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舞霞回到昌平王府時,天已經大亮。宋維德正等着他們。待宋舞霞把發生過的事複述了一遍,宋維德一邊搖頭,一邊說:“長公主絕不是魯莽之人,在這個當口,她怎麼會……此事會不會另有內情?”
宋舞霞已疲憊到了極點,她什麼都沒說,告辭回了秋水閣。第二天上午,當她醒來時已經近午膳時間。回憶起宋維德的話,她覺得他說得在理,可長公主的憤怒又是那麼真實。
思索許久她都找不到答案,只能暫時放下這事,告訴自己,當務之急還是元宵燈會的選址。昨夜她向長公主推薦松柏居,就是爲此事鋪墊。
午飯過後,她正準備進宮見太后,公主府突然有人求見,說是懿安長公主落了一隻心愛的花瓶在怡景山莊,讓她幫忙取回,送去松柏居。
眼見着元宵節越來越近,宋舞霞只能命趙嬤嬤帶人去取,自己帶着翠羽往皇宮而去。就在她的馬車到達宮門口的時候,陪着趙嬤嬤去怡景山莊的侍衛快馬趕上了她,告訴她山莊的侍衛不讓趙嬤嬤入內。宋舞霞只能轉而折去怡景山莊,打算從山莊取了花瓶之後直接入宮見太后。
在山莊的書房內,宋舞霞果然見到了懿安長公主所說的花瓶,同時也見到了多日未見的閔長觀。確切地說,是閔長觀在書房門口等着她。聽到他對自己說,昨日頂撞長公主的尼姑已經被皇帝關了起來,打算正月之後處死,宋舞霞不禁往小院望去,問道:“不是說整個怡景山莊都是太后的嗎?按先皇遺命,這裡的人,哪怕是一草一木,其他人也不能隨意處置的。”
“話是這麼說,但——”閔長觀笑笑,“先皇憐惜太后娘娘痛死愛子,這才賜了怡景山莊給太后。如今,皇上纔是一國之君……”他的言下之意,皇帝早已容不得怡景山莊了。
經昨日一鬧,宋舞霞對那個終日大門緊閉的小院已經好奇到了極點,問道:“皇上把所有人都關了起來,還是……”
“當然是所有人。”閔長觀很肯定地點頭,眼睛往四周瞄了一下,壓低聲音說:“郡主難道沒發現,莊子的宮女、太監少了許多嗎?”
宋舞霞向外望去,果然比往日冷清了不少。“難道,皇上……”
閔長觀笑而不語,只是說道:“今日之後,奴才就回皇宮當差了。此次能回去,郡主的恩情奴才絕不敢忘記,所以想提醒郡主,此處已成是非之地,郡主還是少來爲妙。”
宋舞霞謝過閔長觀,就讓他退下了。前往皇宮的途中,她遠遠看着小院緊閉的大門,突然說:“停一下,我想去那裡看看。”她手指着院門。
“小姐,這恐怕不妥吧”趙嬤嬤急欲阻止,翠羽亦是附和。
說不清爲什麼,宋舞霞總覺得,她應該去那裡看看,她必須進去,那裡有她需要的東西。
拗不過宋舞霞的決心,趙嬤嬤與翠羽陪着她推開了小院的大門。院子與趙嬤嬤之前描述的一樣,佈局極爲簡單,氣氛陰沉沉的。
“小姐,這裡應該有人徹底搜查過。”趙嬤嬤指着一旁的桌腳印,看起來不久之前被移動過。宋舞霞點頭,查看了其他傢俱,大部分都被移動過。
裡屋內,翠羽突然說:“小姐,您過來看,這隻花瓶,與您書房的那隻好像是一對。”
宋舞霞循着聲音往內,只見一隻景泰藍的花瓶孤零零地擺放在桌上。最詭異的,整間屋子沒有任何其他的擺設,好似這隻花瓶是不久前被人故意放在那裡的,就等着被她發現。
宋舞霞上前,欲拿起花瓶,被翠羽及趙嬤嬤阻止了。翠羽小心地查看了四周,用手帕遮着,拿起花瓶端詳。“扣扣扣”裡面傳來了異常的聲響。翠羽與趙嬤嬤對視一眼,傾斜花瓶。隨着她的動作,一本泛黃的書從裡面滑了出來。隨着書本落下,宋舞霞愈加驚訝,因爲封皮上赫然寫着:《九州列國志》。
她急急拿出書冊翻看,不少地方都有備註,但都只是一些感想。“嬤嬤,你看,這是不是父親的筆跡?”
