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就像是憋了一團火一樣,別提有多難受了。但是當着安琪的面,還不方便表示出來,只能咬牙衝着她笑了笑,“那我出去買些東西,晚點回來。”
“我陪你一起。”安琪十分認真地看着我。
不過我拒絕了她,什麼出門買東西,我只是打算找個做殯葬一條龍的店面,問問他們家哭墳的價格,如果價格合適的話,就把它定下來。雖然此刻不着急,但很快就得派上用場。
停靈的時候是不用哭墳的,哭墳都是等到上山的是後續。一般停靈會停三到七天,之後纔會上山,烤瓷牙只是爲了讓我有個心理準備,所以纔會一大早地找我。
我那麼堅持,安琪也沒有辦法,只能叮囑我早去早回,她會給我留門留燈。
她那麼賢惠乖巧,我覺得倘若自己是男人的話,得分分鐘把她娶回家了。
出了校門我攔了一輛出租車,報出了殯儀館的地址。我雖然不知道什麼地方會有哭墳的服務,但是喪葬一條龍的集中地用腦袋想也知道應該在殯儀館附近。
開車的司機頗爲感慨地看了我一眼,輕輕搖了搖頭。“小姑娘是家裡有人走了嗎?”
我覺得,自己被詛咒了……
連忙衝着他擺了擺手,只說去買一些花圈紙錢的東西祭祖,想着殯儀館的路上應該有。司機大叔人到中年非常熱情,聽我這麼說之後就興高采烈地給我介紹了其中的兩家,還說我孝順,畢竟又不是逢年過節的,現在的年輕人很難有這個心。
我就呵呵噠地衝着他笑了笑,不過把他報的名字記在了心上,尋思着等會去看看。
下車。
殯儀館一帶本就非常偏僻,加上現在已經有些晚了,所以都沒有什麼人。司機大叔真是個好人,他說怕我打不到車,就在底下等我,我自己上山去買東西就是了。
山頂是殯儀館和擺放墓碑的地方,山腰是休息站和喪葬一條街。也不是很好,走了差不多十來分鐘後,便到了山腰附近。
整整一條街都是出售各種喪葬的地方,我左顧右盼地看了下,覺得自己眼睛都給挑花了,之前痊癒的選擇恐懼症,突然又給犯了。……這麼多家,要選哪一家呢?
不但要哭得好,而且還要夠便宜。
我正在各種琢磨的時候,突然響起了一陣陣的哭聲,從小巷的盡頭傳來,我還沒有進去就聽到了……
“拜親親不待,事事與願違。萬里有歸日,九泉無見時。愁生新綠綬,淚滿舊斑衣。從此白雲斷,何當慰所思。”一邊哭一邊唱,就算我並沒有什麼傷心的事情,也因爲那聲音眼睛一溼,一行清淚便從眼裡流了出來。
他唱的,乃是《秦腔·哭墓》,是哭墳時常用的曲目之一,以前和奶奶一道去村上參加葬禮的時候,我也會斷斷續續地聽到些,但這麼有感染力的,還是妥妥的第一次。
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
如果不是太貴的話,就他了!
我拿定了主意,趕忙是一陣小跑,進到了巷子的裡面,這條小巷不深,只有幾十米,越往裡走,哭聲越大、越悲愴。
都不是專業可以形容了,他簡直是唱出了藝術!
我到了那家店前,發現裡面的裝潢那叫一個簡單,招牌上就用豪放的草書寫了個“葬”字,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至於裡面,除掉一張凳子,一把椅子,幾個花圈紙紮小人之外,再無其他。
哭墓的聲音,是從內廳傳來的。
我不敢打斷那麼藝術的哭腔,只能規規矩矩地在外面等着,同時對這門藝術發出了由衷地感慨。如果我也這麼會哭的話,哪還需要成日坑蒙拐騙複製假古董,早靠着這門手藝光明正大地發家致富了。
那個聲音漸漸地微弱了下來,最後戛然而止。
一少年從裡面走了出來,模樣尤爲清秀,穿着道袍,梳着髮髻,倒是有幾分古代人的韻味。他看到我之後,衝着我拜了拜。“楚判,姑娘到我這裡來,有什麼事情嗎?”
