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看着賀知春的眼睛,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往後退了幾步,心中大慌起來,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這就去。”
她的話音剛落,賀知樂便一跳三尺高,大吼出聲,“阿孃,那可是我的嫁妝銀子,你拿了去救這短命鬼,我嫁去荊州還不讓人看了笑話。還有三郎,他若是要去國子監唸書,你讓他空着手去嗎?”
王氏一聽,腳步頓了頓,回過頭來看着賀知樂,一時之間竟然遊移不定起來。
賀知春頓時勃然大怒,她一直以爲賀知樂這個人自私自利,卻萬萬沒有想到她這樣令人髮指。
這可是賀知秋的一條命啊,她卻只想着自己個的臉面。
也無怪乎日後賀家落難,她會袖手旁觀了。
賀知春看了看牀上正燒得滿臉通紅的賀知秋,一咬牙,快速地衝了過去,賀知樂嚇得一縮,罵道:“賀知春,你是幼妹,還想掌摑阿姐不成,還懂不懂什麼叫做長幼……”
可是她腿一軟,跌坐在地,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因爲賀知春手上,正拿着一把寒光閃閃地剪刀,抵着她的臉。
“我知道阿奶阿孃還有阿姐,都一直不喜我和知秋,卻是沒有想到,你們的心比那茅坑裡的石頭還要硬。阿孃,你立馬開箱籠拿錢救知秋,不然的話,我就劃破賀知樂的臉,臉破了,也就不用嫁人了,不用嫁人還要什麼嫁妝!”
王氏和賀知樂被她這突如其來的一出嚇了個半死,賀知樂更是哇的一下哭出聲來,“賀知春,你瘋了嗎?”
知秋就要死了,被重生一世的她害死了,賀知春可不就是瘋了麼?
賀知春的聲音平平淡淡,毫無起伏,“你大可以試一下,看我有沒有瘋!阿孃,你意下如何?”
見王氏沒有答話,賀知春又轉頭看向了賀阿爺,“阿爺阿奶,你們可瞧見了,若是我阿孃連親生女兒都不救,日後你們若是需要人蔘吊命,大約也只能夠等死了。”
賀阿爺身子一震,喊道:“拿銀子,王氏,你拿銀子,救知秋。阿俏,你放開知樂!”
賀知春沒有鬆手,只是定定地看着王氏,“阿孃,我年紀小,手舉着麼久,快要沒有力氣了,我一沒有力氣,手就抖!”
“我這就去開箱籠取銀子。”王氏定了定神,拿了鑰匙朝着她自己的院子走去。
賀知春這才放開了賀知樂,將剪刀往針線籮裡一扔,又坐到了賀知秋的牀前,落起淚來。
說到底,還是她太弱小了,知味記雖然賺了錢,可離八百貫還差遠了,壓根救不了賀知秋。不然的話,都是一家人,她又哪裡希望走到這種刀劍相逼的地步。
賀知樂捂着臉,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賀知易要去扶她,被她猛地推倒在地,“你算是什麼弟弟?你阿姐被人欺負了,你卻屁都不放一個?我費了多大功夫,才討得了荊州刺史夫人的歡心,就被你們這些災星給攪和了。我爲的誰?我不也是爲了讓我們賀家有個靠山麼?”
賀知易聽得紅了臉,“阿姐,在家靠父兄,我們賀家哪裡就需要……”
賀餘從來都沒有想過靠着聯姻攀高枝兒,不然當初她們的長姐賀知詩,怎麼就嫁給表哥了呢?
賀知樂哪裡聽得進去他的話,站起身來,衝出門去。
正在這時候,賀餘快步的跑了進來,身後還跟着不知道什麼溜出去尋他的賀知禮。
賀餘看了賀知樂一眼,快速的走到牀前,拍了拍賀知春的肩膀,說道:“有阿爹在,放心吧。”
賀知春一聽,忍不住痛哭出聲。
而躺在牀上燒得開始胡言亂語的賀知秋,也彷彿聽到了賀餘的話一般,兩行清淚順着臉頰流了下來,滴落在枕頭之上。
一時之間,整個屋子裡靜悄悄地,只有賀知春的悶悶的哭聲。
賀阿爺瞧着,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賀知春打小便極好帶,一天到晚都笑眯眯的,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賀知春哭的樣子,一點都不像是一個孩子,彷彿要將滿肚子壓抑着的委屈,全部都痛哭出來。
他搖了搖頭,站起身來,輕嘆了一句,“造孽喲,老婆子別杵在這裡了,去廚房裡煮點薑湯,每人都喝一大碗。銀子沒了,可只要人在,總是能夠賺回來的。”
賀阿奶低聲嘟囔了兩句,還是聽賀阿爺的往廚上去了。賀三叔雖然不滿,可是被賀知春的彪悍給震住了,如今又來了更加彪悍的賀餘,便沒有自討無趣,悄聲聲的領着一家子跟着賀阿爺一道走了。
一直到蔘湯煮好了,賀知春喂着賀知秋全部喝了下去,她這才停止了哭聲,頂着胡桃夾子一般的眼睛,看向賀餘:“阿爹,你先回去歇着吧,這裡有我和哥哥們守着呢。”
賀餘搖了搖頭,輕嘆了一聲,摸了摸賀知春的頭,“你阿孃她,也是不容易的。她年幼之時,因爲家貧,被父母親手賣給了人伢子。那老狗不是什麼好東西,見她生得清秀,便要將她賣到那骯髒的地方去。虧得她機敏,才逃脫了出來。”
賀知春給賀知秋掩被子的手頓了頓,她喝了藥,如今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睡着了。
“後來她又被輾轉賣了好幾次,這纔到了後來的主家裡。她這一輩子,是窮怕了呀。她並非是不願意拿銀子出來救知秋,只是千貫並非小數目,她一時爲難,也是人之常情。今日的事,你日後也莫要再怨恨她了。”
賀知春看着賀餘疲憊的樣子,忍不住點了點頭,她不怨恨王氏容易,可是知秋呢?賀餘他知不知道王氏要推賀知秋落水的事?他應該是不知道,不然不會說出讓她們諒解的話。
賀知春翌日是被賀知秋的咳嗽聲吵醒的,她一個激靈站起身來,撞在了賀餘的下巴上,腦袋發出嘭的一聲,來不及摸頭,伸手探了探賀知秋的額頭,“太好了,秋娘的熱已經退了。”
賀餘被撞了一個眼冒金星,環顧了一下地上睡得七零八落的三兄弟,賀知書睡得筆筆直直端端正正的,賀知易側着身子面朝牆壁,而賀知禮則是四仰八叉的睡着,頭枕在賀知書的肚子上,腳丫子卻放在賀知易的手臂上。
“狗崽子們,叫你們守着知秋,怎麼一個個的都睡着了。”
賀知秋一聽,噗呲一聲笑了出來,咳得越發的猛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