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鳳栩宮用完飯,還難得悠閒的留下來陪着皇后喝茶說話。只是因爲皇帝開始時的那一句話,皇后實在是靜不下心來,她一直在想皇帝說的讓她做決定是什麼意思。
終於等到皇帝離開鳳栩宮要去御書房了,皇后便想着讓自己的心腹出宮去一趟沈家。可是這時候已經是過了宮禁時刻,內宮裡各宮都下了匙。雖然以皇后的身份,想要連夜派人出宮去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想要不驚動皇帝卻是不可能。想了想皇帝的態度,皇后最後也只能作罷。
這一夜皇后自然是一夜未眠。
第二日一早,皇后因爲直到天快亮了的時候才睡下,便起的晚了一些。待用完了早膳,就派了人去叫沈惟來鳳栩宮,派出去的人前腳剛走皇帝那邊就譴了人來請皇后過去臨淵閣。
皇后到了臨淵閣的時候,皇帝還沒有下早朝,皇帝身邊的張公公卻是早就等在了這裡伺候。
臨淵閣是與前朝最爲接近的一座宮殿,平日裡也是皇帝的歇息之處。
張公公是皇帝身邊的老人了,從皇帝出生之時就在他身邊伺候,平日裡對皇帝的心意也揣摩得十分到位。皇后便與伺候在一旁的張公公左一句,右一句的說着話。
皇后是想要從張公公這裡探知一些事情,無奈最後還是一無所獲。
兩人打了半日的太極,直到外頭的小太監跑進來道皇上來了。
皇后忙收了心思,起身相迎。
皇帝今日的心情瞧着很是不錯的樣子,雙手扶了皇后起身。
“皇后昨日沒有睡好?”皇帝看了皇后的臉色一眼,溫和地問道。
皇后下意識撫了撫臉,她早上起身的時候看了一眼鏡子中的自己,眼睛下的黑影有些重,臉色也有些不健康的白。出門的時候特意又上了一次妝,所以今日的妝容有些重。
皇后笑了笑:“晚上有些走眠。”
皇帝便又關懷了皇后幾句,領着皇后坐到了次間的南炕上。
“皇上今日叫臣妾過來。不知是爲了何事?”見皇帝坐下喝了茶,皇后便出聲問道。
皇帝看着皇后一笑,卻是轉頭對張公公道:“去看看人帶來了沒有?”
張公公立即躬身退下了。
皇后看着又低下頭去喝茶的皇帝,心裡有些沒底。小心地問道:“皇上是想要臣妾見什麼人?”
“嗯,是朕要見人,皇后等會兒在這裡待着就行了。”皇帝的語氣淡淡的,嘴角還帶着些笑意,這樣的情形讓皇后更加坐立難安了。
不多會兒,張公公就回來了:“皇上,人已經帶來了。”
皇帝點了點頭。起身下炕:“傳進來吧。”說着又轉頭制止了皇后下炕來,“皇后在這裡坐着就是。”
皇后只能又坐回去,看着皇帝走出了次間,一旁的內侍過去將次間的簾子放了下來。
皇后看不到外頭的情形,卻是能聽到外頭的動靜的。
不久之後,皇后便聽到外頭有人進來了,接着是叩拜之聲。皇帝並沒有叫這幾人起身。
皇后等了一會兒,並沒有聽到外頭再有什麼動靜。氣氛似乎有些滯凝,直到皇帝慢悠悠地說了一句:“將你們這些年來的所做作爲再說一遍。”
接着便有一個戰戰兢兢的男聲開始說話,這男子嗓音似乎有些乾澀卻也不失渾厚。
皇后原本還有些莫名其妙。可是聽着聽着卻慢慢的覺出不對來,心中已經是一片驚愕,直到一炷香時間過去了,皇后已經是臉色蒼白,面無人色。
外頭那名男子的話卻是沒有停,依舊清晰地傳到了坐在次間地南炕上地皇后的耳中。
“……在慈安宮偏殿,那位將軍夫人因身體不適,才進去沒一會兒便與她的丫鬟出去了,只留下了沈家少夫人。貧僧們與之前做的一樣,先給沈少夫人服了藥。令其神志渾噩,之後便……”
皇后只覺得一片天旋地轉,軟到在了炕上。一旁伺候的內侍忙走了過來,輕聲喚道:“娘娘,您怎麼了?”
