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平郡王原本拔腿要走,想了想終究沒走,朝着賴成龍點一點頭。
好似就在不經意間,這位郡王殿下眉宇間的野心就沒了,整個人同以往截然不同,賴成龍瞥了他一眼,淡淡點了點頭,親自出去看人寫文書了。
韓正清嘴巴腫的厲害,錦衣衛折磨人的方法多種多樣,不給吃不給喝只是小兒科,更厲害的,是在餓了你幾天之後在火鉗上綁一個碗,你要喝水,臉和嘴就不可避免的碰到燒紅的烙鐵,這樣的方式實在太折磨人,連韓正清也不可免俗,不怕死,就是怕生不如死,他已經被折磨得有些不清醒了,從來沒經歷過這樣沒有尊嚴的時候,之前又有韓止弄出來的傷,到現在,已經快撐不住了。
可他還是睜開眼睛盯着東平郡王不放,好一會兒嘆出一口氣來,臉上真真正正的顯現出笑意來,如同任何一個慈愛的父親看着自己的孩子那樣,滿臉欣慰的笑了:“就算是你不認我,能看見你健健康康的,我也算知足了。”
他說的是真心話,纔剛東平郡王的話算是提醒了他,他自己是不怕死的,錦衣衛和建章帝現在也絕不會讓他死,可是他怕東平郡王出什麼事。
東平郡王要真是有什麼事,他現在身邊一個人也沒了,兒子們估計也都死了,唯有一個東平郡王在,若是連他也沒了,他怎麼下去見大範氏,怎麼下去見父母親呢?
做抄家滅族的事的時候倒是沒想過父母親,想不起來,可是一旦快死了,就想起來也在地下的父母了,沒來由的覺得有些羞愧,因着他的緣故,韓氏一族幾乎死絕了,底下的人看見他,恐怕恨不得要吃他的肉。
東平郡王卻沒他那麼歡喜,他站在韓正清面前半響,抿了抿脣,垂在身側的兩隻手握緊又鬆開,笑了一聲朝他搖頭:“你不該知足的。”
韓正清沒明白過來東平郡王什麼意思,錦衣衛這幾天都不給他睡,他思維也有些遲緩,還沒來得及問個明白,就聽見東平郡王嗤笑了一聲。
這一聲笑的嘲諷萬分又有些刺耳。
東平郡王居高臨下的瞧着他,一雙眼睛亮的出奇:“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兒子!從來都不是!”
韓正清沒反應過來,明明東平郡王的話說的極爲清楚,一個字一個字極爲清晰,可是組合在一起,他好像就是聽不懂意思了,木然的張了張嘴笑了一聲:“這又不是你說的算。”
小孩子家的,實在是太......功利了,他分明已經決意不再影響兒子,想讓兒子好好的過,了,可是這孩子就是不能體諒體諒啊。
東平郡王的確不打算體諒他,他帶着些憐憫的看向韓正清,忍不住又譏誚的笑了笑:“我是在錦鄉侯府吧?你喝醉了吧?你還記得母親身邊出了連翹另外還有一個叫紫嫣的嗎?”
韓正清好像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顫着手,臉上的肉都抖起來了。
“你想什麼呢?做什麼夢呢?我父親是不是個蠢蛋難道你不清楚嗎?我母親哪裡真有違逆他的本事?”他笑了一聲,背過手終於覺得出了一口濁氣,整個人都神清氣爽,看着韓正清目眥欲裂的樣子笑出了聲:“唯有你這個傻瓜當了真,被一個女人耍的團團轉。我真慶幸我母親看不上你,一個男人,爲了一個女人,家也不要了,族人也不要了,兒子不當兒子,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你都佔全了。你怎麼配當人的父親?我要是真有你這樣的爹,我先自己抹了脖子。”
這番話他想說很久了,憋在心裡好像種了一根刺,讓他如坐鍼氈片刻不得安穩,現在這根刺總算是拔掉了,他放下了心頭大石,對着眼睛都已經充血,看起來極爲嚇人的韓正清冷聲道:“你聽清楚,我不是你兒子。我母親從頭到尾就是騙你的,我看不起她,也看不起你。只願下輩子,我不再做我母親的兒子,更不想和你扯上任何關係!”
他拂袖而去,連看也不願意再看身後的人一眼了,回了宮去見太子,躊躇半天跪在太子身邊說了去見韓正清的事,而後又道:“不說清楚,兒子總覺得心裡有個疙瘩。”
太子摸摸他的頭,良久才嗯了一聲。
文書送上去,滿朝文武都等着一場大清洗----韓正清藉着太子和恭王的手,在京城佈下了不知多少眼線內奸,有了韓正清的供詞,還不一抓一個準兒。
可最後建章帝也沒牽出什麼人來,除了讓錦衣衛去抄了一戶人家,並沒什麼另外的大動作。
常首輔說的有道理,如今正是要人做事的時候,那些牽連深的,早在之前費戰的時候就已經拔出來了,剩下的這些都是小魚小蝦,水至清則無魚,人至清則無徒,該輕拿輕放的,就給條活路爲好。
宋程濡也這樣同宋老太太說,又笑道:“不是說開始幫晏姐兒相看人家了?現在京城裡就缺熱鬧的喜事,也該加緊操辦起來。還有施粥的棚子也該再搭起來,再放一段日子,也是爲着咱們大周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宋老太太曉得宋老太爺的意思,戰後還是要穩定人心,世家勳貴們做出態度來,底下的百姓們才能徹底放心,之前韃子在紫荊關門前徘徊那一陣,京城想着外逃的大戶不少,引得還出過一場亂子,現在自然該防着這一手。她點點頭,同大夫人交代下去,看着大夫人出去了,又叫了二夫人尹雲端來,見尹雲端身後的奶孃抱着個奶娃娃,親自接過了手,引逗引逗他,滿臉是笑的瞧着尹雲端:“你剛生產,又要你忙累。上回同你說過的,晏姐兒的事兒......”
宋楚宴是宋毅的庶女,原本就該尹雲端來操心,之前宋老太太又已經同她打過招呼了,聽見宋老太太這麼說就笑:“是,媳婦兒早打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