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天保帶着三十八名偵察兵在臺南的高山密林中一路疾行,一路上數次遇上荷蘭人的巡邏隊,他都主動避開了。對於他而言,要消滅這些巡邏隊可謂輕而易舉,但是爲了吃掉這些小蝦米而過早暴露太不划算了,他的目的並不是用這幾十名偵察兵去消滅荷蘭人,聯合臺南原住民把整個臺南地區攪得開翻地覆纔是此行的戰略目標,爲此,姑且讓那些荷蘭人的腦袋留在他們的脖子上吧,有空了再去取!
臺南地區被羣山環繞,叢林密佈,沼澤、大河縱橫,對於荷蘭人來說這鬼地方跟地獄差不多,但是對於石天保以及他的部下來說,進入這種地方就跟回家了一樣————他們的祖輩已經在比這還要惡劣得多的環境下生活了兩千多年。在他們看來,這地方不錯,獵物非常豐富,他們生存所需的一切在叢林裡都能找到,而且叢林還可以成爲他們的保護神,他們往叢林裡一鑽,管你是西班牙人還是荷蘭人,有種追進來試試?保證進來多少死多少!石天保笑着說:“這戰場簡直就是爲我們量身打造的啊,只要能得到足夠的武器裝備,甚至不用大軍出動,光是我們這一撥人拉起的部隊就能將那些西夷活活耗死!”
阿蘇說:“我也覺得這地方不錯,到得都是肥美的獵場,土地也非常肥沃,在這裡種植稻穀一定能夠年年豐收!”
都拉烏說:“對,等收復臺灣之後我就讓我的族人申請移民,在這裡開闢新的聚居地!在侯爺的幫助下,我的族羣一定能夠發展壯大,過上豐衣足食的生活的!”
阿蘇說:“我也要讓我的部族移民過來!我們的部族已經分成兩路,一路遷往安南,在紅河平原獲得了一個縣那麼大的領地,另一路還留在湖南等待安置,臺灣的土地這麼肥沃,人又那麼少,正適合移民!”
石天保說:“現在說這些還早得很,西夷還佔着臺灣呢!眼睛放亮一點,尋找漢人村落,我們跟臺灣原住民語言不通,必須尋求漢人的幫助,否則我們貿然進入他們的領地,很容易引發衝突的!”
這倒是,每個民族都有自己的特殊風俗習慣和信仰,這些都是一個民族的傳統,是要用生命來捍衛的,也許外來者只是一個無心的小動作,就極大地冒犯了某些民族,從而引發流血衝突,這種事情大家見得太多了,必須小心。
很幸運的,進入臺南的第五天,他們在一片山谷裡發現了一個漢人村落。這些漢人都是鄭芝龍掌握福建大權之後移民過來的,經過這麼多年的努力,他們在這片山谷裡開墾出一百多畝水田,種上了水稻,還在一些坡地裡種上了黃麻、柳橙、蜜桃等作物,養了雞鴨和豬,把這片原本荊棘密佈的谷地變得欣欣向榮。不過現在歐洲人大舉入侵,四處攻打不肯臣服於他們的城鎮,屠刀所向,村鎮化爲焦土,桀驁不馴的原住民,勤勞善良的漢人移民,通通在他們的刀槍之下變爲被烏鴉啄食的腐屍,這裡雖然偏遠,一時半刻還沒有被波及,但是也已經惶恐不安,自發的組織起了一支小小的民團,誓死捍衛自己的家園。得知石天保他們是大陸這邊派過來的偵察部隊之後,這些村民激動得眼淚都出來了,連聲說:“謝天謝地,朝廷沒有忘記我們,朝廷沒有忘記我們!”這些一向省吃儉用的村民拿出了最好的酒,還殺了一頭豬,招呼這些客人。
石天保覺得這地方不錯,停下來休息了一天,又說服村長派出全村青壯隨他們一起悄悄折回禾寮港附近的密林裡,將那批軍火起出來用肩膀馱,用牛車拉,悉數運到了村子裡,然後從中取出一部份,將這支只有三十來人的民團給武裝起來。看到這麼多精良的武器,那些村民更加興奮,激動不已。
“你們跟山裡那些原住民的關係怎麼樣?”石天保問村長。
村長說:“還行吧,我們這附近有兩個泰雅人部落,都是靠狩獵爲生,他們也種地,但技術非常差,狩獵是他們的主要生活來源,因此兩個部落之間時常爲爭奪獵場而爆發衝突,相互割人頭那是家常便飯。不過他們倒沒有怎麼爲難我們,我們伺弄莊稼的本事比他們強太多了,他們經常要拿一些珍貴的藥材和皮子下山跟我們交換大米、麻布、茶葉。”
石天保問:“他們允許你們進入他們的村寨嗎?”
村長說:“如果是去作客或者是去跟他們交換東西,進入他們的村寨是沒有問題的,但千萬不要進入他們的獵場,不然他們就要翻臉了。”
石天保說:“那太好了!麻煩你派一個懂泰雅人語言的年輕人帶我們到他們的村寨去!”
村長吃了一驚:“軍爺,你這是要幹嘛?”
石天保說:“跟他們結成攻守同盟,一起對付那些該死的西夷!”
村長直搖頭:“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泰雅人桀驁不馴,除了他們的部落頭人之外,誰的話他們都聽不進去,完全就是一羣烏合之衆,指望他們去跟紀律嚴明的西夷作戰,那是異想天開!”