外頭正在詳敘的男子似是聽到了裡間的動靜,話語一停。見皇帝沒有別的表示。才嚥了一口唾沫,接着道:“不想那位沈少夫人,竟然是完璧之身。貧僧幾人當時也嚇了一跳,害怕等到沈家少夫人有了身子之後,沈家察覺出不對。貧僧與幾位師兄在離開皇宮之後,便藉口遊歷離了大悲寺,直到……直到被皇上派人抓了回京。”
說到這裡悟深也十分的後悔,沈家少夫人的身子是他給破的。當時他一進去就覺得有些不對,可是他們爲了增加受孕的成功率,在事前也都服了藥物,那藥物中含有催情成分,那位少夫人又是難得的好貨色,他便沒有聽從理智停下來。等到自己神志清醒了之後才覺出害怕來。
皇后在次間很希望自己就這麼暈過去,不用面對接下來的難堪。可是她最近身體還算健康,所以只能軟在了炕上,身體冰寒。
留在這裡伺候的兩個皇帝的內侍在一邊小心服侍,給她遞水,卻沒有人出去稟報,也沒有去請太醫。
外間的聲音總算是停了,之後那幾人又被帶了出去。接着沒多久,便有腳步聲往次間過來了。
簾子被拉開的聲音,輕緩沉穩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直到那人坐到了皇后對面的炕上。那明黃色的衣角突然刺疼了皇后的眼,她擡眼朝那人看去。
那人也正看着她,目光依舊是溫和的,與以往沒有什麼不同,見她看了過去還溫聲問道:“皇后,你不舒服?”
皇后覺得自己像是被初春剛化了的荷花池裡的水,從頭到腳的澆了一遍,全身上下,從裡到外都涼透了。
面前的男人面容英挺,氣質溫和。皇后與他結縭這麼些年,他從未在她面前發過脾氣,即便在朝堂之上沈家與他已經是勢同水火,對於她這個出身沈家的皇后他也是尊敬的。從不曾遷怒。
可是不知道爲何,今日面對着這人一如既往的溫和麪容,皇后只覺得心中發冷。
“對於此事,皇后有何想法?”皇帝看着皇后緩緩道。
“皇上怎能聽信此人一面之辭?他說的那些。太……荒謬了!”皇后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疲憊地響起。
皇上聞言也不過是一笑,並沒有生氣:“朕一開始也覺得很荒謬。說起來朕會發覺這件事情,還是李嬪的功勞。有一日她從慈安宮偏殿出來,身體十分不適,當日夜裡還有些腹痛。朕已經失了幾個孩子,自然對此事十分在意,便派人查到了慈安宮偏殿。後來才知道這偏殿裡曾經點過一種奇怪的香,而李嬪因爲懷有身孕的關係對這種香十分敏感。朕命人徹查了此事,最後竟然揪出了這麼一幫敗類。”
皇帝當時也被嚇了一跳,他自然是想起很多年前,皇宮裡也曾經爲得寵的妃嬪請過和尚。好在最後查出來了,這幫人與多年前進宮的那幫和尚並沒有牽扯。
“另外……不知道有一件事情皇后知不知情。”皇帝盯着皇后的雙眼,輕聲問道。
皇后沒有出聲,她不知道自己這時候能說什麼。明明沈家是受害者。可是這種事情沈家是不能張揚出去的,不說別的,若是沈惟的妻子進宮出了這種事情被人知道了。她這個掌管後宮的皇后就當不成了。
在這個時候,她知道只要她這個皇后出一點岔子,不用皇帝發話就會有一幫子人上趕着來落井下石。
皇帝並不介意皇后的沉默,接着道:“沈惟的原配妻子孫家那位大小姐死的時候也是完璧之身。”
皇后聞言如遭雷擊,她瞪大了眼睛看向了皇帝。
“皇后,這件事情你說還要不要徹查下去?”
“不,不用!”皇后反應有些激烈地道。
皇帝看了她半響,卻是從善如流的點了點頭:“那就當是給皇后的顏面,這件事情朕不去追究了。”
皇后剛鬆了一口氣,皇帝又道:“那另一件事情也讓皇后做決定吧。不知道皇后你想的如何了?”
