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蘇木之所以沒有主動聯句應和,等的就是現在這個機會。
今天這長比試,輸是肯定的。
要輸其實也是很容易的,大不了胡亂作兩句就是了。可到時候免不得要被顧花少他們一通嘲諷,蘇木可沒有自虐的傾向,被人當衆打臉還能唾面自乾。
況且,就算他想丟這個人,人家太康公主還不願意呢。
太康這小丫頭片子好名好面子,即便要贏他蘇木也要贏得堂堂正正,叫觀衆心服口服,如此纔算有面子。
所以,怎麼輸得把握好這個度。
實際上,蘇木也同意她這個提議。
在此之前,他也想好了對策。作爲《紅樓夢》的原作者,這一章的內容蘇木自然是爛熟於胸。
這章主要寫大觀院裡的公子小姐們聯句爲樂,剛開始那句“一夜北風緊”乃是鳳姐起的頭。
鳳姐這人才具有限,知道自己的詩才不是寶黛等人的對手,且又是長輩,沒必要和小孩子們一爭長短,起了這個頭之後就在一旁看熱鬧。
實際上,這句給後面人留下無限發揮的餘地。
接下來,李紈的“開門雪尚飄。入泥憐潔白”和香菱的“匝地惜瓊瑤。有意榮枯草”就對得不錯。
後面的探春和寶琴也寫出很有水準的詩句。
但比起寶黛這兩個詩詞大能來,還欠些火候。
眼見着二女就要拿到第一,湘雲卻是異軍突起。
下面的情節就是湘雲一人pk寶黛,最後拔得頭籌。
剛纔太康公主停下的地方正是湘雲的第一句詩,然後就給了蘇木一個眼色。
蘇木什麼人物,如何不明白她的意思:這小丫頭片子將自己徹底地代入湘雲那個角色裡面,要叫我蘇木扮寶黛漂亮地輸給她。有或者,她想漂亮地贏我蘇木。
也罷,我就配合配合吧!
蘇木很是無奈,就念道:“繽紛入永宵。誠忘三尺冷。”
“瑞釋九重焦。僵臥誰相問。”
“狂遊客喜招,天機斷縞帶。”
就這樣,蘇木和太康就這麼你一句我一句地對了下去,其間也沒有絲毫停頓,就好象是事先背熟了一樣。
實際上,二人就是在背書。
一字一句,精美異常,就如同那官窯瓷器,散發出圓潤的光芒。
將近一百個書生都張大嘴,心中皆是閃電雷霆:這人的詩思怎麼可能快成這樣,難道說這世界上真的有天才,眼前不就是,而且還是兩個。
有人不住地喝着酒,滿面都是陶醉,彷彿要以這雋永的詩句輔佐酒一般。
有人則口中喃喃有聲,將那些詩句牢牢地記在心頭。
如果說先前顧潤還幻想着蘇木只擅曲子詞而不通律詩的話,如今卻是徹底地絕望了。這人不但詞作得好,就連詩寫得也是如此優美,今日不管是勝是敗,這鳥人的名頭算是徹底地打響了。
他心頭一陣迷茫:這還是一個粗鄙的軍漢嗎?
蘇木和太康公主聯句聯了半天,越作也是沒有意思,決定不陪這個虛榮的小姑娘玩下去了。
等到太康公主唸了一句:“無風仍脈脈,不雨亦瀟瀟。”之後,他故意裝出一副沉思的樣子,用右手柱着下巴,陷入了長考。
見他停了下來,其他書生也在心中想:按說這一句也好對,只要略通詩律,擡手即有,這個姓梅的又怎麼對不出來了呢?
轉念一想,又同時明白過來:仙子是詩句優美動人,恰如了閨中的小兒女,清麗幽雅,你聯句,也要作出同樣風格的詩句纔算不至於破壞其中的意境。否則,胡亂對上一句,卻是牛嚼牡丹,焚琴煮鶴,煞了風景。換成我,要想寫出同等韻味的句子,也是不成的。這個梅富貴能夠堅持到現在,已屬不易了。
果然,半天之後,蘇木才裝出頹喪的樣子,站起身來,長長一揖到地:“仙子高才,梅某輸得心服口服!”
“好!”一片歡呼聲,所有的士子都用驚若天人的目光狂熱地看着太康公主。
那顧三公子更是激動得雙目微紅。
太康公主再也遏制不住心頭的得意,咯咯地大笑起來。
這笑聲突兀,又哪裡有半天先前雲中仙子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
伸手虛扶:“如此勝利,纔夠滋味!”
蘇木忙小聲道:“低調,低調。”
說着話,他不滿地翻了個白眼,用我的詩打敗我,你還得瑟了?這虛榮心,真是沒有必要啊!
太康公主一驚,這才恢復成先前少男偶像那般雲淡風情。
蘇木心中偷偷地鬆了一口氣,這一關算是過了,至少在這幾日中,太康公主心情應該是很好的,是不是找個機會再勸勸她,請她回京城去呢?
只要她能回京城,沒準張太后心情一好,就讓我蘇木回去了。
說句實在話,那兩百萬兩銀子的任務原本不是什麼難事,可吳老先生根本就不讓我蘇木插手鹽司事務,卻辦不下去。
很快,不斷有書生上前恭賀太康公主。
太康公主也是一時把持不住,竟接連喝了好幾杯,有些微醉。
這個時候,她手下的兩隻忠犬上前一步,一左一右扶住。
一餅:“仙子,你有些醉了,回屋休息吧!”
太康咯咯笑着:“今天是個好日子,怎麼捨得離去。”
蘇木又急着湊過去:“低調,低調。”
正其時,突然間有一個青年書生手中拿着一卷書,一臉鄭重地走了進來,朝衆人一拱手,冷冷道;“來遲了,來遲了。”
衆人紛紛起身回禮:“原來是之升,今日乃是仙子生日,你竟然遲到,好生無禮,還不快上前賠罪!”
原來,這人正是州學廩生徐之升。
徐之升沒有動。
顧潤走上前去:“之升兄何來之遲?”
徐之升淡淡道:“今日本可早些過來的,不過,先前晚生得了一本絕世奇書,只看了一眼,就入了迷,只一個時辰就將洋洋四十多萬字讀完了,故而耽擱。”
這個年頭的讀書人,尤其是才學出衆之輩,過目不忘,一目十行本是看家功夫,一個時辰看四十萬字也屬尋常。
顧潤並不意外,問:“什麼書這麼了不得,竟叫之升你讚不絕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