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靈堂擺着的這個黑色的棺木,張翼似乎陷入了很漫長很漫長的回憶之中,似乎看到了福伯那張老臉,看到了一張張自己見過又或者沒有見過的但卻早已經死去的臉。
雖然來到這個世界已經經歷過太多人的生死,甚至張翼都親自殺過人,更是帶着大軍不知道殺死多少敵人,死在自己槍下的海盜、白蓮教、農民起義軍、滿清騎兵、甚至是山賊,有多少呢?
或許就算張翼自己都記不清楚了吧,直接死在自己手裡或者間接死在自己手裡的,沒有十萬或許也得八萬了。這幾年時間中,不知不覺自己居然成爲了一個儈子手,舉起手中的槍,將阻擋自己前面的每一個敵人都踏在腳下,然後撕碎。
自己什麼時候,如此殘酷了呢?張翼想着腦海裡面這些年的回憶,嘴角露出了一絲苦笑。只是當自己撕碎自己前進的敵人時候,爲什麼會那麼理所當然?又是這樣理直氣壯?除了一開始心有不忍之後,剩下的便是麻木。
現在看着福伯那黑色的棺木,終於讓張翼那顆對死亡已經有些麻木的心微微顫抖了一下。就算經歷了那麼多的生死,可當自己身邊親近的人死的時候,張翼終究感覺到了生命還是非常脆弱的。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張翼再次看了一眼靈堂的棺木,苦笑了一下,然後拿起秦如意給自己的那封福伯給自己的信件,慢慢的打開看了起來。
看着福伯臨終的遺言,看着字裡行間給自己的一些針對天下大勢該如何面對的策略,感受着這個明朝一代天師對自己的關懷,張翼就算在堅強的心也緩緩的融化,心中感激着。
好一會兒,張翼將信件看完然後放下,看着那幅棺木,默然的開口道:“老傢伙,你死的可不是時候啊。天下未定,你就死了,難道你就不想看看,你所期望的我未來到底會走向何方麼?”
張翼嘆了一口氣,然後開始喃喃自語:“老傢伙,我張翼有着一天,也全部拜你所賜,我張翼忠心的感謝你啊。要是沒有你,我張翼或許也只會想做一個富家翁,然後未來過着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那裡會想到能有今天呢?”
如果沒有那一次澳門之行,沒有遇到福伯,也就沒有張翼能認識張鏡心的可能,然後去香港的情況。似乎冥冥之中,這就是註定。
“老傢伙啊,你說的很對,我張翼現在確實是有野心,可你還是猜不到我張翼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啊。任憑你聰明一世,但你卻永遠猜不到一件事,那便是我張翼其實比你想的還要神秘。”
說到這裡,張翼似乎想起了自己和福伯相見的第一天晚上,那一天福伯這個傢伙差點沒有嚇死張翼,因爲他說他看不懂張翼,而且猜測張翼根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當時確實將張翼嚇的不輕。
“老傢伙,這個秘密就算是如意也不知道,而且也永遠沒有人知道。因爲我張翼就像你說的那樣,其實真的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說到這裡,張翼忽然想了自己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想起的自己曾經所在世界的那些親人們。不知道他們現在是否還好呢?
自己已經來這個世界多少年了?七年了啊,滄桑變化,不知不覺,居然已經有七年了。自己似乎越來越融入這個世界,開始在這個世界安家然後爲了理想爲了自己家人努力打拼,也開始慢慢的淡出了自己原來的那個世界,甚至曾經那個世界人的樣貌都開始想不起了。
想到這裡,張翼就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有些苦澀,再次看到福伯的棺木,輕輕道:“你看不懂我,是因爲我來自五百年後,所謂能預知未來,也就是我這樣吧。我想現在你如果知道的話,也應該明白我爲什麼能懂得那麼多,而且還能搞出許多這天下根本沒有存在的東西,火車輪船,呵呵,哪一樣東西不是超前的出現呢。”
說到這裡,張翼再次擡起頭看着棺木,從最開始有些悲傷和落寞的神情慢慢的變得堅毅起來,再次道:“老傢伙,你是我張翼的貴人,也是我張翼在這個世界上最爲親近的人,但你永遠不知道,我張翼最深處的秘密,所以也不知道我張翼到底想要什麼。”
“你縱然能窺探天機,活活的讓自己蒼老了無數歲,可你依然還是不能摸清我張翼吧?呵呵,曾經我張翼根本不相信鬼神,可來到這個世上之後,我張翼相信了,而且也相信你有窺探天機的能力。只是,你將自己蒼老了,將壽命短了許多,這又是何必呢?何必一定要看清楚我張翼的前程呢?”
