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如此,明軍火器營還沒有崩潰,依舊在不斷射擊,裝填,再射擊。
作爲對手的程希孔,此刻也不由得對他也是高看一眼,如果面你的是東北方向那座營寨裡面的明軍,估計現在已經潰逃了。
“砰砰砰……”
“砰!”
“砰砰!”
“砰砰砰……”
儘管明軍方面仍舊在還擊,但此時已經沒法再組織相對整齊的齊射了,不光士兵戰損嚴重,陣亡的軍官數量也不小,每次射擊的命令下達,總有些士兵在大部隊射擊完畢後纔開火。
而天策軍的士兵們,仍舊保持着殘缺但相對整齊的隊列,穩步向前推進,在程希孔的指揮下,打出一輪又一輪的齊射,用持續不斷的火力輸出,收割着明軍士兵的生命。
而在側翼準備隨時支援的毛承福,看到他們這種玩命的戰術,欽佩不已。
不過僅僅是欽佩罷了,對於他們這種戰術,自己可用不來,而且也沒必要用,要麼就揮刀子上去砍,要麼就利用天策槍的射程優勢,遠遠的射擊比較好。
毛承福只是驚訝,另一邊的劉國柱和徐元永,此刻的心更是越來越沉。
當炮營停止炮擊後,徐元永就在劉國柱的攙扶下,來到了瞭望臺上,關注着西邊戰局,迫切的想知道新來的這支友軍戰鬥力如何,能不能替他們解圍。
剛開始還不知道友軍和叛軍再搞什麼,但當戰鬥打響之後,不光是劉國柱,徐元永也被這樣的戰鬥場面驚呆了,他們誰也沒見過這種戰鬥方式,兩邊的人都端着火銃,排着整齊的隊列互相射擊,這讓他們理解不能。
尤其是叛軍的火銃兵,不光不管敵人的死活,甚至連自己的死活也不顧,就那麼按部就班的,遵從軍官的命令,打出一輪又一輪的齊射。
而通州兵打出齊射的時候,他們卻沒有任何閃避動作,直接用身體硬抗傷害,彷彿彈丸不是打在自己身上一般。
劉國柱此刻有些絕望了,現在的局面對通州兵相當不利,他不知道新來的援軍能不能打贏叛軍,如果連他們也潰敗了,那麼叛軍掉過頭來進攻他們,他們如何抵擋得住?
劉國柱的想法程希孔並不知道,也不關心,他現在的想法就是,儘快將這支明軍擊潰,眼前的通州兵相當的頑強,比其他明軍都更要能打。
他手下的火銃兵傷亡已經超過了百人,估計在一百二十人左右,而明軍的傷亡則更大,已經接近三百人了,換做其他兵馬,恐怕已經開始潰敗了,而眼前的明軍居然還在苦苦支撐。
“瞄準!”
“開火!”
程希孔大聲吼叫着,隨即又是一陣密集的槍聲,對面的明軍又倒下了三十多人,但他們依舊在軍官的指揮下還擊,儘管射擊的時間並不整齊,但仍舊沒有崩潰。
雙方的對射還在持續,傷亡也在不斷地攀升,明軍傷亡增加的更快,但他們依舊在堅持。
程希孔又指揮着打出兩輪齊射,因爲距離已經足夠接近了,明軍的傷亡又達到了新高,快要到四百人了,這個時候,他們終於支撐不住了,出現了潰敗的跡象。
第一個潰逃的,是一個很普通的明軍士兵,大概二十來歲,參軍時間時間剛好一年,經過這一年的訓練,他已經和其他士兵一樣,對鳥銃的射擊步驟,射擊要領相當的清楚了。
