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宋舞霞雖知早上是大朝,耗時頗長,鄭晟睿沒有那麼快能見她,還是一大早就離了昌平王府。到了宮門口,她並未直接入宮,而是假意避讓衆人,在門口侯着。她知道,如果宋維德接受了她的意見,今日就不會上書奏請皇上減免災區的賦稅。
等了大約半個多時辰,各部、各省的大人們魚貫而出,卻獨獨不見宋維德及宋修文等人。見並沒有人談起稅賦之事,宋舞霞懸着的心放下了一半。正當她想離去的時候,張子善發現了她,上前行禮。宋舞霞只能笑着回禮,與他說了幾句閒話就想告辭。
她的話還未說出口,張子善拱手說道:“郡主在此等候,可是爲了在下邀胡郡馬祭拜老師的事?”
宋舞霞聞言一愣。她並沒聽胡三提起過這件事,只能回道:“我只是進宮去向太后請安。不過,他即是我姐夫,自然是與我,與大哥一起祭拜父親,張大人何以突然邀了他?”語氣中頗有幾分責備之意。她可沒忘記,張子善雖與宋維善有師徒之名,但實際上並非像他所說,他是宋家的得意門生,關門弟子。
張子善當然聽出了宋舞霞的意思,不過他假裝不知,說了幾句客套話,聲稱改日再登門解釋,便離開了。
經這麼一個插曲,宋舞霞的心思又重了幾分。過年之前,宋維德的媳婦就告訴過她,宋修武嫁去大同的長女與她的夫婿在年後就會抵京,算算日子,也就這幾天的事。這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與她的父親有關,可偏偏,她什麼都不知道,猶如被人捂着耳朵的瞎子。
她心事重重地入了宮,身後一批快馬追着她的馬車而來。可惜,當丁文長派來的人抵達宮門時,門已經緩緩合上。來人只得馬上折了回去。
宋舞霞按手續求見了皇帝,被安置在了等候的屋子。恍恍惚惚過了快一個時辰,她才被領去了御書房。
對御書房,宋舞霞依然心有餘悸,又因等候的時間很長,她的心早已七上八下。不過幸好,她入了屋子馬上就發現,龍案前另有一人站着,那人居然是誠王妃。
宋舞霞一直覺得誠王妃就是一個和稀泥的。她怎麼會在這?她暗中嘀咕。
龍案後,鄭晟睿端詳着宋舞霞。昨晚他收到宋修文的密報後也是一驚。本來,流民爲了宋舞霞聚集城門鬧事,他心中雖有些不爽,但並沒懷疑什麼。如今,宋維德見過她之後,居然把謀劃已久的事推遲了,讓他十分想知道,她到底說過什麼。
其實,有些事是經不得推敲的,越想只會讓人越懷疑。即使宋舞霞在碧琰山莊的一舉一動鄭晟睿都很清楚,但這兩件事後,他忍不住猜測,她是不是有很多他不知道的事。
誠王妃站在兩人身旁,見他們遲遲不語,額頭滲出了一層細汗。如果可以,她很想與長公主一樣,躲在某處,只當什麼都不知道。如果可以,她不會答應丁文長,可是她不得不答應。
“皇上,關於元宵燈會……”
“依朕想來,孝和入宮,也是爲了這事吧?”鄭晟睿笑看着宋舞霞,而宋舞霞側頭看了一眼誠王妃。
從進門的那刻,宋舞霞就發現鄭晟睿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一樣,但此時此刻她也顧不了那麼多了,遂說道:“皇上,孝和冒然入宮,雖說是爲了元宵燈會,但最主要的還是……”她稍稍停頓,把自己在松柏居見過長公主的事說了,更表達了,太后與長公主其實都已心軟,只是抹不開面子。如果能趁着元宵燈會,給她們一個階梯,吵架的事就算揭過去了。
誠王妃一聽她的話,馬上接口:“孝和真是與我想到一塊去了。”她笑着朝宋舞霞點點頭,躬身對皇帝說:“皇上,臣妾昨日求見太后,得知太后病了,這才厚着臉皮想向皇上討了這個差事,與孝和一起打點燈會的事。”
鄭晟睿若有所思地點頭,笑道:“朕知道你們求見朕,多半都是爲了這事,所以才讓你們一起進來。說起來,朕也覺得這樣做甚好,只是在這之前,母后已經把燈會交由貴妃處理,這……”他把目光投向宋舞霞,似乎在等着她表態。
雖然並不想與宋墨黛接觸,但相比被囚西山別院,其他的事都不是重點。至於怎麼說服宋墨黛,宋舞霞咬咬牙,心中已有了主意,低頭對皇帝說:“皇上,貴妃娘娘與我感情甚好,我想她一定願意讓我與王妃出一分力。”
“這樣甚好。”鄭晟睿點頭。
“那燈會的地點……”誠王妃擡頭看了一眼鄭晟睿,輕聲說:“既然長公主人在松柏居,不如就改在松柏居吧聽說那裡有兩眼溫泉,甚是舒服,不如以此爲由,請太后娘娘去住上幾日。”
“關於地點,還是等孝和與貴妃商議妥當再說吧。”鄭晟睿一句話駁了回去。
眼見着沒幾天就是元宵了,宋舞霞急忙說,她這就去餘慶宮見宋墨黛。
餘慶宮中,宋墨黛早已在大廳坐着了。見宋舞霞進門,她眼中的恨意一閃而過,隨即又馬上恢復了往日的表情,笑問宋舞霞怎麼這個時間來找她。
宋舞霞不想節外生枝,直言自己剛從皇帝那邊來,爲了能讓太后與長公主和好,她與誠王妃想幫着籌辦元宵燈會。宋墨黛沒有正面迴應她的話,反而說:“清兒,前幾**與長公主在公主府遇刺,雖說沒有受傷,但也一定嚇壞了吧?”
