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沒有見過那麼混蛋的人！
楚判看了我一眼，雖然有些不滿我在這時候橫插一腳，但還是衝着我輕輕點了點頭，關於說王驍是人渣的這件事情，我和他還是可以輕易地達成共識。
“他們忍受着身體的殘疾，被強迫着捨棄尊嚴行乞，活得別說不如人，連條狗都不是。每天行乞的錢，還得拿出一大部分來供你們吃喝玩樂。”
楚判用眼神示意我安靜下來，然後繼續往下說。“可是一旦他們生病，或者不服從管教了，你便會放着他們自生自滅，或者指示別人把他們做掉。就算最後有人僥倖可以從魔掌裡逃出，這也將是他一輩子揮之不去的陰影。”
“你知道這三十年，有多少怨氣不散的陰魂找到我，向我哭訴他們的悲慘遭遇，甚至不惜以自己受刑受罰爲代價，也要把你拖入地府，交到我的手裡！”楚判眼眸變得更加恐怖，面上的五官無比猙獰，再沒有人間時的溫潤。
不過這才更符合罰惡司的形象氣質，畢竟他在地府，一貫是個以惡制惡的狠角色！
王驍不說話，他現在除掉害怕得一直抖篩之外，再無其他反應。身子也是顫抖得厲害，模樣雖然可憐，但想到他曾經做過的那些事情，我更覺得可恨。
影像裡孩子們的可憐和悽楚，我連看都不敢看。
還有不斷傳出的哭泣求饒的聲音，不絕於耳，我真想把自己變成聾子……別說心上柔軟的地方被觸動了，我甚至連心上最後的一道防線都被攻破了。
又急又氣地，臉上通紅通紅，都快要給急哭了。
我竟然還會覺得王驍是好人？要不是我太傻，就是他隱藏得太深！
“可是因爲從來都是你指使別人做，從來沒有親自動手，再加上後來風聲緊了你也就跟着金盆洗手了。之後更是去了外地，讀書進修竟然做了教授，教書育人。如果不是天網恢恢，我幾乎要被你逃掉。”
原來之前有個被切掉了兩條腿的小女孩生病，被遺棄在了河邊。她之前一次偶然見過王驍，知道她所有的不幸都是因爲他……走投無路之際，她翻身跳入河中自殺。
跳河自殺的人死後成爲了水鬼，離不開自己固定的水域，在那裡她認識了魚精，把自己的遭遇告訴給了他知道，也把王驍的長相和他說了。王驍喜歡垂釣，隔着水岸相望，水鬼認出他就是自己的敵人，於是告訴給魚精知道。
所以他纔會恐嚇王驍，也不許他再釣魚，甚至於還在籌劃如何殺了王驍提小女孩報仇，但是它多少心裡有些猶豫……
魚，千年修行成精，萬年修行成佛。一旦犯了殺戒，一切就得重來。一千年的修行，他或許願意爲了小女孩捨棄，但就連楚判都覺得不值得。所以他要提前找到王驍，先把他審判了，免得魚精犯錯。
這惡人，他來做。
影像慢慢消失，王驍也安靜了下來，似乎是認命了一般地將頭擡起來，落在素琴的身上。“對不起，我騙了你，我並不像你想的那般，身上都是優點。我是一個罪人，但在遇到你的那刻，我是願意爲了你改變，去做一個好人，因爲只有這樣才配得上你。”
女人閉上眼睛，淚從眼角流了出來，她跪在男人的面前，可除掉哭之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王驍又是把目光移動到我的身上，“沐小姐，對不起了。三十年了，我都把這事情忘記了，但我沒有想到，還有人記得呀……”其實何止是記得，他們更想把王驍扒皮拆骨！
我也可以理解，倘若沒有王驍的罪惡，他們的人生或許會完全不一樣。
他如此，簡直比魔鬼還魔鬼！
我是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看走眼，而且還一直在幫王驍。都不想看到他，乃是氣鼓鼓地走回到了商洛的身旁。他臉上滿滿都是波瀾不驚，彷彿就算是才知道王驍的罪行，他也不覺得稀奇。
這世上的惡人千千萬萬，他見過不少比王驍更可怕的惡魔。
“可是，三十年了……”素琴爬到楚判的腳邊，可憐巴巴地開口，“這都過了三十年，就算他現在去自首，也超過了追訴期，不用受刑審判。而且過去的三十年，他一直都活在悔恨你，這不夠嗎？”
王驍是混蛋，但是素琴還是想着替他求情。
他們是夫妻，是最親近最疼愛的人……或許是有些是非觀念不清，但到底是普通人，又怎麼可能做到事事時時都拎得清呢？
“如果夠了，那爲什麼它們還放不下呢？”楚判指了指鏡子裡面，那一隻只恨不得將王驍扒皮拆骨的厲鬼。“而且，我們這是在地府，是沒有追訴期的。”
