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想說話,眼角瞥見後頭的玉菱微不可察地對着她搖了搖頭,只得又將話咽回肚裡,跪在冰冷的地上,一動不動。
“殿下,這丫頭不大安分,妾原本便不喜歡,並非全是因我那兩個不懂事的婢子。”側妃望向蘭莫,接着開口,“但想着她十分得那葉大夫的青眼,便也不好說甚。而如今,她卻鬧出了這等事,若是傳揚出去,恐怕又要被一些有心人利用,胡亂說些大不敬的言語!”
她記恨着前些日發生的齟齬,這丫鬟仗着自己有一兩分顏色,背靠大樹好乘涼,便以爲皇子府也是她可以撒野的地兒,連自己這個側妃也不放在眼裡,偏偏有殿下護着,還動她不得,怎不讓人記恨?
蘭莫點了點頭,終於向阮小幺道:“你還有甚話可說?”
“奴婢冤枉!”阮小幺只有四個字可說。
“冤枉?”側妃冰涼嫌惡的眼看向她,像看一隻最骯髒不過的臭蟲一般,“鐵證如山,如今到了殿下跟前,你還要狡辯!?”
阮小幺最怕他們一聲不吭將自己拖下去杖責,此時得了申辯的機會,自然要抓緊一切機會洗冤,“奴婢近些日子都在偏院當值,並不常回自個兒那屋。因此,一則若有人在奴婢的衣奩中放些東西,自然容易;二則若奴婢真偷了東西,爲何不藏到偏院,而要藏在容易被人發現的衣奩?”
她跪在地上,卻口齒清晰,條理分明,慢慢道來:“奴婢進府月餘,既未見過玉菱姐姐,更不知她的屋子在何處,何來的偷盜?況且,那日從奴婢身上掉下來的鐲子是葉大夫那處一個婦人相贈,這點葉大夫可以作證,自然不是偷來的!”
“果真有此事?”蘭莫看向玉菱。
玉菱上前兩步,恭敬道:“奴婢已差人去問,信人此時應差不多到了。”
果真,片刻之後,納仁海珠便進來通報,“葉大夫已傳信過來,那鐲子是個婦人給的。”
霎時間,阮小幺瞧見側妃的面色似乎有些微變,然而很快便掩飾了過去,冷聲道:“可真是無巧不成書,偷得的玉菱的首飾,送的也是玉菱的首飾!”
阮小幺不知這側妃爲何總是處處針對自己,從上回便是如此,且這段時間總是觸黴頭,可能她真的要去燒燒高香了。
她也不知道側妃是從哪裡看出來蘭莫對她多加回護的,如果這種被玩弄在手掌心的感覺就算迴護的話,她寧可流落街頭,也不要當什麼丫鬟。
“府規嚴明,偷盜這種作奸犯科之事極有損皇子府的名譽,因此須得嚴查,若主子還將奴婢當做那等宵小之輩,奴婢自身委屈是小,怕的是將來一日水落石出,府中清譽便會毀於一旦!”聲尚稚嫩,卻自有一種啼鶯出谷的意味,她眉眼中滿是堅決,蘭莫不由挑眉,一旁的側妃卻又陰沉了面色。
“若真如你所說,你是被人陷害至此,那幕後之人你也瞭如指掌了?”蘭莫道。
阮小幺沉默了片刻,伏下身,“奴婢已知。”
一句話驚起了座上衆人,只有蘭莫仍是神色清冷,而眼中卻浮起了一絲興味。
她阮小幺也許是傻,但卻不蠢,事實便擺於眼前,她怎會一葉障目而看不真切?
分明是人家布好的局,她不是獵物,只是個餌而已。
那此刻,羅網便要收線了,能否保全自己,全在此刻!
“我與小曲兒同屋,屋中發生之事,想必她再清楚不過,”阮小幺緩緩道來:“見過那栽贓陷害之人,也未可知。望主子能叫來小曲兒,當着衆人的面,好問上一問。”
蘭莫揮了揮手,玉菱便去使人去傳小曲兒。
阮小幺跪伏在書房中,周圍鴉雀無聲,針落可聞,連空氣都似乎被凝結了起來,染上了一層冰寒。縱使屋中炭盆燃得正旺,也讓人覺得身上捲上了一層寒意。座中蘭莫神色如常,雙瞳墨似點漆,沉沉如深潭,側妃面容緊繃,雖秀美脫俗,卻說不出的陰沉冷肅。餘下各人皆垂手而立,不發一言。
不多時,小曲兒便被帶了過來。
她來時便身形微顫,眼不敢亂瞟,跪在阮小幺身旁,看向她時卻陡然射出了一道忿怨的視線,只認定她是害了自個兒的罪魁禍首。阮小幺碰上她的目光,只淡淡看了一眼,便又轉過頭去,聽候吩咐。
小曲兒見禮時那聲兒都有些不穩。
側妃道:“起來回話吧,不必害怕。”
小曲兒起身,只垂着頭,不時瞥一眼仍跪在地上的阮小幺,脣色有些泛白。
“你想問什麼,這便說吧。”蘭莫看着阮小幺。
她點點頭,問小曲兒,“我近日都不在屋中,不知你是否瞧見過其他人進了咱們的屋子?”
“沒有。”小曲兒答得乾脆。
“你我雖不是情同姐妹,卻也各自相安,今日我叫你一聲姐姐,你對天起誓,可不要騙我。”阮小幺定定看着她。
她的目光清亮卻冰涼,盯在小曲兒的眼中,似乎透過皮肉看透了她的心,沒有打動她,卻將她惹怒。
“我騙你作甚!”小曲兒的聲音陡然拔高,似乎有一瞬間的失控,轉而又低了下來,面色卻有些紅,“沒見着就是沒見着!”
阮小幺笑了笑,豈聽不出她那一絲不穩的聲調。
只是這種對質,快時慢不得,慢時也急不得,恰如抽絲剝繭,得一層一層慢慢來。
她慢慢道:“我都見過一次。那回正巧見着一人在屋中翻來翻去的,只是瞧不大真切,彷彿是在我那頭。當時只以爲是你,便沒留意。後來總覺得有些不對……如今還疑心呢,難道真是你……”
“你胡說!”話未說完,小曲兒便遽然否定。
阮小幺道:“我還沒說完呢,姐姐你急什麼?”
小曲兒被她嗆了一口,面色發黑,一時說不出話來。
“難道真是你不在的時候偷摸進屋子的?”她不急不慢將接下來的話說完。
小曲兒咬咬牙,擠出一句,“我怎會知道……”
阮小幺不再盯着她,轉而向蘭莫道:“昨日那琺琅鐲子純屬巧合,被人瞧見了,認了出來,正巧借題發揮,又摸出了幾樣玉菱姐姐的小玩意兒塞到奴婢屋中。因此,奴婢想,那犯事之人想必未經深思熟慮,也不是蓄謀已久,而是情急之下做出此事——”
“奴婢大膽猜想,那幾樣贓物上頭,也許會留下那偷兒的一些蛛絲馬跡!”她轉向玉菱,道:“玉菱姐姐,昨兒光暗,我沒瞧太清,只瞧見那短簪似乎是象牙制的,上頭有一處顏色不大一樣,不知是沾上了什麼。興許是看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