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水...”林丹汗從惡夢中驚醒,只覺得喉嚨眼就要冒煙,身上汗水淋淋,將裡衣都浸溼了。
微明的晨光中,一雙柔荑端着個小銀碗遞了過來,裡面是乳白色的酸酪漿,“大汗,你終於醒了。”
林丹汗奪過銀碗,一口喝完,這才覺得喉嚨舒服了些。
“我躺了幾天了?”話一出口,說不出的嘶啞難聽,林丹汗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大汗,你發高燒,已經昏迷三天三夜了。”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說不出的疲倦之意。
林丹汗見這女子雙目通紅,不過幾句話的工夫,已經打了一連串的哈欠,心下感動,“烏雲娜,是你一直守着我麼?”
烏雲娜是林丹汗最寵愛的一個妃子,被他封爲側福晉,相當於妃子。
“大汗生病,一直未醒,我又怎麼睡得着。”烏雲娜半跪在地毯上,伸了個懶腰,雖然不施粉黛,也未梳洗打扮,卻也別有一番風情。
林丹汗看得心頭火起,此女不乏蒙人女子的野性,又帶着一些中原女子的嫵媚和柔弱,讓他沉迷不已,只是大病初癒,身下半點反應也無。
“嗯...”汗帳裡另外響起了一陣長長的咳嗽聲,林丹汗尋聲望去,蘇泰正在一旁看着他,這是他的三福晉,相當於貴妃。
“大汗醒了啊,這一醒,眼裡就只有烏雲娜妹妹,還真是讓人心寒呢。”蘇泰的話裡夾槍帶棒,隱有怒意。
林丹汗暗叫糟糕,汗帳裡沒有點燈,天色又未大亮,他是真沒看見蘇泰,別看她只是三福晉,可卻是目前爲止,唯一一個生了兒子的人,林丹汗也寶貝着呢。
“蘇泰你說哪裡話,我看見你了,正要和你說話來着...”林丹汗打着哈哈。
“行了,天要亮了,大汗既已醒來,就趕快梳洗進食,你昏迷這些天,可攢了不少事,等着你決斷呢。”蘇泰冷冷地打斷了林丹汗的話,站起身向汗帳外走去,“烏雲娜妹妹,大汗就拜託你了。”
“行了,都走遠了,還看。”一聲嬌嗔在耳旁響起,把林丹汗從耳朵癢到心裡,隨後一塊溫熱的方帕蓋上了他的臉,“先淨面吧大汗。”
雖然蘇泰育有一子,可烏雲娜其實並不怎麼怕她,烏雲娜的兄長貴英恰,既是林丹汗大妹兀浪哈的丈夫,也是大汗得力助手,統領着插漢本部的中軍萬戶,在歸化城算得上位高權重。
“對了,那些可惡的達林臺人怎麼樣了,貴英恰呢,貴英恰當時做了些什麼?”林丹汗想起了自己昏迷前的事,急聲問道。
達林臺的人前些日子鬼鬼祟祟的,竟然摸到了歸化城下,隨後不知用什麼手段妖言惑衆,蠱惑了城外農田裡的幾千漢民,意欲東去,幸好貴英恰及時發現,派人通報他後趕去阻攔。
林丹汗素有隱疾,一直吃着藥,聞聽此信,急怒攻心之下,隱疾爆發,昏了過去。
“大汗,你知道我的,向來不理會這些瑣碎事情,想知道什麼,還是等會兒你親自問他們罷。”烏雲娜邊給林丹汗擦臉邊說道,她性子恬淡,並不喜歡政事,很少過問,這也是她雖然獨得寵愛,卻樹敵不多的原因。
林丹汗只得按住性子,耐心地等着淨完面,吃完東西后,才向議事大帳走去。
進得大帳,不過稀稀拉拉的數人而已,計有大福晉娜木鐘,三福晉蘇泰和她的兒子額哲,大妹兀浪哈和二妹泰鬆,小弟料圖,這些人,不是林丹汗的福晉兒子,就是弟弟妹妹,外人只有一個-貴英恰。
不對,貴英恰只能算半個外人。
“怎麼回事?”林丹汗大發雷霆,氣急敗壞之下喉嚨一陣發癢,又是一陣長咳,蒼白的浮起了潮紅。
雖說插漢部的大權向來被林丹汗一脈把持得很緊,他的這些福晉,誰都不是省油的燈,個個背景雄厚,參贊議事基本離不開她們,但如今日這般,一個外人都沒有卻是少見。
“父汗。”額哲急忙給他端了碗奶茶,又輕敲林丹汗的脊背,倒是挺孝順的一個孩子。
“樹倒猢猻散吶。”大福晉娜木鐘話裡有話地說道。
“說的什麼話,我還沒死呢。”林丹汗大怒,將茶碗狠狠摔在地上,指着娜木鐘正欲訓斥,卻見她意態蕭瑟,似乎並沒有什麼別苗頭的意思,又將這口氣忍下了。
“貴英恰,”林丹汗將矛頭轉向了貴英恰,“你來說說,三天前達林臺的那些人,你是怎麼收拾他們的?”
話一出口,其餘人等臉上都浮起了奇怪的神色,只是林丹汗沒有注意到。
“說啊!”林丹汗年事已高,又是大病初癒,這一路是杵着柺杖過來的,見貴英恰不答,忍不住用柺杖戳去。
“這個...大汗,我無能,任他們走了。”貴英恰臉朝地面把話說完,連頭不敢擡起來看林丹汗一下。
“什麼?!”林丹汗勃然大怒,擡起柺杖往貴英恰身上狠狠抽了幾下,“枉我這麼信任你,你就是這麼報答我的麼?走了這麼多漢人,那些田地你去種麼,沒人種田我們吃啥?”
“你是中軍統領,怎就如此慫包?”林丹汗越說越氣,擡起柺杖還待再打,卻被人抓住了。
“阿赫(蒙語兄長),”抓住柺杖的是兀浪哈,見林丹汗還要再打,她心疼自己的男人,終於忍不住站出來制止,“不能怪貴英恰。”
“怎麼就不能怪了?”林丹汗喘着粗氣,汗如雨下,這幾下於常人來說輕鬆已極的動作,卻已耗費了他大半的體力。
“中軍是幹什麼的?中軍就是護衛歸化的,都被人欺負到眼皮子底下了,還不敢還手,有他這麼做統領的麼?貴英恰,我告訴你,你就是個軟蛋,你不配做蒼狼的子孫。”林丹汗繼續氣喘吁吁地罵着。
兀浪哈不言不語,任由林丹汗發泄,只是抓着柺杖不放,爲的是不讓他打貴英恰,待林丹汗收聲住嘴良久,這才問道,“罵完了?阿赫,罵完了該我說了罷,我來告訴你貴英恰爲什麼不還手,不阻攔,不是他不想、不敢,而是他不能,你總不能叫他去送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