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其實先生在很久以前,也有過這樣的情況……”
作爲顧家最年老的傭人,張嬸可謂是看着顧子朝長大的,也知道很多顧安寧都不知道的秘辛,而她緩緩道來一段足夠令顧安寧膽戰心驚的故事。
原來,顧子朝從小就和父母的關係不好,他們都忙着自己的事業和愛情,很少會理會這個兒子。顧子朝想要一個擁抱,但得到的往往是冷漠的迴應,和價值連城的禮物,到後來他變得什麼也不願意說,什麼也不想要,比一般的同齡孩子要成熟地多。連張嬸,都覺得顧子朝可能這輩子就是個冷漠的孩子,卻沒想到在他10歲那樣,他的媽媽秦錚突然看開了,帶他去C市共度暑假。
直到現在,張嬸還記得那時候的顧子朝,有多麼高興,又對旅行有着什麼樣的期待。她和夫人和少爺,一起到了C市,看着他們母子歡樂地互動。因爲他們也算有點名氣,秦錚就讓他化名阿星,自己則叫自己“森太太”,所以沒有人知道,他們就是不遠的城市裡那對最具影響力的富家少爺和夫人。顧子朝和秦錚一起遊玩,甚至還開了個小花店,兩個人的感情也前所未有的好。張嬸很高興看到這一些,更高興看到顧子朝的個性由以前的內斂自閉,變成了純真開朗,覺得這樣纔像是一個孩子。
可是,她沒有想到,一場噩夢也因此開始。
在C市的時候,她有時候喊他少爺的時候,他會不知道她在喊誰,認真地說自己是阿星。她以爲他在玩笑,還附和着說了幾句,但後來秦錚也發現了他的不對勁。他不知道爲什麼,堅信自己是在C市長大的阿星,媽媽是開花店的,而張嬸就是他家的親戚。秦錚耐着性子,說他們是S市的人,而他就會一臉迷茫,甚至覺得秦錚在開玩笑。直到回到S市,他還問秦錚,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回家”,而秦錚終於意識到,事情沒那麼簡單。
她找來了醫生,問這是不是顧子朝的惡作劇,醫生卻嚴肅地告訴她,他可能患上了人格分裂的心理疾病。秦錚爲他虛構的身份被他認爲是真實的,他甚至在腦海裡爲這個身份補充了許多細節,並堅信他就是那個“阿星”。後來,秦錚廢了很大的力氣,才讓他恢復到以前的個性,重新接受現實,並對這件事下了封口令,不讓任何人提起——畢竟,和精神方面有關的疾病,都不是那麼的光彩。張嬸看到恢復如常的顧子朝,總覺得這件事已經過去了,真的沒想到他會再次陷入到之前的病症中,甚至越發嚴重。
他連顧安寧,都不認得了,並且喜歡上了別的女人。
張嬸也算是親身經歷了顧子朝和顧安寧之間的愛恨情仇,暗想他們之間的愛情實在太波折,以爲柳暗花明了,卻沒想到又進入了無法掙脫的漩渦之中。她沒有告訴顧安寧,醫生當時說如果這樣的狀況第二次出現,要解決的話就會比第一次要難上百倍,他甚至可能一輩子活在虛幻的世界裡,並且會對身體造成極大的損害。顧安寧輕輕咬着嘴脣,說:“原來是這樣——他也不想的。”
張嬸看着顧安寧強裝堅強的樣子,心裡卻一酸。她忙說:“先生一定會醒來的,小姐。”
“恩,我有信心。”顧安寧堅定地說。
她反正也睡不着了,就在廚房和張嬸一起忙活,爲顧子朝泡製他愛喝的黑咖啡。她精心挑選每一粒咖啡豆,倒掉了幾杯不那麼滿意的,才終於把咖啡倒在杯子裡,想象着顧子朝喝着熟悉的味道時的表情,心裡充滿了愉悅。她出廚房的時候,只見到了李睿和小九,忍不住問:“顧子朝還沒起來嗎?”
