡文,你真的就快有一個爹地了,只不過不是別人,就是你親生的父親。
你是我蘇夏暖的兒子,但更有權力知道佟昀庚就是你的父親,自己沒有資格剝奪這與生俱來的權力,更不該因爲林夢在中間阻隔就輕易放棄。
蘇夏暖堅定信心,決定在回去之後,就將一切都告知卡文,並將他帶到佟昀庚的牀邊,好讓他們父子相認,一家團圓。
突然,蘇夏暖感覺到空氣中浮動的敵意,和一股凜冽的寒意。
擡起頭,就看到了和自己相對而站着的林夢,即使此刻她戴着一副黑色的、遮蔽她大半張臉的、用以掩飾她明星身份的蛤蟆眼鏡,即使她臉上的濃妝遮蓋了她原本的清純,在漫漫人海中,蘇夏暖還是第一時間就認出了她,就如同林夢第一時間就看到了她一般。此時,她們兩人就像是大海中的兩塊礁石一般,在默默對峙着,其他人都在這一瞬間變成了可有可無的過客,潮起潮落、喜怒哀樂都變得沒有顏色與重量。
手捧着一束嬌豔欲滴的鮮花,林夢踩着高跟鞋,緩緩地、充滿挑釁意味地走上前來,嘴角始終微微上翹,含着一絲不屑。
不管蘇夏暖如何的成熟,當真正面對林夢時,心中還是感到無法坦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