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幾日之隔,崔賢妃已經成了崔太妃,她和六皇子,如今哪裡也不去,就窩在自己的宮裡過日子。她的臉上一副冷漠的樣子,看都不看涵因給她施禮,眼睛盯在自己手裡那本書上,冷笑道:“你來找我幹什麼?”她對涵因有心結,雖然她失寵是完全因爲自己的緣故造成的,而且事情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了,但她看到涵因還是覺得彆扭。
涵因笑道:“多日不見娘娘,甚是想念,來看看娘娘和六皇子。”
崔妃冷笑一聲:“我倒是不知道你有這等好心呢。”
“我們本來就是親戚,娘娘又何出此言呢。”涵因笑道,並不介意崔妃的態度。
崔妃將那本書翻了一頁,依舊不看涵因,說道:“你就直說吧,今天來這意欲何爲?”
“其實皇上身子並不大好,進來病情愈發重了……”涵因說道。
崔妃猛地一下子擡起頭來,看着涵因:“難不成你想讓我兒子坐上皇位?”
“皇上沒有子嗣,如今眼見着身子也愈發不好了,娘娘就沒有想法嗎?”涵因笑道。
崔妃垂下眼簾,想了想,冷笑道:“皇上若是駕崩,你這個外戚也沒有什麼可倚仗的了,皇位除了我兒子,還有誰更有資格嗎?再說我父親要回來了,所以你就想再搭上一艘順風船,哈,你倒是做得一門好生意,可是我憑什麼要答應,沒有你,我兒子照樣可以當皇帝。”
涵因聽她戳穿了自己的目的,並且知道她爲什麼要找支持她兒子,卻並沒有惱羞成怒,冷笑道:“可是太妃娘娘,你可別忘了,皇長子是樑王,雖然按照母以子貴來說。六殿下出身比樑王貴重,可是到現在,六殿下還沒有封王呢,要論資格怎麼也比不過已經封王的兄長吧。再說了,大舅父的確是要回來了,可太妃莫忘了,李明哲也要回來了,李相可是一直支持樑王的。再說了。大舅父一向謙恭自守,並不希望崔家太過貴盛,況且他一直是忠心耿耿,憂國憂民之人,如今各地亂象四起,大隋的天下危機重重,大舅父並不是以一己之私,損害國家之人,又怎麼會在此時動搖國本?因此如果定下樑王即位,那麼他也一定會竭盡全力輔佐新皇。我相信太妃娘娘應該比我更清楚舅父的性格吧。娘娘不跟我合作。那麼我也只能去支持樑王,相信這個時候。他們不會拒絕伸過來的援手吧……”
崔妃皺起眉頭,認真思考着,她知道自己的父親會先考慮國家百姓,也會先考慮崔氏一族,但絕不會首先考慮自己的家事,她這個女兒更是往後放了又放,否則她絕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但心裡的傲氣還是讓她不願意向涵因低頭。冷笑道:“繼承了皇位又怎樣,我已經看透了,是你的就是你。不是你的爭也沒有用。呵,現在這個皇位就是個燙手的山芋,誰想爭就去爭吧,我只要我的琨兒平安就好了。”
涵因看着崔妃,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娘娘難道以爲樑王即位,六殿下可以全身而退嗎?大舅父和二舅父都在朝中,又身居重臣之位,這樣的家族誰會放心。縱然舅父們是謙退性子,也盡心竭力爲朝廷盡忠,娘娘不過求個平安,但樹欲靜而風不止,新皇會放過六殿下嗎?”
崔妃心裡陡然一沉,如今先皇剩下不多的皇子中,只有她的孩子,對樑王最有威脅,若是樑王即位一定會把他看做眼中釘肉中刺。皇家在一年之中太皇太后、皇帝、吳王接連去世,現在新皇登基還不到一個月,眼見着身子又撐不住了,朝中人心動盪,很多人瞄準了這個機會想要往上爬,而新老交替,皇帝最希望的就是擺脫老臣的掣肘,現在不僅靖國公是元老,連她的二叔父崔澄在前幾個月還不過是王通麾下的應聲蟲,如今也成了歷經兩朝的老臣了,如此種種,一定會讓新皇寢食難安。讓別人豔慕的滿門貴盛,在他們崔家看來,卻只覺得如履薄冰,崔妃沉吟半餉方說道:“難道你有辦法讓我兒子繼承大統?”
涵因笑道:“娘娘覺得現在除了我還有誰能幫你把這件事辦成?”
崔妃心跳了幾下,說道:“那現在該怎麼辦?”之前吳王很早就跟她串通過,暗示她六皇子可以一爭皇位,但後來吳王卻失敗了,她這些日子一直擔心自己也會受到吳王一案的牽連。好在,新皇登基,以穩定人心爲要,並沒有深究吳王謀反這件事。
涵因的話讓崔妃心裡又燃起了火焰,她忍了這麼些年,不就是希望有一天兒子能夠熬出頭,自己不再受這份憋屈嗎。她咬了咬牙說道:“你想得到什麼?”