石天保很自信:“我自有辦法叫他們服從我的命令!”
村長沒辦法,只好讓他的兒子帶路,石天保帶上阿蘇,背上幾把用高碳鋼鑄造的泰雅刀,三個人一起上山了。
泰雅人屬於高山族羣,生活在高山密林之中,一路過去,陡坡、荊棘、密林、激流、懸崖……種種難以穿越的障礙無處不在,相信任何一名將領看着這種活見鬼的地形都會頭大如鬥。走了大半天,一條索橋橫在前方,飛架懸崖兩端,滾滾激流從下方咆哮而過,索橋對岸隱約傳來雞犬之聲,村長的兒子阿虎喘着粗氣說:“軍爺,過了這道索橋就到了……不過你得當心一點,泰雅人可不好相處,他們有獵人頭的習慣!”
阿蘇嘿嘿一笑:“正好,我們僰人也有獵人頭的習慣!”
索橋那邊閃出一個高而瘦的身影,此人穿着白色齊膝的衣服,裹着一塊紅色斗篷,手持長矛,腰間插着一把彎刀,衝這邊大喝。阿虎急忙應回去,然後對石天保說:“軍爺,這就是泰雅人,在問我們跑到這裡來幹什麼呢。”
石天保說:“跟他們說,我們是過來跟他們交易的!”
阿虎原話翻譯,守橋人一聽說交易就來了勁,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阿虎說:“他問我們帶來了什麼東西跟他們交換。”
石天保讓這來回翻譯弄得有點兒不耐煩了,嗆一聲拔出一把制式跟那守橋人腰間佩刀一模一樣的高碳鋼泰雅刀,嗖的一刀,橋邊一棵茶杯口的小樹被削甘蔗一樣斬成兩截。他舉起這把刀大聲說:“用刀!用刀跟你們交換!”
山裡的獵人目光異常犀利,石天保拔刀斬樹的舉動守橋人自然看得一精二楚,當下扔掉長矛噔噔噔噔的跑了過來,哇哇叫着要過那把刀,照着小樹一連幾刀,砍得木屑亂飛。很顯然,這哥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鋒利的刀,興奮得手舞足蹈,哇哇大叫。石天保暗暗苦笑,這泰雅人還真不是當兵打仗的料,就衝這名守橋人這失職的舉動就看得出來了。一把刀就能讓他忘乎所以,將自己的職責拋到腦後,指望他們去跟西夷正面對抗,那是做夢,這種有組織無紀律的部隊,去得再多也只是給人家送菜。
好在他從來沒想過要跟西夷正面對抗……
這時,索橋對面傳來一聲怒吼,那個舉着彎刀興奮得忘乎所以的傢伙被嚇得渾身一哆嗦,扭頭望去,只見一名四十來歲、頭髮花白、身材魁梧的長者正帶着十幾名青年走了過來。他趕緊跑回去,把彎刀送到這位長者面前,嘰哩咕嚕的不知道說些什麼。那長者接過刀來試了試刀鋒,露出一絲詫異的神色,臉上的怒意淡了一些,一腳將這個混賬守橋人踹得在地上連滾幾根,帶着他的人大步走過索橋,打量着石天保。他目光銳利,不怒自威,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頭在巡視自己領地的猛虎,阿虎有點心驚肉跳的對石天保說:“這位就是白牛坡的納魯頭人,他年輕的時候是方圓百里著名的勇士!”
納魯頭人瞪了阿虎一眼,用生硬的漢語說:“你的意思是說現在我老了,不再是一名勇士了對吧?”
阿虎讓他嚇得腿都軟了,連聲說:“不是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納魯頭人哼了一聲,又盯着石天保,問:“漢人?”
石天保說:“不,我是苗人。不過在我們那裡,漢人跟苗人的區別並不大。”
納魯頭人有些驚訝,發出爽朗的笑聲:“苗人?這倒是有趣,幾十年了,還是頭一回有苗人踏入我白牛坡!”揚了揚手中那把泰雅彎刀,愛不釋手:“這刀是你的呀?”
石天保說:“對,是我的。”一扯繩子,把背上另外五把泰雅彎刀也解了下來,說:“這些彎刀都是用上佳的鋼鐵鑄造的,說它們銷鐵如泥也絲毫不爲過,不知道納魯頭人喜不喜歡?”
納魯頭人一把把的拔出來看。泰雅刀外形簡樸得跟柴刀一樣,沒有任何紋飾,背厚刃薄,異常鋒利,尤其是用高碳鋼鑄造的,一刀能將兩名壯漢腰斬。納魯頭人耍了一輩子刀,自然識貨,每一把刀他都讚不絕口,連聲說:“好刀,好刀!這一定是用從大陸那邊運來的鋼打製的吧?我們這裡可煉不出這麼好的鋼!”欣賞了一會兒,他依依不捨的把刀還給石天保,語氣有些急切的說:“年輕人,你想用這些刀交換什麼?只管說!”
看樣子這位頭人也沒比那位守橋人強多少,一看到好刀就什麼都不顧了。
石天保說:“我想用這些寶刀跟你們交換人頭!”
納魯頭人濃眉一皺:“交換人頭?你跟誰結怨了?”語氣竟十分平淡,似乎這樣的交換他也沒少做。
石天保說:“我想用這些寶刀跟你們交換西夷的人頭!一顆西夷的人頭換一把刀,幹不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