“驚嚇當然是有的,但朗朗乾坤,京城又是天子腳下,倒也不是十分害怕,至少把刺客的面容看得十分清楚。”她似笑非笑地說。雖然不知道是誰指使那些殺手,但皇帝抓了無辜的人,她同樣可以指證不相干的人。剛纔她在御書房所想的就是,萬一宋墨黛不答應,她就利用這件事威脅她。
宋墨黛聽了她的話,稍一錯愕,說道:“有些事,妹妹只怕知其一,不知其二。”她說得十分篤定,心中卻並不平靜。守城司所抓的是她的手下,雖然她有把握他們絕不會供出她,但明明不是她做的,卻因此碰上了一堆的晦氣。更讓她鬱悶的,早前她已經得知,短期之內恐怕動不了宋舞霞了,至少刺殺是不成了,因爲無論她到哪裡,都有武林高手隱匿在四周保護她。
宋舞霞心急想辦妥此事,早些回去昌平王府,急促地道:“有時候知道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想做什麼。”
“是嗎?”宋墨黛笑了起來,不緊不慢地陳述:“皇上知道你想把元宵燈會改在松柏居舉行。這事只要皇上一句話就能辦得妥妥當當的,可是你知道皇上想要什麼嗎?你又知道皇上是怎麼想的嗎?”
宋舞霞一愣,這纔想起,她如此急巴巴地表示自己不想去西山別院,就是擺明了在拒絕皇帝。她已經引得皇帝懷疑了嗎?
“你以爲皇上真的是讓你來找我商議的嗎?”宋墨黛的笑容中多了幾分不屑。
宋舞霞急忙收斂思緒,沉聲說:“娘娘,你我既是姐妹,就該守望相互。”
“好個守望相助,好個姐妹”宋墨黛冷哼。她早已認定宋舞霞是穿越女,早已嫉恨上了宋舞霞。
“姐姐”宋舞霞的語氣中多了幾分懇切。宋墨黛明顯是在暗示她,她只不過是替皇帝傳話的。
雖然宋墨黛早已被嫉妒矇蔽了眼睛,但僅剩的理智告訴她,皇帝交代的事她必須得辦得妥妥當當的。深吸一口氣,調整了臉上的表情,她一字一句說道:“當日刺殺你與長公主的遇刺已然被捕,此事事關重大,皇上已經親審過他們。奈何刺客狡猾,怎麼都不認,皇上就想找當日在場的人認一認。本來認人這種事怎麼都輪不到你和長公主,但此事牽扯甚大,必須慎重處理,可偏偏長公主又去了城外……”
她拉拉雜雜說了一大堆,意思就是,皇帝要她去認人,指證刺客。宋舞霞不知鄭晟睿爲何一定要逼她做這件事,但在她看來,無論她指不指認,皇帝想處置的人,怎麼都無法逃脫的。再說,就算她不指認,那天除了她和長公主,在場的人多了去了,隨便哪個人都能站出來指證兇手。
想着這些,再加上宋舞霞實在不想去西山別院辦元宵燈會,所以爽快地點頭了,暗示宋墨黛,只要是皇帝的意思,她一定照辦。
聽她這麼配合,宋墨黛也沒再多說什麼,把元宵燈會的事交給了宋舞霞與誠王妃。隨後宋舞霞去向皇后請了安,又求見了太后。得知太后依然在“生病”,她便出了宮。
宮門口,誠王府的馬車正等着她。誠王妃告訴她,她只是受人之託當了這個說客,暗示她,燈會的事她並不會參與,一切的事情都由宋舞霞自己做主。宋舞霞問她受誰之託,她笑而不答,上了馬車揚長而去。
此時的宋舞霞並不知道,她無心之下答應的一件事,是一切血雨腥風的開始。原本她就已經是衆人的焦點,此番,她更是把自己捲入了風暴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