張翼再次嘆了一口氣,似乎想到了福伯爲了刺探天機,深深的將自己的壽命縮短了許多,以至於一夜白髮,從一箇中年人都變成了老年人,這樣的代價,是不是有些大了一些?
不過說來也很奇怪,自己稱呼福伯爲師傅,可福伯從來沒有教授郭這些能力,教授最多的也是一些策略方針,一些謀略還有御人之術,至於那些通神般的本領,倒是從來沒有教過,確實讓張翼都有些疑惑。
想了想,張翼便笑了起來,或許想到了福伯爲什麼這樣做的原因,因此再次看到福伯的棺木道:
“你放心,我張翼不是自私自利的人,也不是嗜殺的人,而且我也答應你,我會盡快的平地這已經亂象叢生的天下,絕對會最快的時間讓天下百姓享受安寧,然後得到平靜的生活。因爲,我要的天下,不僅僅只是這華夏大地,而是你根本沒有想過的東西。”
說完,張翼便是不再言語了,而是閉上眼靜靜的跪坐在哪裡爲福伯開始守靈,就像是陪伴自己的老人走完最後一程一樣。
夜色深深幾許,一人跪坐在一個棺木面前靜靜的,白色黑色的靈堂安靜如初。而靈堂的外面,則是喧鬧的哀樂,一些和尚道士正在爲福伯操度,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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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伯的喪事辦的很風光,雖然福伯臨死的時候交代了秦如意不要大肆操辦,輕車從簡辦理喪事便好,可張翼回來之後,還是給這個大明朝曾經的國師辦了一個風光盛大的喪事。
因爲福伯在張翼這個集團地位特殊,但福伯的存在也只有張翼這個集團中上層的人知道。然而死之後,王府爲福伯舉辦盛大的喪事,倒是成爲了整個廣州城百姓甚至兩廣百姓談論的話題。
畢竟,廣州城的大多數百姓不知道福伯的存在,只知道張翼這個王爺可是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王府裡面似乎也沒有什麼老人。現在忽然間辦喪事,還真的讓全城的百姓感覺到了詫異。
最後還是《廣東商報》以及廣州城的幾份報紙刊登了這一次喪事,而且大版面的報道了福伯在王府裡面的地位,甚至還報道了福伯曾經乃是大明王朝的一個國師,曾經還在北京城受到皇帝的供奉。
只不過現在大明王朝的皇帝都死了,朝廷都滅亡了,報紙大幅度報道福伯曾經的輝煌過去,似乎也不會引出什麼麻煩了,而且某些時候,還能開始引導人們的輿論導向。
這一秘辛出來之後,整個廣州城的百姓才明白原來福伯的來頭,更是明白了爲什麼王府會大半喪事,甚至一些百姓開始想象原來張翼這個王爺的背後,居然還有這種大能人在背後指點,難怪張翼在短短几年時間便可以爬到這樣的高位。
一時間,因爲張翼爲福伯大半喪事,整個兩廣百姓也多了飯後閒談的話題。雖然不能親自去弔唁,但一些百姓感恩張翼,順帶也在自己家裡面擺了靈堂爲福伯祈福,這倒是張翼沒有想到的。
福伯設靈的這段日子,兩廣百姓的高官幾乎唯一漏外都來張翼的王府祭拜,甚至一些不在廣州城的張翼集團的高級骨幹,比如趙朝雲還有宋青河李鳳超等人都派人回來弔喪。
而葬禮的那一天,整個廣州城更是萬人空巷,福伯棺木出殯的街道上都圍滿了人羣,人們神色哀傷目送福伯最後一程。至於在廣州城的兩廣官員還有一些重量級的商人們,都紛紛前去送行,場面浩大,也算得上廣州城這些年最大的一件事情。
福伯葬於廣州城外的白雲山,而福伯的墓碑也是張翼親自寫的,那便是“恩師張從陽之墓—弟子龍虎山第五十三代傳人張翼親書。”
原來福伯的名字叫做張從陽,龍虎山第五十二代弟子,也是大明朝曾經的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