“這個老奴不知,但小姐……”趙嬤嬤翻開書頁,對宋舞霞比了比頁腳的數字,第一頁之後是第三頁,然後是第五頁,所有的都只是單頁
宋舞霞急急閱讀着書的內容,果然是不連貫的,也就是說,此書被人重新裝訂過。
爲免被人發現,宋舞霞把書藏在了自己身上,命趙嬤嬤收起花瓶,打算回昌平王府後再細細思量。
太后宮內聚集了不少人,除了皇后,宋墨黛、蘇娜公主,其他一些高品級的后妃都在。“發生了什麼事?”宋舞霞問領路的宮女。
“太后娘娘病了,娘娘們都是來問安的。”
宋舞霞有些意外,但轉念想想,又覺得在情理之中。她進了屋裡,向所有人行了禮,問起太后的病情。
皇后沒有立馬回答她,只是命其他人先退下。在衆人魚貫而出之際,蘇娜公主朝宋舞霞笑笑,宋舞霞只能回以一個微笑。宋墨黛看着兩人的小動作,低頭走了出去。
待衆人離開,皇后急問:“孝和,懿安那邊怎麼樣?”
“長公主剛剛命我從怡景山莊取了她的花瓶。因爲時辰已晚,我打算明日一早去探望長公主。”宋舞霞保守地回答,請求道:“娘娘,我可以去探視太后娘娘嗎?”
“母后連本宮都不見,想來是懿安真的傷了母后的心。”
“娘娘不用擔心。”宋舞霞笑着安慰:“母女哪有隔夜仇,我想等誤會解開了就沒事了。”
“嗨”皇后嘆了一口氣,“皇上說,此事都因怡景山莊而起,所以……”她的聲音漸漸弱了,表情顯得有些爲難。
宋舞霞趁機問道:“娘娘,剛剛在怡景山莊,聽說皇上已經處置了挑事的那幾個奴才。過幾天,等太后和長公主的氣消了,自然就沒事了。”
“皇上說,只要有怡景山莊一日,母后就忘不了喪子之痛。”
皇后在暗示什麼?宋舞霞問着自己,觀察着皇后。沉默了許久,皇后轉而說:“對了,你這個時辰進宮,有什麼事嗎?”
宋舞霞知道了太后誰也不見,想着只要太后和長公主的事不解決,恐怕太后不會理元宵燈會,因此說道:“我只是想來稟告娘娘一聲,長公主已經在松柏居住下。如今娘娘病了,我定會如實告訴長公主殿下。所謂母女連心,只要長公主回宮見了太后,一切自然雨過天晴。”
“但願如此。”
“對了,娘娘,昨日我聽人說,太后娘娘似乎有意下旨貶謫長公主……”
“母后對皇上提過此事,被皇上勸住了。皇上因此才處置了怡景山莊的人。其實,母后是因此才病倒的。”
皇后這話說得模棱兩可,宋舞霞隱隱覺得,她是在暗示,太后病倒,是因爲皇帝處置了怡景山莊的人。她不敢百分百確實這個猜測,只能告辭回了昌平王府。
回到秋水閣,她第一件事就是找出了翠羽所言的花瓶。把兩個花瓶拿在手中對比,無論從花色,圖案,成色上看,都一模一樣,連瓶底標註的批號,產地都看不出差異。
她知道王府的所有東西都是登記在案的,因此拿了花瓶去見蘇四娘,藉口很喜歡,想知道花瓶是哪裡來了,再買一個湊成一對。蘇四娘見花瓶確實很漂亮,並沒懷疑什麼,從身邊指了兩個人幫宋舞霞查登記冊子。
宋舞霞見過那些冊子,寫得十分具體,擺放也是一目瞭然,想要查什麼東西在哪裡,不出意外根本用不了一盞茶時間。可她等了一個多時辰,依然沒有人回覆她。
晚飯過後,她實在等不下去了,命翠羽去打聽。很快翠羽回來告訴她,那兩個婆子已經覈查了秋水閣的物件清單,沒有發現這個花瓶。她們怕是其他院落的東西,正在一一查看其他的賬冊。宋舞霞雖覺得奇怪,但也只能繼續等着。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她正想命翠羽再去問問,丁文長來,她只能暫時放下花瓶的事。
丁文長除了告訴她,他已經安撫了城門外的百姓,以及長公主在松柏居住下了,也是爲了詢問宮裡到底發生了什麼。兩人正說着話,宋舞霞見他幾次把目光投向她剛剛放下的花瓶,問道:“這個花瓶有什麼不對嗎?”
“這個花瓶原本就是你家的,我只是一時記不起來……好像宋大人拿走你的東西之後,我還見過這個花瓶……它怎麼會出現在你這裡?”
宋舞霞沒有把事情想得太複雜,很隨意地回答:“也許只是兩隻相似的花瓶,也許是你記錯了……”
“不可能是相似的兩隻,因爲這花瓶世上只有一個……”
“不可能”宋舞霞下意識搖頭,“我這裡就有兩隻。”她拿出了從怡景山莊取回的那隻,“你看,兩隻一模一樣的。”
丁文長沒有說話,同時拿起兩隻花瓶,用瓶底對着宋舞霞,說道:“仔細看瓶底的刻字,看出不一樣的地方了嗎?”
在丁文長的指導下,宋舞霞終於發現,其中一隻是假的,而假的那只是她從怡景山莊取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