“李湛和舅父同爲輔政大臣。”涵因說道,這是目前涵因所能做到的最好的妥協,楊珣撐不了多少日子了,就算李湛在他死之前帶兵趕到,也沒辦法在那麼短的時間內一手掌控朝堂,因此她必須其中一個人達成妥協,無論怎麼看她舅父崔濯也比她姨夫王通要好得多。
崔妃深吸一口氣,說道:“好,那就這麼辦。”
涵因說道:“娘娘別這麼快答應我,過兩天大行皇帝舉哀,二舅父也會進宮,娘娘跟二舅父溝通過,如果二舅父同意,這件事情纔算作準。我還需要二舅父的配合才能成事。”
崔妃點點頭:“我知道了,那如果他答應……”
“如果他答應,就讓人奏請給六殿下封王。”涵因說道,一旦楊琨封王,那麼他也有更有資格繼承皇位了,雖然楊琨年紀更小,但世家會更支持他。
“那好,你就等我消息吧。”崔妃說道。
過了幾日,崔妃果然派人給涵因送了信,說事情已經辦妥了。
緊接着朝堂上就有人提出皇帝應該禮待兄弟,封先皇兩位皇子爲王,而另外有人則說七皇子年紀太小,應該等到五歲以後,可以穿着禮服完成禮儀再封王,於是最後朝臣們奏請給楊琨封王。
但劉公公卻並不樂意。說道:“舊制,諸皇子出宮開府才封王,先皇封諸皇子爲王是因爲早封太子,切當時天象有異,於是封諸皇子以鎮服四房,六殿下剛十歲,還遠遠不到年齡呢。”
涵因則表態支持:“新皇即位,本來就應該厚待兄弟以示親親之恩。此時正是皇上加恩的時候啊,大臣們這樣提議也並無不妥。”
劉公公沉吟許久,又說道:“那就應該六皇子和七皇子一起封。”
“也並非不封七皇子,只是七皇子還沒有滿週歲,現在封王恐怕受不住這福氣,反倒不好了,不如像大臣們說的,再過幾年再封。”涵因笑道。
劉公公瞥了瞥涵因,又看看皇帝。皇帝說道:“嗯,朕也覺得過幾年再封對七弟來說纔是長久之法。”之後。他又猛咳了幾聲,那樣子恨不能要把肺咳出來。宮女們忙給他拍背,好一陣,方喘勻了氣。宮女看了一眼帕子上吐出來的痰,唬了一跳,劉公公和涵因見情況不妙,忙上去看怎麼回事。見那帕子上除了濃痰,還有一口血跡。前些日子皇帝還不過是痰中帶血。現在已經是鮮血了。這說明皇帝的病癒發嚴重了。
劉公公和涵因都眼神複雜相互看了一眼,心中都各自有數了。只聽皇帝又說道:“我看就按他們說的,先封六弟爲榮王。食邑五千戶,食實封千戶,暫不開府。”
劉公公表情垂下眼簾,表情也沒有什麼變化,應道:“是皇上,老奴這就讓翰林院草詔。”
涵因見他退下,也跟着退下,到了院中對劉公公說道:“皇上的身子真是讓人擔心啊。”
劉公公看着涵因,也感慨:“是啊,老奴也很擔心。”
“可惜皇上還沒有子嗣,恐怕朝中又要擔心了……公公這件事怎麼看?”涵因問道。
劉公公一笑:“盡人事聽天命,要不人又能如何呢,你說是吧,夫人?”
涵因試探着問道:“那公公認爲,何人既能服衆又能順天呢?”
劉公公瞳仁一縮,又垂了眼皮,掩住眼底的神色,依舊是那副謙恭的樣子,笑道:“老奴不過一個內官,又豈能妄測天意?呵呵,夫人這麼問太過擡舉老奴了。”
涵因看着他,笑容深了深,回了自己的住處。
雖然言語謹慎是劉公公的一貫風格,但涵因感覺到了他已經另有打算了,並且已經開始防着自己了。至少他並不熱衷於立楊琨。
很快,冊封先皇第六子楊琨爲榮王的詔書頒佈了。爲了防着劉公公另有異心,涵因悄悄找了如今的天武軍將軍姜源,跟他把皇帝的現狀說了,並且希望他支持榮王,姜源聽到這個情況,也向涵因表示,如果當今皇上不測,他願意支持立榮王。有了他的保證,涵因放下心來。
她這兩日每天都去看望皇帝,看着楊珣一天天憔悴下去,她也有些於心不忍。然而在這一天,她卻被太監攔在了徽猷殿之外:“皇上今天覺得勞累過甚,夫人請回吧。”
涵因很是驚訝,現在以她的身份,就算皇帝睡了,太監宮女都會請她進去等,而不是把她攔在外頭,她仔細看了一眼攔住她的太監,並不眼熟,不動聲色的笑道:“公公看着眼生,我記得之前在這守着的不是小錢公公嗎?”
那太監笑道:“小錢公公調走了,奴才也是剛調過來的,奉了皇上之命,說不管是誰一概不見,還請夫人請別爲難奴才,等回頭皇上休息好了再來吧。”
涵因壓住心口突突的跳動,扯出一個笑容:“好,那我就先告退了,待皇上醒了,請公公代妾身給聖上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