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皺眉，詫異滿滿的看着商洛。
我知道姬越在三途河裡等了躍閬一千年，但卻不知道會是這幅模樣。
商洛將整個身子靠在橋上，饒是輕鬆地看了我一眼，“她本應該在這河裡，多呆一百年才能算是刑罰期滿，但是卻又無比掛牽躍閬，所以提前出來了。在人間呆久了容易三魂分離，我把她們尋了回來，放在三途河裡綜合，我估摸着等她一恢復只怕又得出來。可也無法，有些人天生便是情種。”
紅、青、紫，當人三魄分離的時候，便是如此模樣。
“難怪好幾次見她，她都不認識我。畢竟只有靈魂完整纔會有記憶。一魂一魄的時候，連記憶都沒有了。”我順帶感慨了句，原來那時小丫頭不是故意佯裝不認識我，而是有客觀原因的。
我這麼一想，就原諒她了。也順道把商洛給原諒了，我還以爲他和姬越在做什麼見不得人勾當，沒有想到事情竟然那麼簡單。
一隻大手落在我的腦袋上，輕輕地撫摸了下。“原來你知道呀。”
給了商洛一個大大的白眼，他一定要這樣拐着彎的嘲諷我嗎？我雖然不怎麼中用，但到底還是從小和鬼怪打交道，還有個那麼頂厲害的奶奶，這種常識性的東西，我還是知道的。只是想到剛纔楚判說我會下地獄，多少有些心虛。
我在商洛面前是沒有秘密的。他一眼就看出我到底在爲什麼事情擔心了。將手放在身後，十分閒適地開口。“楚判說你會下地獄真不用擔心，反正人生路那麼漫長，你以後多做好事就是了。再說了，你不折手段的賺錢，又不是爲了自己。”
身子猛然一顫，我錯愕不及地看着商洛，那是我藏在心裡最深的秘密，他……他竟然知道？
沉默着站在三途河的橋上，這裡寒風陣陣十分陰冷，他伸手將我攬入了懷中，聲音壓得極低磁性性感，“那些錢你都給了孤兒院，你是被遺棄的孩子，便不再希望這世上有孩子孤苦伶仃。”
商洛這話，無端端地勾得我淚水，順着臉頰流了下來。一個苦心經營的秘密，竟然就那麼被識破了。
他擡手輕柔地給我擦了擦。
“別哭了，我跟着你，你愛做什麼都行。”
他說情話的本事似乎越來越厲害了。我錯愕不及地擡頭，卻沉浸於他認真深邃的目光中不能自拔。我在心裡清楚且確信他會是個很好的戀人，不但適合於我，也適合於這世上大多數的女孩。
但是，他卻不是活人。
我趕忙往前挪動了下，從他的懷裡移出了些。“我得回去了，還有些事情等着我善後呢。”
楚判只是警告了王驍一下，然後就把他給放了回去，我還得再提醒一下他，倘若他就把這個當成了一場夢怎麼辦？
“行吧，你先回去，我在這裡逛逛。”商洛也不攔着我，而是揮手把道路鬼招了過來，它對他唯唯諾諾，一見我就稱呼我爲鬼王后。我們之前已經見過很多次了，說不上熟悉，但還在並不陌生。
道路鬼帶我回到人間的時候，已經差不多晚上十一點多了，我困得不行，一雙眼睛都在打架。若是換做平時，早就一下子躺在牀上了。但是今天不行，我還得拷問道路鬼一番。
順帶一說，道路鬼送我來的地方，是商洛的出租屋。
乾瘦如柴的道路鬼陪着小心看我，因爲沙發已經被某隻一把火給燒了，他又不敢上牀，只能蜷縮在地上。雖然還沒有開口，但看模樣就是一副我把他給欺負了的樣。
總之他非常嫺熟地在我的面前裝可憐，只是這一套放在我這可起不到半點的作用。
所以，我開門見山地問他。“你跟了商洛多久了，萬鬼鬼國是什麼情況，他之前可曾在三途河裡等着一個人，生生世世，以至於到現在都沒有忘記？”不是我八卦，這叫知己知彼。
否則倘若有天他把我給賣了，難不成我還要幫着數錢？
但是不得不說道路鬼的屬性。相傳道路鬼原來是出家人，但是因爲心思狠絕，擅長各種詭計，所以在死後還是下了地府，只是因爲冥王愛才，覺得他的鬼術可以派上用場，所以才讓他在地府當職，免了各種刑罰。
但是他的本性，還是奸詐狡猾。
所以他非常可憐地看着我，把整個身子五體投地匍匐在地上，“鬼王后，這……這小的不知道，小的本是冥王的人，因爲冥王和鬼王感情好，所以就在鬼王兩千歲大壽的時候，把我送了過去做禮物，這才一兩百年，我和鬼王是真不熟。”
他怕我不相信，還把手舉起來準備發誓，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
