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中一刀倒下,如果不能給恪兒安排一個妥帖的結果,她如何閉得上眼。
方纔被蕭恪抱着,他聲嘶力竭的嘶吼聽得顧玉青心驚肉跳,這可是當着陛下的面啊……
強大的意識終於支撐着顧玉青將眼睛睜開一條縫隙。
蕭煜俯身,將顧玉青穩穩擱置在鋪了厚厚棉絮的牀榻上,卻是欲要起身之際,耳邊傳來顧玉青氣若游絲的聲音,蕭煜頓時心頭一凜,佯做給顧玉青拉扯被子,保持着耳朵貼在她嘴邊的姿勢,一動不動。
“告……告……訴慧……讓……給…….陛下……恪兒……廢黜……姑蘇……一脈……”
顧玉青的聲音,低若蚊吶,又氣息紊亂斷斷續續,落到蕭煜耳中,只有散亂的幾個字,“脈”字落音,顧玉青再也提不起一口氣多說半句,不論她如何努力,眼皮還是沉沉合上,原本清晰的意識,開始飄渺虛幻。
只有耳邊,傳來遠遠的嘶叫聲,“阿青……阿青……”
卻是越來越遠,直到她一個字也聽不到。
興許,不用多久,就能見到母親了。
顧玉青的聲音斷在耳邊,蕭煜頓時心跳一滯,渾身猶如冰注,從頭頂冷到腳底,“阿青……阿青……”
豁然起身,不敢搖晃顧玉青的身子,只拼命的喚她,滿心被一張叫做驚慌畏懼的情緒佔據,佔得滿滿的。
他活這麼久,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害怕過,怕的全身發抖,如紙的面上,嘴皮顫抖成烏青,看着顧玉青,看着她一動不動的羽睫,濃烈的絕望從心底升騰而起,瀰漫開來。
他猶如被人矇住眼睛,卻是身置懸崖邊上。
“阿青,你不能丟下我,阿青……”
皇上一眼看到蕭煜挺拔如鬆的身子在顧玉青牀榻前縮成一團,哭的眼淚鼻涕一把一把,不由眼角幾抽,嘆出一口氣,卻是轉目看向蕭恪,看到蕭恪凝着顧玉青一動不動的焦灼目光,佈滿皺紋的臉上,蓄上似鐵的顏色。
不過幾個眨眼的功夫,吉祥和明路便將後殿被五花大綁的御醫悉數解綁。
打頭奔向顧玉青牀榻前的,就是皇上一貫御用的大夫。
見他奔來,皇上當即道:“趕緊的,滿宮裡的藥材,你們隨便用,只要她安然無事……”
顧玉青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不說蕭煜能把這皇宮拆了一半,就是顧臻……只怕也要把蕭煜拆的剩下一半給他拆完。
顧玉青,必須要安然無事啊!
只是不及皇上說完,原本團縮在顧玉青牀榻前拉着顧玉青的手不斷又是哭又是念叨的蕭煜,頓時鬆了顧玉青的手,躍然起身,一把抓了御醫的領子,將他扯到顧玉青跟前。
指着顧玉青,蕭煜頂着他紅腫的眼睛,道:“你若不把她治好,老子一把火燒了你全家!”說的咬牙切齒,好像顧玉青胸口那柄刀是御醫插進去似得。
皇上登時眼皮幾跳。
御醫知道蕭煜的脾氣,更知道他說得出做得出的性子,更知道皇上對這個兒子的寵愛程度,只怕蕭煜當真一把火燒了他全家,皇上也一個字不過問。
當即額上冒出一層細汗,躬身點頭,“臣盡力,臣盡力……”
蕭煜手一鬆,“快!”
說話間,幾乎整個太醫院的御醫都圍了過來,一個牀榻便,倏忽水泄不通。
“還請四殿下給臣等留出瞧病診治的空地。”被蕭煜一把提了衣領又威脅,那御醫原本是沒有膽量再同蕭煜說話的,可看蕭煜像一根鐵柱似得屹立在顧玉青牀榻前,將本就不大的牀榻擋了快要一般,眼角幾抽,嘴皮幾顫,還是壯着膽子說道。
他話音兒一落,蕭煜腦中還沒有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就倏地瞪眼,明路當即眼疾手快,一把扯了蕭煜,“殿下,讓御醫給顧大小姐治病,您一個人佔了倆人的地兒,你讓大夫站哪!”
這話,也就明路敢說。
蕭煜當即後知後覺回過神,陰沉着一張臉挪不出去,他前腳一走,一羣御醫就將那牀榻圍個死死。
墨燼被五花大綁,受蕭煜方纔奮力一推,整個人飛跌出去,一頭撞到香爐上,用力太猛,香爐被他撞得搖搖晃晃,在他倒地一瞬,香爐跟着傾倒,重重砸在他的背上。
此刻是死是活,除了胸口依舊插着一柄利刀同樣被五花大綁的墨靈,用她僅有的一絲意識在關心他,旁人連看一眼的功夫,都沒有。
那行刺蕭煜的小內侍,已經被禁軍統領三五下制服,蕭煜轉身離開顧玉青牀榻的時候,他正面頰貼地,趴在地上,禁軍統領沾滿泥漿的方頭鞋,死死踩在他的臉上,他吃痛,正齜牙咧嘴,發出嗚嗚慘叫。
蕭煜一眼看到他,渾身的汗毛都要炸了!
“孃的!”呸的一口罵出,幾步行到跟前,禁軍統領當即很有眼色的鬆開踩着他的腳,並果斷後退數步遠,將將站穩,蕭煜就俯身一把將那小內侍提起,像是甩出一隻小雞一般,將其朝着殿內金柱飛砸出去。
身子重重落向金柱,金柱上凸出的雙龍戲珠的圖騰險些將他的脊背抵斷。
待他身子從金柱上跌落,還未落穩,蕭煜又衝過去,再次提起,這一次,沒有飛砸,而是揮拳猛打,如同嗜血發癲的孤狼,渾身每一根汗毛,都在散發着暴怒的狂躁。
究竟打了多少,打在什麼位置,蕭煜毫無意識,只不斷地揮拳,直到自己的拳頭被打出血跡,再也提不起胳膊,方纔止住。
將他隨手一扔,蕭煜跌在一側椅子上,重重喘着粗氣,眼底依舊是化不開的恨,好像方纔一頓暴打,連他心頭恨意一半都沒有發泄出去。
皇上就又是一嘆,一定得治好顧玉青啊!
那內侍癱倒在地,明路上前頓身在他脖頸處一抹,“殿下,這貨還有氣。”
蕭煜一揮手,“扔出去,一併剮了。”
明路得令,立刻像拖死狗一樣,將他拖出,甚至在出門檻的時候,都是拖着。
那內侍離開之後,殿內便只餘御醫們的嘈嘈議論聲,時而低緩時而急迫,聽得人揪心揪肺,坐立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