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春坐在馬車上,聽着掛在車轅邊上的兩隻雞在咯咯咯的叫,恨不得將馬車上的梔子花團紋家徽給扣下來。
別人瞧見了會說啥?賀府人去探望魏王,抓了兩隻雞……兩隻雞……
你當是小媳婦回孃家呢!
看着坐在一旁的崔九,更是沒好氣。
這廝當真去賀阿奶的雞籠裡抓了兩隻大肥母雞。
賀阿奶一聽要把她養的雞拿去送給王爺燉湯喝,簡直是樂開了花,直誇崔九是個實在人。
一直見了魏王妃,賀知春的臉都紅得發燙,崔九不以爲意,說道:“這雞當真好得很,肉特別緊,嫂嫂拿了給子泰燉湯喝,阿俏還給帶了天麻花膠老參啥的,莫要不捨得,都燉了,不然她家庫房裡要堆得長蟲子了。”
拿着我的銀子充大方,軟飯崔九郎!
賀知春心中暗自嘀咕。
魏王妃笑眯眯,“阿俏同小九一道兒去進去吧,我去讓廚上給燉了,一會兒大家一起吃。”
賀知春跟在崔九的身後走進了魏王的寢殿,頗有些不知道看哪裡好的感覺,太奇怪了好嗎?她爲何要進魏王和魏王妃的臥室……
兩人還沒有來得及開口說話,就聽到下人來稟:“大王。長樂公主和晉王來了。”
魏王眯了眯眼,“小九你帶阿俏去屏風後頭,莫要出聲。待他們走了之後再出來。”
賀知春不明所以,崔九已經將她拉走了。兩人剛剛站定,晉陽就怒氣衝衝的走了進來,身後還跟着臉色蒼白,眼中帶淚的長樂公主。
“四哥,你又玩什麼花樣?上次稱心的事,你已經棋高一着,阿爹痛罵了大兄一場,將他身邊的人都清理了一遍。他是嫡長,本該是太子,又何必行刺你?莫不是你自導自演的苦肉計?”
魏王躺在牀上,笑出了聲,寢殿很大,他笑得極其蒼涼,在整個屋子中迴響着,讓賀知春聽着都忍不住心酸,“在你眼中,四哥便是這種人?四哥就在這裡躺着,都起不了身,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帶你相熟的太醫前來,看你四哥是如何從鬼門關走回來的。”
長樂一聽,眼淚掉了下來,“四哥,九弟,你們一人都少說兩句。那時候阿孃還在,我們七兄妹也是相親相愛的,爲何現在會變成這樣呢。”
魏王聲音一冷,“七兄妹?長樂你忘記算天寶了麼?”
“我爲何變成這樣,旁人不清楚,你們不清楚麼?李長治,你敢看着我的眼睛,告訴我,上元節你們是如何把天寶弄丟的嗎?”
長樂公主驚訝的擡起頭來,“天寶丟了,同九弟有何關係?”
晉王身子一縮,低下頭去。
“你自然是不敢說,你還要當純孝的兒子,疼愛妹妹的好哥哥嘛。”
魏王說着,也不看晉王,只是對着長樂公主說道:“長樂你身子不好,春上最容易犯病,怎麼也不歇着,我沒事,死不了,天寶的公道一日不討回來,我死不了。”
晉王突然拽了拽手心,“天寶天寶!你就知道天寶!天寶現在不是已經回來了麼?就她是你的阿妹,我們便是陌路人。”
賀知春有些尷尬,這要開始說皇家秘史了,她和崔九是不是該捂住耳朵……
魏王頓了許久,聲音突然輕柔起來。
“我也很想阿孃。誰稀罕那個位置,長樂還記得我小時候的樣子麼?”
長樂擦了擦眼淚,把晉王拽着坐到了牀邊,“四哥小時候長得胖乎乎的,大兄總是笑你是一隻肥雀。你那時候不好動,只愛看書作畫,還經常搶我的零嘴兒。四哥說,長大了想要成爲大學士,讓天下人都看你著的書,稱讚你一句夫子。”
長樂同魏王年齡相仿,是以小時候也頗爲親密。
“是啊,那時候我連日頭都怕曬一下,更不用說舞刀論劍了,我生而爲王,爲何要去吃那份苦頭呢?只要不爭不搶,哪怕是個酒囊飯袋,那也是一輩子的榮華富貴。”
他說着,攤開了自己的手掌心,上面密密麻麻的全都是繭子,一看便是常年習武之人。
長樂看着心有慼慼,自打那年上元節之後,所有的事情全變了,應當說自打天寶出生之後,他們幾兄妹便分崩離析,再也回不到從前的舊時光了。
天生帝命,這在皇家意味着什麼,簡直不言而喻。
“長樂,你扶我起身。”
長樂聞言走了過去,將魏王扶着坐了起來,他一動,胸口便滲出了血跡。
“天寶出生那日,正是晉陽洗三之時。晉陽生來便體弱,阿爹擔心她養不活,便讓所有的人都去觀她洗三,給她帶來福氣。那時候阿孃腹部尚未消,她對我說,青雀啊,阿孃總覺得,還有一個孩子在動呢,她捨不得離開阿孃啊。”
沒有人相信,因爲太醫也並沒有把出脈象來,魏王也不信,他只是憂心着阿孃是不是得了什麼癔症。
“你們都不在,只有我和阮麼麼陪在阿孃身邊。阿孃突然腹痛,阮麼麼大驚,去尋太醫和穩婆了,我那時候初初十來歲,慌了手腳。你們知道嗎,不一會兒我就聽到了嬰兒的啼哭聲。”
“天寶生出來的時候,乾乾淨淨的,嫩得像是白藕,長得也是圓圓的,跟我那會兒一樣胖乎乎的。我是第一個抱她的人呢,她就躺在我的手中,睜開眼睛,對着我笑。”
以往的弟妹出生之時,身邊都圍滿了人,哪裡輪得到他一個小小少年第一個抱。
再後來的事情,只要在場的人,沒有一個人能夠忘記。
長樂也忍不住回想,聖人很疼愛晉陽,在她洗三當日,特意請了智遠大師爲她祈福,又怕人多驚着了她,只叫了血親前來,說是老李家的人,身上帶着龍氣,能鎮壓邪魅。
就在那時候,天空中出現了異象,不少人都覺得是祥瑞之兆,晉陽公主乃是大慶福星,聖人也非常高興。
可是智遠大師卻是雙手合十,道了一句佛號,然後說道“帝星降臨。”
他的話音剛落,阮麼麼便來報說皇后又生了一位小公主,聖人臉色大變,宗親們都不敢言語。
牝雞司晨,女主昌盛。
大慶的未來,要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