“皇上說的是何事?”皇后深吸了幾口氣,好讓自己心跳的不要那麼快。
“昨日皇后不是求朕等到沈家少夫人順產之後纔開堂審麼?朕說了會讓皇后你決定的,皇后難不成忘了?”
皇后閉了閉眼,好半響才艱澀地開口:“臣妾……臣妾……”卻是半天說不出別的話來。
皇帝好脾氣地等着,最後還好心提點道:“皇后還想讓沈家少夫人好好的將孩子生下來麼?”
“不必了。”皇后是咬着牙說的。
皇帝點了點頭:“既然皇后已經做了決定,那接下來的事情朕就交給皇后親自處理。”順德帝將“親自”兩字說的很重。
“能否等臣妾回宮之後再做處置?”皇后暗自緊了緊拳頭。
“這種事情自然是不能拖的。皇后也當明白朕雖然貴爲一國之君,可是很多事情也都是所料不及,無法控制。皇后若是下不了決心處置,那朕就……”
“臣妾這就令人去辦。”皇后的掌心一片刺痛。
皇帝轉頭看了張公公一眼,張公公立即出去了。不多會兒便帶了一個老嬤嬤進來,這位嬤嬤是皇后宮中的管事高嬤嬤。
“我記得皇后每次都是派高嬤嬤去的沈家,這次的事情皇后便也交由高嬤嬤去辦吧。”皇帝淡聲道。
高嬤嬤擡頭看了皇后一眼,皇后卻是面色木然的招了高嬤嬤近前,當着皇帝的面吩咐了她一番。
高嬤嬤心中一驚,又看了皇后一眼,最後見皇后沒有別的表示,又看了一眼不動神色的皇帝,只能戰戰兢兢的應了。
高嬤嬤又被張公公帶了出去,才一出了臨淵閣,張公公便又招來了一個人,卻是一個面容平凡的宮女,她手中還捧着一個小匝子。
高嬤嬤看了那宮女一眼,認出來是鳳栩宮裡的一個做粗活的小宮女,平日裡並不在皇后近前伺候。
張公公道:“皇后已經準備妥當了,高嬤嬤帶着這個宮女一起出宮去吧。高嬤嬤在宮裡伺候皇后多年,想必也是個聰明人,咱們當奴才的只要按着主子的吩咐去做就是了,別的什麼……只要主子不說,我們便是聾子啞巴。”
高嬤嬤心中一顫,低頭應了,又看了那小宮女一眼,卻見那宮女面容雖然平凡,眸子卻是極亮,身上的氣質也與平日裡在她面前的唯唯諾諾大不相同。
她不敢多想,忙領着那宮女往宮外去了。
臨淵閣裡,皇帝見皇后臉色十分不好,臉上的厚重的裝容更是顯得有些突兀,便招來了近侍讓他去請了太醫過來給皇后把脈。又親自過問了皇后的身體狀況,溫和體貼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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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嬤嬤帶着那宮女坐着馬車去了沈府。
沈閣老今日當值不在府中,沈惟也被皇后招進了宮,出來相迎的是沈夫人柯氏。柯氏見來的是皇后身邊的高嬤嬤,另外一個小宮女瞧着也是有些面熟的,十分歡喜的攜了高嬤嬤去了二孃的院子。一路上還過問了高嬤嬤關於皇后求情的事情,怎麼樣了。
高嬤嬤搪塞了沈夫人幾句,只道今日過來是奉了皇后的命令給沈少夫人送安胎藥的。
沈夫人帶了人去了二孃那裡,二孃正躺在牀上喝粥。見宮裡來人了忙要下牀,被高嬤嬤制止了。高嬤嬤陪着沈夫人和二孃說了好些話,她時不時地去看屋角的沙漏,心裡有些爲難。高嬤嬤這時候也盼望着沈閣老或者沈惟這時候能回來,不然她心理沒底。
直到一旁的小宮女輕聲提醒道:“嬤嬤,藥快涼了。皇后娘娘說要給少夫人趁熱服下,不然會失了藥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