李睿神色古怪地看着她:“應該還沒起來。”
小九卻說:“爺爺撒謊,那個叔叔早就起來了,和新阿姨在花房裡呢。”
顧安寧心一冷:“是嗎……”
“你這孩子!”
李睿很尷尬,急忙作詩要去揍小九,小九東歪西倒地不讓他抓住,兩個人就這樣打成一片。顧安寧心裡難過到了極點,把早餐放在了桌上。她看着他們吃早餐,自己一口也沒有吃,但後來終於說:“我去看看他們。”
李睿心疼地說:“安寧,你到現在自己都沒吃東西,老管別人做什麼。顧子朝,他到底……”
看着李睿關切的眼神,顧安寧只好把小九送上樓後,把顧子朝遇到的事情都告訴了他,李睿聽完後也沉默了。半晌,他才摸着下巴:“原來電視劇裡的那些病不是編的啊。”
“喂!”
看顧安寧的眼神幾乎都要吃人,李睿不敢招惹她:“好了,我知道了。我會給他找最一流的醫生來問診,一定會把他治療好。”
“這件事,不能讓其他人知道。如果他們知道了顧子朝成了另外的人,這天會變吧。”
顧安寧的擔心也是李睿所擔心的,兩個人就這樣沉默了。在李睿還沒想清楚要怎麼安慰顧安寧的時候,顧安寧自己倒是笑了:“我和他之間總是有那麼多波折,真的一帆風順了,我倒是覺得很奇怪。好啦,我們也快九九八十一難了,過了這關肯定就能在一起了。”
李睿也笑着說:“放心,那小子疼你的樣子我都看在眼裡,要是哪天他緩過神來,知道自己曾經把你給推走了,肯定悔地腸子都青了。安寧啊,你不如就此和他恩斷義絕罷了,反正我們也有那麼多錢,正好花光用光他的黑心錢……喂,別瞪我,我開玩笑的。你別走啊!”
李睿忙說,而顧安寧已經離開了客廳——她到底,沒忍住想去再看看顧子朝。
顧家的花房是她心血來潮的想玩“開心農場”時開闢的,雖說是“花房”,但面積很大,而且設施一應俱全,簡直是一個微型農場。那時候,她吩咐傭人在裡面種了各類蔬菜,每天都會硬逼着顧子朝和她一起去看菜的長勢,顧子朝被她纏得不勝其煩。後來,她很快就被別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農場”變成了種着她當時所迷戀的薰衣草的花園,並且一直種着這種廉價的小生命。顧安寧回到顧家後,曾經感慨過薰衣草園還在,而如今……
顧子朝和別的女人,一起站在他們曾經攜手打造的花園裡。
“阿星,你不要澆太多水啦,一會兒太陽就出來了,會把花曬傷。”
“阿星,你小心點,你看你的衣服上都有土了。”
“呀!”
