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張國紀府內,後院裡,一單一聲腔的崑曲聲,婉婉從院子中傳了出來。
大明國丈張國紀,身着一身華貴衣服,坐在主位,和次座上一位同樣衣着不菲的中年男人,正一起聚精會神的看着面前的崑劇戲班唱着昆戲。
那中年男人便是這次張國紀會客的江南豪商,名爲黃汴,和張國紀相識不久,便因爲黃汴爲人豪爽,善於與人結交,就成爲張國紀的好友了。
黃汴成名於蘇州,於蘇州城內主營綢緞布匹生意,並且還同時經營其他雜貨生意,說他是蘇州城內數一數二的大商人,那絕對不會有錯的。
也許黃汴的財富,不如大明開國初,和黃汴一樣,選擇紮根蘇州,依周莊,憑三江之利,廣集貨資,財富連太祖高皇帝朱元璋都嫉妒羨慕的“資鉅萬萬,田產遍於天下”的江南第一豪富沈萬三。
但是,黃汴的財力,放在如今,卻絕對是不低的,絕對可以稱得上“江南豪商”的稱呼。
這不,今日這在張國紀府邸唱戲的崑曲戲班,就是黃汴在蘇州豢養的,他們唱的崑曲,在蘇州城內,絕對屬於一流。
蘇州城內的不少達官貴人,都經常主動去黃汴府內拜訪,就爲了聽他府上的戲班唱曲。
可以說,這黃汴砸了重金養的崑曲班子,某種程度上來說,完全成了他和不少官商結交的利器。
此番黃汴北上進京,除了按照商人習性,帶了些南方的貨物來北邊販賣外,還有就是想要找到人,能解決南方商業市場越來越敗壞的事情。
爲了能夠找到合適的人,黃汴此番也是不惜血本,把這個他花了重金打造的戲班,也給帶來了。
今日黃汴拜訪張國紀,也是準備用這個戲班,來繼續拉近這些日子和張國紀保持的關係,好來達到他的目的的。
若是可能,張國紀能幫他的忙,把這他砸了重金建立的戲班,送給張國紀,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而今日這崑曲戲班唱的乃是崑曲中的著名曲目——《浣紗記》。
這是大明已故的崑山人梁辰魚所作的著名崑曲劇目,原名《吳越春秋》,唱的是先秦春秋時期吳、越爭霸的故事,共四十五出。
此刻,這崑曲戲班,已經唱到了《採蓮》一出。
“秋江岸邊蓮子多,採蓮女兒棹船歌,花房蓮實齊戢戢,爭前競折歌綠波,恨逢長莖不得藕,斷處絲多刺傷手,何時尋伴歸去來,水遠山長莫回首。”
戲臺上,水磨腔調,從裝扮漂亮的女戲子口中,緩緩唱出,令得很少聽崑曲的張國紀十分入迷。
只見,張國紀的眼眶裡現在都有幾許溼潤,顯然已被曲中西施的深情打動,恨不能進入曲中,成爲那范蠡,拋棄那越王,帶西施歸隱山林,隱姓埋名的過日子。
這《採蓮》一出,唱的是西施爲吳王唱歌,借採蓮歌詞,隱隱傳出思憶范蠡的愁情。
若是唱得好,一般人聞之,都無不被打動。
很顯然,作爲黃汴的結交利器,他豢養的崑曲戲班,絕對是唱的極佳的,把張國紀聽得感動連連。
一曲終了,戲子們慢慢退下消失,張國紀聽得依舊有些悵然若失,眼神渙散的看着空無一人的戲臺。
見此,黃汴心裡有了計較,覺得是時候提一下他的請求了,讓張國紀幫忙了,即使他知道張國紀聽後會不喜的。
“國丈爺,這出《採蓮》如何?”黃汴問道。
這一問,聲音不是很大,黃汴不是那些沒禮貌的粗人,到了別人府邸大喊大叫,失禮得很。
當然,雖然這聲音不是很大,但對一般人來說,足夠了,在樂器聲音消失後,他們聽了話,都會醒悟的。
只是,很顯然,聽崑曲很少的張國紀,顯然沉迷很深,竟然沒被黃汴喊醒,眼神依舊看着戲臺,不知在看些什麼。
見此,黃汴心裡得意,被他的戲班迷住的身份顯貴的曲迷太多了,特別是第一次聽的。
而往往那些人承了他的人情,聽曲後,在聽到他的要求,只要不難的話,都會答應的。
一下子,黃汴對於這個忙,張國紀會答應,更有幾分把握了。
“國丈爺,這曲如何?”黃汴又喊道,這一次他的聲音更大了些。
“額……什麼?哦!哦!不錯!不錯!”張國紀被驚醒,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語無倫次的迴應了幾句,終是說到了正題。
“看來國丈爺還是喜歡這江南的水磨腔的!”黃汴又道。
“嘗聞吳儂軟語,崑山、蘇州,自古便是吳越之地,這水磨腔調果然有些吳語特色,聽得我的是入迷不已,倒是讓你看笑話了。”張國紀讚歎道。
說到後面,張國紀語氣不自然的低了些,顯然也是爲他剛纔的失神,有些害羞。
他們口中的水磨腔,又稱崑山腔,乃是崑曲的主流唱腔。
因曲調幽雅婉轉,唱詞典雅華麗,唱法細膩舒徐委婉,就好像江南人的水磨漆器、水磨糯米粉、水磨年糕一樣細膩軟糯,柔情萬種,故被稱爲“水磨腔”。
“當然不會,這《採蓮》,平日裡我也經常聽,也是入迷不已,更何況國丈爺呢?”黃汴爲了照拂張國紀面子,安慰道。
“哎……可惜了,西施如此癡情,卻被那范蠡這般利用,真是絕情得很!”張國紀顯然還沒走出來,罵着范蠡絕情道。
“這也沒辦法,范蠡身爲人臣,自當要爲人主效力。”黃汴道。
“話是說得沒錯,身爲人臣,自當爲人主效力。勾踐若非有文種、范蠡、計然三人,屢施奇謀,如何能擊敗強大的夫差呢?”張國紀道。
聞言,黃汴適時引深道:“不知在國丈爺心裡,這文種、范蠡、計然三人,所施的謀略中,哪樣最重要?”
“這……應該是軍事吧,畢竟沒有強兵,勾踐如何能打敗夫差?”張國紀思考了一番道。
“可我覺得,三人做得最重要的不是軍事。”黃汴搖頭道。
“那是什麼?”張國紀皺眉問道。
“工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