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雁門市委書記在自己家裡狼吞虎嚥得猶如餓死鬼投胎,說出去恐怕也沒有人會信。
童佳期端着剛剛那杯沒有喝完的花草茶,站在一邊欣賞溫承狼狽的樣子。不知怎麼的,她突然好像明白了爲什麼姜寒午會那麼喜歡戲弄這個在他們之間排行老五的男人了。
溫承幹掉了一大盤意大利麪,毫不嫌棄的啃完了已經冷掉的蒜香烤肋骨,最後連盤子裡的湯汁都倒進嘴裡喝掉了。末了,他拍了拍肚皮,舒服的長長嘆了一口氣,癱坐在椅子上動都不想動一下。
童佳期很好心的推給他一杯山楂茶消食,他吃的太快了,讓人忍不住擔心他的消化能力能不能勝任超負荷的工作。頓頓都這麼吃的話,遲早把人的胃吃傷了。
“說吧,來找我幹什麼?”肖宸捧着愛妻送到手裡的茶小酌,可明眼人都知道他有點不爽。溫承這個傢伙的突然造訪讓他趁着天亮趕回蒼北區的計劃落空了,而他現在爲什麼會到這麼偏遠的地方工作,這位市委書記大人可是心知肚明。要不是他優柔寡斷出手不夠狠的話,哪兒容得下章建軍手下那羣狗在自己面前上躥下跳的?就算他現在對於蒼北區的工作樂在其中,也不能說溫承這個傢伙就可以一點錯漏都沒有了。
“呼……”溫承又灌了好幾口山楂茶才緩過剛纔那口氣來:“四哥,我今天剛從省裡回來,給蒼北區那邊打電話的時候他們說你回家了,我這不就趕緊過來了麼。”
“我既然人沒走,你就說吧,早點說完我還要早點回去。”肖宸道。
溫承定了定神纔有些心虛的說道:“四哥,批款的事兒我沒搞下來。省裡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這次我去跑款子的時候就是死咬住不鬆口,不管我怎麼說,那邊就給了我兩個字--不行!”
“什麼批款啊?”童佳期最怕聽他們談公事了,他們談了她聽不懂,偏偏還特別好奇,不聽那麼一耳朵就不甘心。
對於童佳期的問話,大部分時間肖宸都是知無不言的:“是我們蒼北區想要申請修路的撥款。市裡不給批,我就讓溫承以市委書記的名義到省裡借款了,沒想到還是吃了閉門羹。”
“是因爲章市長?”
肖宸滿意於童佳期的敏銳:“即便不是,也不會相差多少。章建軍不可能讓我那麼容易回來的,而且他也不想在溫承任上和他鬧什麼正面衝突,所以打消耗戰纔有可能是他心裡打的算盤。”
童佳期咕噥一句:“你們這些人算計來算計去,不累麼?怪不得現在那麼多地方民生搞不上去,在其位不謀其政,還不如退休回家呢。”
溫承早就知道自家四嫂的想法不俗,也沒有平常婦人的扭捏和小家子氣。童佳期雖然不是走仕途的人但直覺卻很敏銳,她腦子裡的有些想法在普通人看來也許很不切實際,可一旦那些想法被他和肖宸這樣的人吸收借鑑了,立刻就能變成一份絕對可行的計劃書。
不過這會兒,溫承也不住咳嗽,告饒般的囁嚅道:“四嫂,我們倆的工作重心絕對不是勾心鬥角,我保證!”
童佳期白他一眼:“我剛纔又沒罵你……”
肖宸擰着眉頭說道:“撥款的事不能就這麼算了,蒼北區那條路必須要修,而且要儘快動手去修。”
“錢啊,四哥,我弄不來錢啊!現在這個世道沒錢什麼也幹不成。”溫承反問一句:“總不能把你和老三的錢都拿來給蒼北區修路吧?”
“救急不救窮,你沒聽說過嗎?我是想以一己之力改變那方水土羣衆的生活,可我又不是世界首富,哪兒有閒錢往無底洞裡砸?你我在這個位置上,能做事的應該遠比‘給錢’更多更有效。”肖宸十分堅定的說道。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溫承在他家客廳裡走來走去的,眉心緊鎖。他走回來,又問肖宸:“四哥,那你說咱們該怎麼辦?總不能把工程就放在那邊,讓你一直在蒼北區這麼耗着。難道咱們真的要耗到章建軍屆滿調走嗎?我不想打這樣窩囊的仗!”
不是童佳期非常喜歡在他們談話的時候插嘴,而是這兩個男人之間嚴肅的氛圍實在是讓她這個旁觀者很不舒服。她重新給大家的杯子裡填滿了水,出聲問道:“一定要有財政撥款才能修路嗎?”
