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醉怒 燃文
事實證明,林仙草高興的太早了,午飯後剛過了沒多大會兒,正院的婆子厲聲叫了林仙草,急往上回那個正殿奔去,林仙草跟着婆子一路急奔,大冬天的,竟趕出一身汗來。
正殿前的派勢跟上次一樣,大約是冬天裡的緣故,彷彿多了幾分肅殺之意,一身冷汗再碰上這股子肅殺,一陣寒風吹過,林仙草機靈靈連打了幾個寒噤。難道是那隻小的跟貓一樣的三哥兒,沒了?
一羣姨娘進到殿內,寒顫顫低眉垂手立成兩排,上首,秦王一張臉陰寒的彷彿結了層霜,王妃一臉悲悽裡透着陰冷,周夫人端坐在右邊扶手椅上,陰狠的瞄着諸姨娘,不時的用帕子拭着乾乾淨淨的眼角。
兩個婆子悄無聲息的擡上了一隻蒙着紅綢的長几,放到了大殿正中,几上,赫然放着諸姨娘的添盆禮,林仙草心裡‘咯噔’一聲,一顆心放下去又提上來,果然是三哥兒的事,這個洗兒會,還是出事了,那可憐的孩子,沒了?
“都好大的膽子,手腳動到了哥兒身上!”王妃話說的雖慢,卻透着濃濃的威壓:“你當這事能瞞得過?哼!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且給你一個機會,自己站出來,爺和我,還能饒你一命!”
林仙草低眉垂手一動一動的站着,心裡暗暗嘆了口氣,這法子她從前常用,狗咬刺蝟無處下口的時候,就用這個法子嚇一嚇,死馬當作活馬醫麼,偶爾碰到個純潔幼稚的壞孩子,倒也能管用個一回兩回的,可用這麼笨的法子對付滿府成精的姨娘?必定半分用沒有。
果然,兩排姨娘靜悄悄安穩穩一聲沒有,王妃氣惱的‘哼’了一聲,轉頭看着秦王,秦王手裡的杯子重重砸在几上吼道:“給爺徹查!查出來亂棍打死!”
“也不用查,把她們都拖下去打,打到有人認了爲止!”周夫人點着兩排姨娘惡狠狠道,林仙草心肝兒顫抖了幾下,這周夫人失心瘋了?難道要藉此除掉所有的姨娘?沒了這兩排姨娘,她就能獨寵專房了?唉,這種奇葩倒不多見。
“照這麼打,可都得打死了。”王妃慢悠悠的說道,周夫人橫着她,昂着頭不屑的冷‘哼’了一聲,王妃轉頭看着秦王道:“這幾件添盆禮,已經讓藥房細細查過了,倒都沒沾過什麼東西,那盆藥湯我原本交待過要留一留,如今也倒了,哥兒一臉紅腫,可給哥兒洗盆的奶孃,手臉都好好兒的,我看那藥湯倒不一定有事,這到底是在哪一處沒當心染上的髒東西,還得細查查,不能枉縱了誰,可也不能冤枉了哪個,爺說呢?”
“嗯,”秦王鐵青着臉,勉強應道,王妃忙笑道:“這事前前後後都在夫人院子裡,爺您看,是妾去查呢,還是讓夫人自己好好查查?”秦王壓抑着怒氣,深吸了口氣道:“不用查了,熬藥湯的婆子,趕出府不得再用,三哥兒房裡所有衣服被褥全部換過,讓程無明家的操辦這事,從現在起,除寧氏和三哥兒貼身侍候的丫頭婆子,沒爺的許可,任何人不得靠近三哥兒!”
秦王說完,看也不看王妃和衆人等,站起來,怒氣衝衝的大步離去。
王妃看着周夫人,輕輕笑了一聲,周夫人搖曳生姿的站起來,傲然睨了王妃一眼,轉身也走了,王妃看着依舊垂手危立、一動不敢動的姨娘們笑道:“好了,夫人稀罕哥兒,但凡有點不好,就要鬧一鬧,往後~~你們可都得當心些,好了,散了吧,晚上不用請安了。”林仙草雜在姨娘羣中出了大殿,各自作鳥獸散。
冬日天短夜長,外面又陰沉沉象在捂雪,天黑的格外早,吃了晚飯,小荔送了食盒碗筷回來,林仙草吩咐關了院門,洗漱乾淨,換了身舒服的舊衣服,從裡間摸出本外頭買的八卦傳奇,從那一陣子風過後,林仙草打發小桃出去幾回,又買了不少這種粗劣到極致的市井小說回來。
林仙草拎了書到了西廂炕上,裹了牀薄被,舒舒服服的窩在炕上翻了一頁,又叫小杏泡了壺好茶,拿了碟開口松子,外頭寒風凜冽,風吹的帶哨一般,屋裡溫暖如春,就這樣喝着香茶,嗑着松子,看着八卦,要是沒那些亂七八糟的無聊事,此等混吃等死的小日子真心不錯。
林仙草吃吃喝喝看了半本書,又叫小桃、小杏在炭盆上熬了幾碗糯糯的蓮子粥喝下,又去漱口擦牙出來,舒服的伸着懶腰正準備睡覺,只聽院門處‘哐哐’作響,林仙草和小桃、小杏都嚇的差點跳起來,這大半夜的,王府裡總不能鬧賊吧?