顧安寧覺得那個小雅簡直是個話癆,一天到晚嘰嘰喳喳個沒完,爲了挖土居然把手都割傷了。而顧子朝,在看到她受傷的瞬間,丟掉了手裡的東西,迅速拉着她的手到水龍頭下面沖洗。然後,他拿出了藥箱,想給她消毒,而小雅笑着說:“只是一點小傷口啦,又不要緊。”
“聽話。”顧子朝堅持。
“阿星,我怕痛誒。”小雅可憐兮兮地看着他。
“乖了。”
顧子朝那麼溫柔地看着小雅,拿出創可貼,爲她包紮。他們一個認真地處理傷口,一個含情脈脈地看着對方,他們的眼中似乎都只有彼此,沒有人看到不遠處的顧安寧。除了對自己之外,顧安寧什麼時候見過顧子朝那樣溫柔的神情,覺得胸口堵得發慌,簡直不能呼吸了。而她發現,自己居然妒忌小雅。
這個女人沒有她聰明,沒有她漂亮,更沒有她風情萬種,但她偏偏能入顧子朝的眼睛。而且,她必須承認,雖然小雅長得不算特別美麗,可是她身上乾淨清澈的氣質很讓人動心,更讓她羨慕並且嚮往。
那麼一雙乾淨的眼睛,只有心無雜念,並且在保護下成長起來的女孩子纔會有吧。她也曾經有過這樣一雙漂亮的眸子,但她現在已經失去了那樣的青春與純淨。小雅似乎代表着她純真的過去,而她早就回不去了。
真是,讓人妒忌到想毀滅啊……
在那一瞬間,顧安寧突然理解了周欣嵐和李嫺雅爲什麼那麼憎恨她——因爲她們,真的喜歡那個男人吧。那時候,她只會覺得爲了一個男人瘋狂到歇斯底里,甚至不是報復男人,而是報復無辜的女人實在太好笑,但她終於理解了她們的想法。因爲,那時候的她心裡無情無愛,而現在的她,也有了自己的愛人,所以她也會妒忌。她明知道這件事可能和小雅的關係不大,但她控制不住記恨她,因爲這樣她才能好受一些。
不,不能成爲和她們一樣不擇手段的女人啊!她可是顧安寧。
顧安寧閉上眼睛許久,再次睜開的時候,終於恢復了平靜。她端着咖啡,故意加重了腳步朝他們走去,然後見到了小雅驚慌的眼神,以及顧子朝警惕萬分的樣子。看到顧子朝警覺地繃直了身上的肌肉,顧安寧深呼吸再深呼吸,對他綻放微笑:“我給你泡了咖啡,嚐嚐是不是合口味?”
顧子朝看到顧安寧後,臉一下就紅了,因爲他不受控制地想起了昨天晚上那個柔軟的手頭,那雙柔軟的手,以及那甜美的嘴脣。他下意識看了一下小雅,很擔心她知道這件事,然後覺得他很做賊心虛。他有點猶豫,但還是接過了咖啡。他輕輕喝了一口後就不再喝了,小雅怯怯地說:“顧小姐……謝謝你的好意,可是阿星他從來不喝咖啡。”
“是嗎,可我記得他每天都靠着這個熬夜,簡直是咖啡症的中毒者。”顧安寧孩子氣地反駁小雅。
彷彿爲了驗證小雅的話,顧子朝點頭:“顧小姐,抱歉,我確實不愛喝咖啡。我對*過敏,喝多了身上都會起紅疹。”
“是嗎,你現在變得那麼嬌弱了,顧子朝?”
顧子朝無奈地說:“顧小姐,我真的不是……”
顧安寧惱火極了:“我不想再這個問題上多費脣舌,但我希望下次我這樣叫你的時候,你不要反駁!”
看到顧安寧噴火的樣子,顧子朝息事寧人:“好,如你所願。”
他看起來是那樣好脾氣,脣角甚至有着淡淡的笑容,額前的頭髮軟軟垂着,整個人看起來就好像最漂亮、最懂事的鄰家男孩。
而顧安寧愣住了。
顧子朝,那麼驕傲的顧子朝,怎麼會那麼容易妥協,又怎麼會有那樣的好脾氣?如果是他的話,一定會冷笑一聲,說“丫頭你現在脾氣越發大了”,然後腹黑地把她算計地死去活來吧。那時候,她是那麼希望他能溫柔體貼一點,現在他真的做到了,但這樣溫和無害的男人不是顧子朝!他只是一隻綿羊!她不要綿羊,她只要顧子朝!
“顧子朝,你說你喝咖啡會過敏?”顧安寧問。
這一次,顧子朝果然沒有再糾正,只是輕輕點頭。
“我不信。證明給我看。”顧安寧說。
小雅頓時反對:“顧小姐,過敏真的很難受,你明知道阿星會過敏,爲什麼還要逼他?”
“證明給我看。不然,你就是說謊,我會很生氣。”顧安寧不理會他,看着顧子朝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