我便知道從他的口中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了。不過至於他說的那些話，我也斷然不會相信……
因爲我又不傻，鬼說的話能相信嗎？
揮了一把手把道路鬼趕走之後，疲憊非常地躺在牀上，只一會兒的功夫就呼呼大睡了過去。至於烤瓷牙讓我參加充門面的那個葬禮……對不起，我還真給忘記了。
只是剛剛一進入夢鄉，又迷迷糊糊地進到了個熟悉的場景當中。
是遇到魚精的地方？
我還在琢磨，便瞧見魚精緩緩地朝着我走了過來，還是一如既往地模樣清秀，如果臉上沒有魚鱗片的話，簡直是個大寫的完美。他還牽着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女孩，小女孩靠在他的懷裡，沒有下肢，只能在他的攙扶下慢慢挪動。
楚判已經把事情的經過都和我說了，我也非常無比同情她的遭遇，趕忙一路小跑地到了他們的身旁，陪着小心地看了小女孩一眼。
我很慶幸，沒有在她的眼裡看到戾氣。
“我得和你說謝謝，倘若不是把你牽扯進來，我想楚判也不會那麼快出手吧。”魚精扶着小女孩在我的面前跪了下來，衝着我磕了個頭。他這模樣可是把我嚇得不輕，趕忙衝着他擺了擺手。
“不用，真不用。”我很認真地告訴他，示意他們快些起來，然後帶着補充地開口。“我也不覺得自己幫了什麼忙，而且那樣的人，早晚都會有懲罰。”
善惡到頭終有報，我們誰都逃不掉。
我也問了魚精，倘若這事情楚判不插手的話，他會自行解決嗎？
他非常認真地衝着我點了點頭，他會警告王驍幾次，但是倘若他那時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犯了什麼錯誤的話，他就只能在王驍釣魚的時候，把他拖入到湖水裡，然後淹死他成爲水鬼，在他的那片水域裡，就算做了水鬼也會被其他的亡魂凌辱。
那樣他雖然還是可以幫小女孩報仇，但卻要把自己賠進去。一旦沾染上人命，他千年的修行只能廢了，到時候不能做魚精，只能蛻變成一隻普通的鯉魚，或許還將成爲人類的盤中餐。
所以我得問他一句，值得嗎？
他那時沒有回答我，只是將小女孩抱了起來，然後帶着她背對我緩緩離開，入了湍急的河水當中。
他沒有說，但是已經給了我答案。
醒來的時候，素琴給我打了個電話，說想要單獨和我聊聊。
我心裡忐忑不踏實，但還是按照約定的時間和地點，在學校裡和她見了一面。雖然只是一夜，但是她比之前明顯蒼老了許多。我們靜靜地站着，我看着她，她看着我，想說的話很多，但卻又在這時保持了沉默。
“我們家的老王，今天早上去自首了。”素琴到底忍不住，先一步開口，然後將一道無奈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他說去試試，也不知道會不會被處罰，畢竟這事情已經過去了三十年，這時候的自首也不知道能不能作數。”
她見我臉色隱約不是很好，稍微頓了頓，又是繼續往下說。“反正我們是認命了。活着的時候能清償一點是一點，不能的話，以後到了地府再償還。”
我點了點頭，還是挺同情素琴的。
又稍微寒暄了兩句，我尋思着時候差不多了，準備告別離開。但是素琴突然問我，“沐嬌，忘川是真的嗎？它真的存在嗎？那個有關於它的傳說，是真的嗎？”
忘川嗎？
我有些不大明白素琴的意思，卻又聽她喃喃自語地繼續往下說，“如果忘川是真的，我……我會在河裡等他一千年，兩千年，直到他罪孽贖完，然後一起去投胎。就算不能做人，我也等着他。”
我知道她和王驍感情好，可是……可是這完全沒有必要呀。
而且他那是重罪，鬼知道會被處罰多少年。
“值得麼？”我嘟囔了一下嘴巴，同時在心中琢磨了下，或許我是覺得不值得，但是這是人家素琴自己的事情，倘若她覺得值得的話……“王驍不是好人。”
我還是本着人道主義，勸了一句。
“我知道他不是好人，他曾經走錯過路。”素琴對這一點非常清楚，然後微微一頓繼續往下說。“他是負了天下人，但卻沒有負我。我爲什麼要負他？”
我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