他不但長得像古代人,連說話也和古代人差不多。尤其是這一套說話之前先行禮的做派,還隱隱約約有些商洛的影子。
“嗯。”我衝着他點了點頭,也是一本正經地開口說。“朋友有親戚走了,需要孝子哭墳,不知道方便不方便?”我把時間和地點告訴給了楚判,盤算着這買賣他多半會做,只是不知道價錢怎麼樣。
我在心裡琢磨了下,商洛給的那顆珠子當然綽綽有餘,不過我盼望着可以賺更多。
錢嘛,都是省出來的。
楚判說行,然後給了個非常正常的價格,不算貴,跟我預期的差不多。於是我很是乖巧地給了定金,就心滿意足地打算離開了。他則退回去,從裡面的房間裡翻出一個厚厚的本子,拿毛筆往上記錄了一筆。
順帶着還叮囑了我一句。“我到時候會自己過去了,小姐不用過來接人。”請道士從來都需要專門走一趟,不過他說不用迎接,那就省了不少的麻煩。
所以,我乾乾脆脆地答應了。
只是在我一腳跨出店門的時候,他又非常突兀地叮囑一句。“小姐記得,這世上所有善果,皆是因爲有善因。所有惡緣,皆是因爲種了孽障。”
我停下腳步,將身子半轉了過去,一臉懵逼地看着他。
道理我知道,可他爲什麼要在這時候說呢?
又想到自己偶爾還要坑蒙拐騙,不由得心尖兒一顫,以後死了會不會重罰……我在心裡隱隱盤算,自己要不要儘量把商洛討好了,到時候賣他一個鬼王的面子,說不定能好過些。
只是讓我求他,我抹不開個臉。
所以,只能佯裝自己什麼都沒有聽到,再把身子轉了回去,灰溜溜地想着快些離開。
我也沒有注意到,楚軒又在那個厚厚的本子上,用毛筆記下了一道。
我從那地方退了出來,他也不再唱哭墓,轉而變成了大悲咒。他吟誦大悲咒的時候,我就覺得自己焦躁的心都平靜了好多。如果把楚判擱在道館裡,絕對是一等一的大師……
他那麼本事,在那麼小的地方怎麼呆得下去?
我在心裡琢磨着,慢慢地朝着山下走去。雖然天色比之前更加黯淡了,但是有不少人開始上山了,大概是因爲要去到山頂參加葬禮吧。因爲他們,都穿着或白色或黑色的衣服,面色凝重地走着。
每個人的臉上都蒙着一層灰濛。無精打采地,帶着不情願地要自己的親人送別……
不過低着頭,神情恍恍惚惚。
我小心翼翼地避開他們,儘量不和他們撞上,同樣又被他們的悲傷感染……我想起我那已經上了年紀的奶奶,如果她也走了,我可不知道自己會有多傷心……
他們看着是有如行屍走肉,可當那事情發生在我身上,只怕我還不如他們。
因爲心裡琢磨着另外的事情,我和一個男人撞了個滿懷,他跌倒在地上,別在胸前的菊花散落一地,表情非常痛苦。
“對不起,對不起。”我連忙道歉,埋怨自己是真沒有長眼睛。
他黑着一張臉,應該是被我撞蒙了,所以都沒有反應過來。
我抱歉地衝着他笑了笑,然後伸出了自己的手臂,想着把他扶起來。大概是用力過猛,我竟然將他的整個胳膊都給拽了下來!
“那個,我不是故意的。”連忙繼續道歉。
只是等等,畫風有些不大對勁。
因爲,我就算力氣再大,那可是人的手臂,怎麼可能一拉就斷呢?而且我握在手上,竟然沒有絲毫的重量?!
等等,我握在手上的,是一紙紮的手!
因爲是紙糊的,所以纔會那麼輕……
在看看倒在地上的男人,也變成了紙人的模樣,一雙墨點的眼睛狠狠地盯着我看,那叫一個兇狠狂暴。“小姑娘,快,快把我的手還給我!”
我嚇得,趕忙把手扔在了地上,他則連滾帶爬地趕了過去,倉促之餘地把手接上。
但是已經斷掉了的,怎麼可能接得上?!
我們這邊鬧出了動靜,把周圍的行人不斷地吸引了過來。我驚慌失措地看向他們,帶着求助地開口,“他……他是紙人變得,我……我該怎麼辦?”
可是沒有人回答我,因爲向我走過來的他們,都是紙人!
這些紙紮的男男女女,搖晃着身子朝着我走了過來,紙糊的臉慘白慘白,再配上妖嬈滲人的裝扮……
我趕忙轉身逃跑,但是它們卻紛紛地朝着我撲了過來,最後壓倒在了我的身上。
壓得厚厚實實的,我連喘氣都喘不過來!
好不容易擡頭,卻看到更多紙紮的小人,搖晃着身子走過來……它們黑壓壓的一片,就算紙紮的沒有分量,這麼多也能把我壓死。
就算僥倖壓不死,也得被活活嚇死!
我在心裡埋怨自己,怎麼又攤上了這門子的破事情……
但是偏偏,還有個聲音,落在我的耳邊。
他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辰未到。”
當然不是楚判的聲音,比之於楚判聲音的輕柔,這個聲音更是帶着明顯的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