“四嫂,錢啊!”溫承苦哈哈的說:“現在市裡的錢沒法動,省裡的錢批不下來,除非越級去搞中央的撥款,但是中央怎麼可能給個地級市的小山區隨便批款子?那樣一來就要經過更多的手續和程序層層往上報,還是要耽擱時間。光是修路這一件工程就耗費掉一兩年的時間才能拿到款子,那其他的項目豈不是要耗上個三五年?”
童佳期搖了搖頭,深深地嘆了口氣說:“你們倆沒想過麼?項目是死的,人是活的。別管那錢是怎麼來的,反正要用在區裡到市裡這段距離的路段修繕工程,就要把這筆款子和蒼北區自身綁起來,還要和蒼北區的未來綁起來。”
肖宸把玩着手裡的茶杯,腦子裡飛快的琢磨着童佳期的話,突然間靈光一閃道:“我懂了。”
“懂了?四哥,你懂什麼了?”說實話,溫承溫書記他真的沒聽懂,他家四嫂那東一句西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他放進腦子裡好一會兒也沒琢磨出來是個什麼意思。
肖宸擡起頭,突然對着溫承笑起來,笑得他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溫承搓着胳膊,嘴角抽了抽:“四哥,你想幹嘛?”
“不想幹嘛,就是想讓你繼續出面給咱們弄點錢花。”肖宸說道。
溫承嘀咕道:“怎麼我聽着不像是去搞款子,倒像是計劃去打劫……”
“差不多吧。”肖宸把面前精美的茶杯往前面一推,語重心長的喊他一聲:“老五啊。”
“呃……四哥你別這樣……你吩咐,我絕對去做,行不?”不是溫承精神過敏,而是肖宸這個傢伙跟他廝混的時間最久,對着老大他一向直呼其名,老二他就乖乖喊二哥,他也會讓着護着小六,唯獨他和魏亞新兩個悲催的漢子他從來不敬也不愛,就知道壓榨壓榨壓榨再壓榨。
肖宸看了童佳期一眼,也覺得這種話題已經不需要避諱她了,這才說道:“你既然不想讓別人知道你的身份背景,我自然也不會讓你去動用家裡的叔伯的關係。不過這一次,還要去託你家一個長輩給咱們幫忙才行。”
溫承問:“我家的?誰啊?”
肖宸道:“你小姑夫。”
“啊?我小姑夫都不是體制裡的人,怎麼幫忙啊?”溫承說完這句話,突然又回過味兒來了:“呃,四哥……這樣行嗎?不妥吧……”
溫承的小姑溫怡從小就不喜歡家裡死氣沉沉走仕途門當戶對的這一套,那個年代託了關係出國讀了金融學,又瞞着家裡人偷偷在國外結婚了,嫁了個一窮二白的留學生。溫怡小兩口帶着孩子回國之後可是把溫家的老爺子給氣壞了,要不是溫怡的幾個哥哥攔着,恐怕早就被趕出家門了。可就算是這樣,溫家老爺子也是看不上這個女婿的,要多不待見就有多不待見,在外人面前恨不得當自己沒生過女兒。好在人家兩口子都很爭氣,有學歷也有本事,硬是自己闖出了一番事業。
現在溫承他小姑溫怡自己開了家貿易公司做的風生水起的,而他小姑夫則在一個銀行的總行裡出任行長。雖然他不是體制裡的人,但和各方面都保持着很良好的關係,人脈不缺,眼界也不缺。
但最關鍵的一點就是,他“有錢”!
“怎麼不行?你自己都說了,你小姑夫根本就算不上體制內的大人物,而且他和你爺爺的關係也沒多少人知道,去求他正好。”肖宸以前習慣了擺沙盤,現在習慣還在,一說到正事的時候手就閒不下來,擺開了面前幾個杯子一點點的給溫承講道:“既然行政撥款搞不下來,咱們完全可以去貸款,以區政府的名義貸款,或者以區裡重點的鄉鎮企業來貸款。你小姑夫不是行長麼?除了銀行本職工作以外,他肯定也想做出成績來,和咱們合作一定不會讓他那邊吃虧就是了。”
溫承說道:“四哥啊,銀行最怕的就是呆賬壞賬,蒼北區這個樣子真不像是還得起貸款的……”
“既然是找你姑父幫忙,就肯定不能讓他老人家難做。”肖宸說道:“剛纔佳期說的那幾句話我覺得很有道理,我先回去把可以搞的規劃和鄉鎮企業都註冊好,再拿着材料和他老人家談去。”
“四哥,蒼北區哪兒來的鄉鎮企業啊?”溫承去過那邊,除了光禿禿的一棟老舊辦公樓,就是零星的小村子。
肖宸很淡定的說:“哦,我會聯繫下江律師幫我們搞好手續的,雖然企業還沒建,不過殼子是有了。”
溫承恍然:“四哥啊,什麼都沒有,你還是去打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