沙河之戰,他成功的利用手中的鳥銃,打死了兩名叛軍,俘虜了一名叛軍,這一場戰鬥,他也打中了一名敵軍,是打死還是打傷就不清楚了,戰果已經比大部分士兵都要高了。
但他此刻的內心並不平靜,因爲他們這一什包括什長一共是十一人,現在只剩下四個人了,什長站在第一排,他的前面,而他和另外一人並排第二排,還有一個人在他的身後,他們所在的這兩列,後兩排已經沒人了。
他已經裝填好了火藥彈丸,等待着前面的什長射擊完畢,就上前射擊,他現在手都在顫抖,不知道自己上前的時候,會不會和其他七個人一樣,被敵人的火銃打中。
在這痛苦的煎熬中,敵人的火銃再次發出了巨響,他聽到耳旁傳來一陣悶哼,和他並列的隊友就這麼直直的撲倒在地,抽搐了幾下也就不再動彈了。
當他聽到後方百總的命令,準備上前射擊的時候,赫然發現,位於他正前方的什長卻站立不動,他準備喊一聲,卻發現什長開始往後傾倒,他想去扶住已經來不及了。
當什長重重的摔落在地上的時候,這個年輕的明軍士兵發現,什長的胸口正在‘咕嘟’‘咕嘟’的向外冒着鮮血,而他的眼睛卻還瞪的大大的,可以用死不瞑目來形容。、
他擡頭看去,十丈開外的敵人,正齊齊的舉着鳥銃,隨時準備射擊,他感覺所有的鳥銃都在瞄着自己,那些手持鳥銃的敵軍,也將目光投射到自己身上,誓要將自己置於死地。
這一切的發生,徹底擊碎了這個士兵最後一絲理智,他已經不敢再上前了,上去就意味着死啊,他扔掉手裡的鳥銃,口中大喊大叫,試圖化解自己內心的恐懼,然後不管不顧的向後奔逃。
然而當轉身狂奔,還沒跑出五步的時候,背後傳來一陣火銃的聲音,感覺背部被什麼東西推了一下,但他並沒有管這些,仍舊試圖逃跑,才跑出沒兩步,一陣劇烈的疼痛傳來,他撲倒在地。
當他倒在地上的時候,努力掙扎這想要向前爬,但已經沒有這個力氣了,只能看到隊友一個接一個的倒下,最終意識漸漸模糊,眼皮越來越重,最終永遠的閉上了他的眼睛。
儘管這個士兵的逃跑並沒有成功能,但帶來的影響並沒有停止。
超過四成的傷亡,使得大部分的明軍士兵都處於崩潰邊緣,因爲誰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但攝於嚴肅的軍紀,都不敢做那第一個逃跑的人,現在有了帶頭的,這點擔心也沒有了,紛紛向後逃竄。
後面負責指揮的明軍軍官,想要阻止這場潰逃,然而並沒有設麼效果,他們每一個人,都要堵截十幾個甚至幾十個潰兵,左邊擋住一個,右邊又跑掉兩個,顧此失彼。
這樣的戰鬥,他們根本沒法承受,截止目前爲止,這一千明軍火銃兵,傷亡已經超過了四百人,每個人身邊都有大量的戰友死去,還有一些受傷倒地,不斷髮出慘叫或者呻吟的。
而敵人卻仍在不斷地靠近,不斷地射擊,自己能活到現在,完全是憑運氣,誰也不知道,敵人下一次的射擊,自己會不會成還能繼續這麼幸運。
“停止射擊!”
當又一排火銃兵頂了上來,程希孔直接下達了停止攻擊的命令,然後下令衝鋒。
“衝鋒!”
“保持隊形,全體衝鋒!衝上去消滅他們!”
