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未來國公,竟將附近農戶家的雞全吃光了,不得不說,這事兒乾得很不講究,大失魏國公府體統,而且丟盡了大明勳貴的臉,至少秦堪剛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就覺得自己的國公身份很掉價,跟丐幫八袋長老差不多的意思,再加上自己擅做叫花雞,身份愈發貼切了。
偷雞是小事,丟面子掉身份也是小事,但這種人將大明整個勳貴階層的檔次拉低了,這是大事。就像一個很古老的笑話,鄉下農戶一說起紫禁城裡的皇帝過什麼日子,便不無豔羨的說,皇帝一定頓頓吃肉夾饃,一夾夾兩片肉,而且幹農活的鋤頭都是金子打的……
如今有了徐鵬舉這號反面教材,還真不知當地的農戶怎生編排大明的勳貴,一說起這個侯爺那個國公,臉上一定充滿了輕蔑,侯爺國公有什麼好?城裡連只雞都吃不上,三更半夜跑窮人家偷雞,日子過得還不如尋常農戶踏實……
事情不大,性質很嚴重。秦堪決定教育一下這個任什麼東西都能往嘴裡塞的小公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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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鵬舉的大帳位於朱厚照的帥帳後方,這次跟隨皇帝出征的勳貴不少,這些人都是皇帝最相信的人,所以他們住的地方都離帥帳很近。
秦堪和朱厚照掀簾而入,卻見小公爺徐鵬舉難得乖巧地坐在帳內,腰板挺得筆直在看書,表情分外肅穆。可謂寶相莊嚴,只是嘴角來不及擦盡的油花兒深深的出賣了他。
見朱厚照和秦堪走入,徐鵬舉神情閃過一抹驚慌,隨即很快平靜下來。
“在看書?”秦堪驚奇的語氣彷彿看見了一頭直立行走的豬,這是他自認識小公爺以來第一次發現他手上拿的東西不是食物和賭具。
徐鵬舉矜持地點點頭。
“什麼書?”朱厚照也很好奇。
“兵法,非常深奧的兵法……”徐鵬舉嘆道:“行軍出征在外,閒暇時不看兵法,難道看春宮不成?”
秦堪掃了他一眼,扭頭看着朱厚照:“陛下,這個時候您應該‘龍顏大悅’。不然不應景了。”
朱厚照果然很應景地龍顏大悅起來:“徐鵬舉勤而好學。出征猶不忘苦讀兵法,實爲大明勳貴之楷模,朕心深慰……”
徐鵬舉表情平靜,眼中卻冒出雀躍的火花。按照套路。下面朱厚照該有封賞了。
誰知朱厚照話鋒突然一轉:“只不過……你以前不是最討厭書本麼?還說這東西名字晦氣。逢‘書’便‘輸’……”
徐鵬舉拿書的手微微一顫,似乎下意識有種把書本扔出去的衝動,緊要關頭又忍住了。
“陛下。臣已痛改前非,正所謂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臣已非昔日吳下阿蒙……”
“書好看嗎?”朱厚照忍笑盯着他。
“還行,不如春宮那般圖文並茂……”
“那你爲何看得嘴角流油?”
徐鵬舉一驚,擡袖用力一抹嘴,無比淡定道:“這不是油,是水,茶水,此兵法深得我心,讀來忍不住欲浮一大白……”
朱厚照不依不饒:“不對,茶水沒這麼反光,只有油光纔會在陽光下呈現這般亮色,正所謂‘油光可鑑’,說的便是你嘴角的東西……”
“臣再重複一遍,不是油,是水,剛浮過一大白後殘留的水漬……”
看着徐鵬舉漸漸漲紅的臉,朱厚照和秦堪莞爾一笑。
徐鵬舉見二人神情詭異,於是明智的轉移了話題:“不知陛下和寧國公來此……”
秦堪收起笑容,一本正經道:“特意來告訴你一聲,我軍大營馬上要召龍虎山道宗的張真人來作一場法事。”
“爲何做法事?”
“據附近農戶來報,他們說近日來大營附近的雞全部被偷,懷疑是黃鼠狼乾的……”秦堪掃了一眼臉色漸漸發綠的徐鵬舉,接着道:“農戶們特別強調,這是一隻成了精的黃鼠狼,少說得有五百年道行吧,不然怎麼專吃農家的雞,卻不吃屎呢?”
綠着臉的徐鵬舉忍不住打斷道:“黃鼠狼……還吃屎?”
朱厚照詫異地看着他:“民間有句俗話叫‘黃鼠狼改不了吃屎’,這句話你竟然沒聽過?”
“沒……沒有。”
秦堪嘆了口氣,道:“農戶皆是陛下子民,陛下怎忍見子民被一隻偷雞的敗類糟踐?於是請了龍虎山的張真人下山,給農戶們做一場法事,收了那隻妖孽……”
徐鵬舉擦汗,臉色愈發難看,吃吃道:“也許,也許他不是妖,是人呢,正常情形下,人才吃雞……”
秦堪斷然道:“絕不可能!養雞的都是窮苦人家,就指着家裡幾隻雞過年時換一兩尺布頭給孩子添新衣裳,誰會做出如此喪心病狂之事,把窮人家的唯一盼頭給掐了?我和陛下討論了很久,覺得世上應該沒有這麼混帳的人,一定是妖!”
徐鵬舉快哭了,哭喪着臉弱弱地道:“我覺得吧,這麼混帳的人還是存在的……”
秦堪立馬露出一副高山仰止的表情:“原來小公爺另有高見,失敬失敬,不知小公爺還有什麼高見?”
徐鵬舉垂頭喪氣道:“我還有一個高見,那些被偷了雞的百姓今年還是有盼頭的……”
“哦?爲何?”
“因爲他們很快就會發現家裡莫名其妙多出一錠銀子,這錠銀子大概比他們養的雞貴十倍……”
秦堪如釋重負笑道:“原來這隻黃鼠狼還是一隻好妖,可見陛下治下江山不僅民風樸實,連妖風也樸實起來了,實在是可喜可賀,當妖有了一顆向善的心,它就不是妖……”
朱厚照壞笑着接道:“對,它是人妖。”
扔下一臉發綠的徐鵬舉,損人損夠了的秦堪和朱厚照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二人剛走,魏國公府隨軍出征的一名侍衛竄了進來,手裡捧着一隻熱騰騰香噴噴的燒雞。
“小公爺,小人剛剛烤好的,快趁熱吃……”
啪!
惱羞成怒的徐鵬舉眼疾手快搶過他手裡的燒雞,又狠狠賞了侍衛後腦一記鍋貼。
“吃吃吃!小爺是吃貨嗎?”徐鵬舉怒極咆哮。
侍衛愕然看着他,目光充滿了困惑。難道小公爺不是吃貨?
“你,趕緊帶上銀子出營,哪家農戶丟了雞就給哪家一錠銀子,……丟人啊!小爺這輩子的人今兒算是丟盡了!”
“是!”
“還有,馬上要與朱宸濠反軍決戰了,決戰之日小爺要一馬當先,殺他個落花流水,最好能親自摘了朱宸濠的狗頭!”
雙手抱着燒雞,一口狠狠咬下雞屁股,徐鵬舉一邊咀嚼一邊含糊不清地悲憤道:“小爺要讓所有人知道,我……不僅僅是吃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