小桃推着小杏,小杏推着小桃,兩人攀咬着,只好一起裹了斗篷,一人提燈籠,一人開門,剛打開門,就被一股子寒氣裹着差點撲倒在地,秦王滿身酒氣,斗篷上全是雪花,一頭衝了進來,站在屋裡搖晃了兩下,低頭看着七歪八倒在地上的小桃和小杏呵罵道:“混帳東西,滾!”
林仙草一身單衣站在內室門口,被門口的寒風衝的打了個寒噤,悶氣非常的看着醉熏熏、一身雪花的秦王,這滿屋的舒適眨眼間被他衝的一乾二淨!
“趕緊去準備熱水沏茶,把小荔、小桔也叫起來,再熬碗醒酒湯。”林仙草低聲吩咐着驚魂不定的小桃和小杏,小桃和小杏往後爬了幾步,跌跌撞撞的奔去了後面淨房。林仙草煩惱的挪過去,給秦王去了斗篷,秦王踉蹌了兩步,轉頭打量着四周中,跌撞着往屋裡衝去,林仙草忙一把拉住他道:“屋裡冷,咱們到炕上喝杯茶。”
林仙草推着秦王進了西廂,上了炕,正要轉身端了燈過來,卻被秦王一把拉住,直拉的林仙草幾乎撲倒在炕上。
“別走,過來!陪爺說說話!”秦王拉着林仙草的胳膊,用力往懷裡拉着,直拉的林仙草叫起來:“胳膊拉掉了!你鬆手,我自己過去!”秦王鬆了些力氣,手卻沒鬆,林仙草向來是識實務者爲俊傑,忙一手兩腳爬上炕,一邊揚聲叫小桃、小杏等人點燈過來、沏茶過來,端醒酒湯過來,一邊往秦王身邊挪着,挪到胳膊不痛的程度。
秦王伸手將林仙草攬在懷裡,長長吐了口酒氣,往後仰靠在靠枕上,呆了片刻,突然擡起頭,曲起手指,用力敲着林仙草的頭恨恨道:“女人都是混帳東西!”林仙草痛的眼淚汪汪,恨不能一腳把他踹飛出去又不敢。
小桃、小杏端着五頭燈盞和茶水進來,林仙草忙推着秦王道:“你鬆手,我去給你沏茶。”秦王被明亮的五頭燈盞刺的眼睛驟然眯起吼道:“出去!誰讓你們掌燈的?滾!”舉着燈盞的小杏嚇的一哆嗦,燭臺上的蠟油滴在手上,只痛的小杏咧着嘴,無聲的哭着退了出去,小桃哆哆嗦嗦的將茶捧到炕前,小心的將茶放到炕几上,不等林仙草說話,拎着托盤轉身就跑。
林仙草也不敢再動,眼前虧不能吃,秦王點了點杯子道:“侍候爺喝茶!”林仙草忙上前捧起杯子,先試了試冷熱,這才遞給秦王,秦王仰頭喝了茶,將杯子‘哐當’一聲也不知道扔到哪兒去了,又往後靠到靠枕上,一隻手重重拍着林仙草的肩膀道:“仙草,你說!想要什麼?說!只要你說,要什麼爺都給你!爺!給得起!天下萬物!”秦王一隻手劃拉着:“滿天下,爺都給得起!”
“那您給我唱支小曲兒吧。”林仙草眯着眼睛,看着秦王錯着牙道,
“什麼?”秦王劃到一半的手停在半空,看着林仙草不也置信的問道,林仙草滿心痛快的看着他,慢慢的、一字一句極清楚的又說了一遍:“您先給我唱支小曲兒,唱好了,再給我捶捶腿,今天先這兩件吧。”
秦王停在半空的手直直落下,眉毛一點點挑起來,直挑的簡直要從臉上飛出去,林仙草悄悄往外挪了挪,又挪了挪,秦王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邊笑邊捏過林仙草的肩膀搖着道:“好好好,果然是仙草,與衆不同,讓爺唱曲兒給你聽,膽子倒不小!”林仙草聽他笑聲裡痛快居多,倒聽不出惱怒來,暗暗舒了口氣,卻不敢再亂說,好不容易正常點,可別再把這魔王惹毛了。
秦王笑了好一會兒,才漸漸止了笑聲,渾身放鬆的往後半躺在炕上,又伸手揪了林仙草的耳朵道:“算你懂事,爺痛笑了一場,這心裡舒坦多了,說吧,想讓爺賞你什麼?”