還能繼續戰鬥的八百多天策軍士兵,朝着明軍陣地衝過去,對於那些零零散散的反擊,就像是沒看見一樣。
明軍陣地前面,是兩排三尺高,五尺寬的壕溝,還有一排拒馬,用於抵擋騎兵的衝擊,不過現在並沒有對天策軍的將士們造成阻礙。
敵人已經全面潰逃,無法對他們構成威脅,他們麻利的調下壕溝再爬上來,然後搬開拒馬,來到明軍之前的陣地上。
而明軍的統帥周世錫,在發現情況不對的時候,就想要下令撤退來着,就在他猶豫的片刻功夫,火器營卻突然開始潰敗,使得他猝不及防。
現在已經不可能扭轉頹勢,場面只能用兵敗如山倒形容,他能做的只有儘量減小損失,不讓火器營被全殲,他果斷的率領騎兵前進,接應敗退下來的火器營。
另一邊,一直在側翼掩護火器營的毛承福,看到明軍騎兵出動,也果斷的下達了出擊命令,兩支騎兵針鋒相對。
然而,兩軍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明軍騎兵卻先受到了天策軍火銃兵的攻擊,剛剛穿過拒馬的火銃兵,第一排已經排成了戰鬥隊形,衝鋒之前槍管內依舊已經裝好了火藥和彈丸,可以直接射擊。
雖然距離還比較遠,但騎兵的受彈面可比步兵要大,一輪射擊下來,有接近三十人或者戰馬被擊中,無論擊中什麼,效果都是一樣的。
周世錫卻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輪射擊打懵了,這一輪就讓他損失這麼多人,敵軍的火器營隊形又基本是完整的,恐怕等到與敵軍騎兵交戰的時候,他已經損失了一兩百人了。
其實這是程希孔玩的小花招,只有第一排的槍管內有火藥和彈丸,後面兩排在衝鋒之前還沒裝填完畢。
他料到敵人騎兵會增援,就故意讓新上來的一排士兵停止射擊,直接開始衝鋒,等到越過障礙,再次組織起陣列,敵人的騎兵也進入了射程了,就可以給他們來個驚喜。
敵軍一定不會知道,如果他們全速衝鋒,即使衝到火銃營面前,他們也只能打出這一輪射擊,程希孔的這個小計策,恰恰迷惑了敵人,讓敵軍認爲火銃兵還能繼續射擊,從而影響他們判斷。
對於周世錫來說,這一仗真的是沒法打了,火器營的戰敗已經讓他們士氣大損,繼續受到損失的話,士氣恐怕會降的更低,敵軍卻士氣高昂,而且他們的兵力本身就不佔優勢,打下去必定會輸。
而就這麼撤退的話,火器營可沒有戰馬,沒法逃過敵軍騎兵的追殺,估計沒幾個能逃過,畢竟還有五百來人,他不願意就這麼捨棄。
電光火石之間,周世錫做出了決定,他選擇直接率軍撤退。
就算他率領騎兵頂上去,這種局面下,估計也撐不住多久,火器營也跑不了多遠,敵人的騎兵一樣會在擊敗他們之後,繼續追擊,還不如就這樣直截了當的撤退,儘量減小損失。
看到明軍騎兵直接掉頭跑了,毛承福也是一陣無語,火銃營打得這麼熱鬧,他早就心癢癢了,準備上去與敵人拼殺一場,結果敵人就這麼跑了。
不過他還是忠實的執行了孔有德的命令,率軍緊隨其後,就算不能幹掉敵人騎兵,也要把殘存的火銃兵收拾掉。
後面的戰鬥就很簡單了,明軍分成兩部分潰逃,毛承福帶着騎兵也窮追不捨,不斷地有明軍火銃兵被追上,反抗者直接一刀收拾掉,跪地投降的不搭理,留給後面的火銃營處置。
無論是速度,體力,耐力,人都是不可能和馬比的,綿延三四里的原野上,不斷地有明軍火銃兵被追上,束手就擒,或者反抗而死。
放眼望去,遍地都是俘虜或者屍體,整個明軍火器營,全部被消滅了。
而毛承福沒有停止追擊,敵人的騎兵還在逃跑,這一路上,他們已經消滅了三十多個掉隊的敵軍騎兵,還不夠過癮,他準備再多幹掉一些。
不過他也不準備追的太遠,敵人主力正在靠近中,現在也不知道到哪來,到時候如果前方埋伏,吃虧的就是他們了。
追出十五里後,毛承福感覺差不多了,就下令停止前進,率軍撤退了,乾脆利索。
這一路上,他們收拾掉了八十多個明軍騎兵,也算是不錯的斬獲了,不能貪得無厭,這一仗已經大獲全勝,雖然沒能全殲敵人,但已經相當不錯了。
他已經隱約感覺到了,前方似乎有大量人馬在接近,是時候撤退了。
不過他也做了後手安排,留下了二十個槍騎兵,負責觀察情況,順便撈點戰果,情況不對撤退起來也很方便。
就在他們西邊五里的位置,出現了一條長長的行軍隊列,不過此時已經停止前進了,儘管士兵們都很疲憊,但沒有人坐着或躺着地上休息,軍容嚴整。
而一匹高大的戰馬前面,周世錫正跪在地上,向坐在站馬上的範景文請罪。
從他率軍出發,到現在也不過兩個半時辰,兩千兵馬,就剩下八百多了,火器營被敵人成建制的消滅了,絕對算得上一場大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