這些帶着怨氣來到地府的亡靈，因爲本身力量不夠而又想要拜託鬼差或是判官之類地幫着報仇，讓尚且活在人世的仇人伏法，只能捨棄自己的投胎機會，縱身投入三途河中，受流水侵蝕、同伴撕咬之苦……
楚判告訴王驍，那些魚餌就是厲鬼的怨氣堆積而成。之所以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便是因爲厲鬼的怨氣並未消散……
“那……那我應該怎麼做？”王驍泄了氣，也認了命。到底是自己犯下的錯過，那麼縱然傾盡一生都要去彌補。人活着的時候可能處處不公平，但是到了地府，公平二字比什麼都重要。
“要麼，你去自首伏法，活着的時候先把部分的罪孽贖了；要不就等到死後，一起清算、”楚判說完之後，把那厚厚的一沓冊子扔在桌子上。順道着平靜緩緩地看了王驍一眼，大手一揮他和素琴都不見了。
他們回去了？
“我只是判官，不是冥王。我有權利定罪判刑，卻沒有權利要他現在就下地府受刑，到底王驍還有陽壽。”見我眼裡疑惑，楚判簡單地i解釋了兩句。
不能越權，一切公平。
雖然楚判面容恢復到了和善溫潤的模樣，但一想到他是地府最恐怖的那位判官時，我心裡就升騰起一股害怕。商洛走了過來，將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之前阿嬌同我說看到了穿旗袍的女鬼，但是我沒有聞到鬼氣，應該就是你做的吧。”
那次我在報告廳的時候和商洛說起過，他當時說沒有厲鬼可以瞞過他的眼睛，除非是本事極大的人做出幻影，可是我個小人物，應該不值得這樣。
然後，楚判還真那麼無聊，真選了我。
“是我做的。”楚判承認得乾乾脆脆，甚至於還就此進行了補充，“每一次她看到女鬼，都是我做出來的幻想。也不想做什麼，就是想讓她觀摩一下我對王驍的審判。”
我眨了眨眼睛，不是，他爲什麼要我觀摩呢?
而且觀摩歸觀摩，他那時的態度可非常惡劣！…………尤其是被女鬼纏住脖子的那時，我都以爲自己要狗帶了。
“你幾個意思？”我還在思考爲什麼，商洛卻已經對楚判進行發難，指責他不應該如此。
他是地府的鬼王，但楚判分明不打算這時候給商洛面子，而是十分平靜地開口，“我不過是警告鬼王后一下，倘若她再在人間任性妄爲，以後差不多約莫也是這個下場。”
鬼王后？
商洛是鬼王，我們結了冥婚，不管我認不認，此刻他口中的鬼王后敵人定然是指我……
給我嚇得，屆時腿一軟。
但是被商洛扶了一把，纔是沒有狼狽地坐在地上。然後楚判還特別不走心地補了句，“鬼王您也別護短，她死後一定會下地獄。”
他這個是在詛咒，還是在宣判？
反正我被嚇得，除掉哆嗦之外，再不敢有其他……
我憂心忡忡地看着商洛，不過這次他不緊張了，也沒有想過要反駁楚判的話，只是非常慵懶地補充了一句。“那也沒有關係，反正她以後跟了我，也得住在地府。”
不是……
他就不幫幫我？
楚判翻白眼，難得和我們繼續說，乾脆下了逐客令請我們回去。我心裡忐忑不安地跟着商洛退出去，想着自己平日還是做了很多的壞事，死後天知道要受什麼樣的懲罰……見我這幅心事重重的模樣，商洛倒是非常走心地安撫了句。
“別擔心了，他嚇唬你的。反正以後你愛咋樣咋樣，沒有關係的。”
他這麼一說，我瞬間就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纔好了。
我都那麼緊張、那麼害怕了……他能不能不要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大不了以後，多做點好事，找補回來就是了。”瞧見我還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商洛沒有辦法，只能稍微補充了句。
也只能這樣了。
從地府回人間，需要途徑三途河，這地方果然和我夢裡的一模一樣。商洛帶着我快走，從三途河上的橋上走了下來，他走得很急促，似乎不想在這地方停留。
可是，我拉住了他。
因爲在三途河裡，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不，是三個。
姬越站在河裡，忍受着小鬼的撕咬侵蝕，不過卻不是一人，而是幻化爲三人，一紅，一青，一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