“您先歇一歇,我讓人給你燉碗醒酒湯,您今晚上該歇在哪一處?我讓人過去說一聲,讓她們擡暖轎過來接您好不好?賞賜麼,我是個大俗人,您也不用費心,直接扔我幾塊金塊子、銀塊子就成,您要去哪一處?我好讓人傳話,讓她們來接您,這天也不早了。”林仙草小心的試探道,秦王揉着林仙草的手停了片刻,用力往下拉着林仙草的耳垂,只拉的林仙草痛叫連連才鬆手道:“你也賢惠太過了!爺要歇在哪一處,你管得着?!爺今晚上就歇在這裡,去,叫人準備熱水,爺還沒沐浴呢,金子就那麼好?你不是想聽小曲兒,行,爺明天叫人到你這院子好好唱一天,讓你聽個夠!”
林仙草捂着被揪的發燙的耳垂,哭喪着臉看着秦王,喵的,這貨不是人不是人不是人……
秦王揪着林仙草一步不放,林仙草侍候着他沐浴洗漱,自己一身水淋淋,給他擦乾身子,換上乾淨衣服,秦王這纔開恩鬆了她,林仙草累的連生氣的力氣也沒了,小荔端了盆熱水進來,林仙草剛鬆了口氣想慢慢洗着歇一歇,秦王又吼着叫着‘仙草’,林仙草只好胡亂洗了洗,換了身乾衣服進到內室。
秦王招着手:“過來過來,陪爺說說話。”林仙草繞過去鑽進被子,秦王伸手揉着她胸前問道:“跟爺說說,到底想要什麼?放心,爺給你。”
“爺說我該要什麼?”林仙草悶氣的反問道,秦王冷‘哼’了聲道:“好好跟爺說話!爺問你話呢!”
“我沒有兄弟姐妹,沒有家人,這世上孤單單就我一個,沒有能讓您照應的人,這一條,是沒法求了,您說的誥封什麼的,我沒那福份,要了也沒用,不想要,您的子孫兒女,我不喜歡小孩子,更怕過不了生孩子那道鬼門關,打死也不生,要說想要的,也多的很,頭一條,您別折磨我,揪頭髮擰耳朵不讓睡覺什麼的,痛的受不了,第二條,日子能過的平平安安,千萬別出事,出了事也別沾到我身上,第三條是大志向,一輩子吃好喝好,平安老死,若能這樣,這輩子就滿足了。”
秦王沉默了好半天,才伸手彈了彈林仙草的額頭道:“吃好喝好,平安老死,這志向……不錯,很好,非常好~~”秦王拖長了聲音接着道:“爺折磨過你?啊?你侍候爺時用些心,爺能折磨你?”林仙草嘆了口氣沒說話,秦王頭枕在胳膊上,拎着她一縷頭髮揪起來,又一根根松下去,見林仙草閉着眼睛,仰面安靜躺着,手指從她額頭劃過眉眼,又劃過鼻樑,再劃到林仙草脣上,停了下,又往下劃過下巴,低聲笑道:“爺今兒才發現,這滿府裡,就數你生的最好。”
“您挑美人的眼光是一等一的,您的姨娘各有各的好處,沒法比。”林仙草不睜眼睛,平平的應道,秦王輕輕笑起來:“噢?是麼?那你說說,什麼叫各有各的好處?”
“趙姨娘那麼溫柔,柔情似水,孫姨娘媚氣入骨,周夫人麼,仙氣十足,不食人間煙火,王姨娘,長的多精緻,連頭髮都比別人排的整齊,寧姨娘,我見猶憐,小趙姨娘活潑潑跟似開非開的花兒一樣,阮姨娘,豔麗的象一團火,您真是厲害,也不知道下一房姨娘會擡個什麼樣兒的進來,令人期待。”林仙草閉着眼睛一個個說道,秦王瞄着林仙草,慢吞吞道:“爺還沒想過下一房姨娘,你倒替爺期待上了?”
“嗯,那不是早晚的事麼,這姨娘,都是貓狗一樣的玩意兒,老了麼,就不中用了,咦!”林仙草突然睜開眼睛,看着秦王問道:“這姨娘一茬一茬的新老更替,那老了的姨娘,你打算怎麼處置?”
秦王被林仙草一句話嗆的臉都憋紅了,深透了口氣才反問道:“你說怎麼處置好?”
“老姨娘麼,侍候過您,沒功勞還有苦勞,打發出去……也不知道合不合規矩,還是尋個地方好好養着吧,也別拘的太緊,讓她們時常能出去走動走動,燒燒香啦拜拜佛啦……算了,我就是胡說八道一下,您別往心裡去。”林仙草突然意識到又話多了,忙咽回了後面的話。
秦王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手指一點點往下揉着慢慢道:“爺收了姨娘,自然要讓她富貴享到老,爺看你是該想的不想,不該想的,倒想的不少,嗯,好好侍候爺,有你的好處。”秦王口舌纏綿,低頭吻在林仙草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