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他的推測,這件事情很可能是朝鮮國內的親金派所爲,指望着通過消滅自己所在的使團,打消親明派的念想,而且根據那些親金派的位置,這樣操作的可能性很大。
首先,訓練都提調是李興立,就是一個鐵桿親金派,這個職位相當於大明的天下兵馬大元帥,己巳之變的時候,馬世龍就擔任過這個職位,統領所有的勤王兵馬。
而李興立作爲李倧政變上臺的功臣,深得重用,這一次出征日本,除了李倧的五衛都總府,五軍營,內三廳等中央直屬兵馬,所有的地方性軍隊都歸李興立調遣,而李立時的全羅道節制使,也歸他節制,儘管中間還隔着兵馬防禦使,兵馬節度使,但李興立對李立時下達命令還是沒問題的。
此外,朝鮮的領議政金瑬,也是妥妥的親金派,朝鮮除了六曹仿自大明的六部外,也根據大明的內閣,建立了自己的議政府,位於六曹之上,屬於國王的輔佐機構。
而領議政,就是議政府的老大,相當於大明的內閣首輔,權力極大。
此外,六曹,五衛都總府,司憲府,司諫院等機構,也都由大量親金派存在,與親明派分庭抗禮。
而李倧,即使沒有親自參與策劃,也是默許的狀態。
至於他的想法宋統殷也能猜測,他並不想將軍權交出去,而且對天策軍參與戰爭有些抗拒,所以親金派策劃這次襲擊,他也沒有阻止,打算藉此試探天策軍的戰力。
因爲丁卯胡亂,朝中親金派實力大漲,而李倧也被阿敏和嶽託給打怕了,加上大明在與後金作戰中表現糟糕,使得他很傾向於後金,但這兩百多年來,朝鮮一直侍奉大明,思想一時半會轉變不過來了,所以變得搖擺不定。
如果李立時能夠率軍將使團消滅,證明天策軍戰力並沒有傳說中的那麼強大,吹噓的成分居多,他就會直接傾向於親金派。
而如果使團抗住進攻,他可以辯解是李立時私自發動叛亂,然後將其抓起來斬首,再借此除掉幾個親金派的大臣,重回大明懷抱。
只不過事情的發展超過他們的預計,天策軍的實力遠比想象的要強大,直接就把李立時所部殲滅,他們插手的機會都沒有。
……
一天之後,宋統殷發回的情報,被送到濟州島,而第一和第三艦隊剛好抵達濟州島。
“簡直是欺人太甚,好你個李倧,跟你做買賣你不樂意,既然你活得不耐煩了,我成全你。”望着宋統殷發回來的信件,孔有德怒不可遏。
徐文儀和李明達有些疑惑的問道“大人,究竟出了何事?”
孔有德將情報遞給徐文儀“你們自己看看吧,李倧太過目中無人,直接派兵進攻驛館,倘若不是我特地派了一個大隊的突擊隊,恐怕到現在我們的人都死完了,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情況。”
李明達也憤怒到“這,確實欺人太甚,兩軍交戰不斬來使,是古已有之的慣例,而今朝鮮未曾與我們交戰,卻意圖殺死大人派去的使者,其心可誅。”
孔有德仰天長嘆道“原本還以爲李倧會識時務,配合咱們的行動,卻不想居然如此不識擡舉,既然如此,咱們東征剿倭之前,先征討不臣吧!”
徐文儀有些疑惑道“大人,咱們真的要對朝鮮用兵嗎?現在對朝鮮發動戰爭,恐怕不是一時半會能結束的,很可能會耽誤接下來的作戰任務啊。”
“磨刀不誤砍柴工,先把朝鮮的事情解決了,咱們再去打日本不遲,而且朝鮮離日本更近,物資補給和軍隊調動也更爲方便,倘若沒把朝鮮問題解決,以後的掣肘還多着呢。”
隨後,孔有德正氣凜然的說道“綾陽君李倧身爲朝鮮臣子,不顧倫常,悍然發動政變,囚朝鮮國王李琿,竊居大爲,自立爲王,此乃滔天大罪,人人得而誅之。我大明身爲朝鮮宗主國,自當撥亂反正,討伐不臣。”
“傳令下去,征討逆賊李倧,就在此時。全軍進攻,直攻釜山。”
對於孔有德的決定,衆人都是支持的,這事兒確實讓人氣憤,現在大家都是天策軍的人,榮辱與共,哪怕被攻擊的是宋統殷,但宋統殷代表的是天策軍,朝鮮人根本不把天策軍放在眼裡,這誰能忍啊。
同時突擊隊與朝鮮軍隊的交戰,也直接暴露了朝鮮軍隊的實力,突擊隊再沒有動用重炮的情況下,輕易擊潰四倍有餘的朝鮮軍隊,其實力還不如普通的內地明軍,說不好聽點,連王洪的天津兵都要比朝鮮軍隊能打。
推算下來,以第一艦隊第三艦隊,以及搭載的葉赫師,還有海軍突擊隊,對付朝鮮還真麼沒多大問題。
孔有德又和海陸軍的幾個主要將領,對行動計劃進行了一些商議。
根據作戰計劃,第三艦隊分出一半戰艦,加上突擊隊的一個營,由李明達親自率領,北上江華島,而其餘戰艦,全部起航,直奔釜山,活捉李倧。
此外,還傳令給駐守登州的程希孔,讓他派出四個營的陸軍,乘坐運輸船前往仁川港,協助李明達完成任務。
朝鮮的軍隊本來就不多,滿打滿算能湊齊十五萬人就不錯了,一部分要留守漢城,一部分已經用在對日本作戰的戰場上,還有其他各地都要兵馬守備,釜山的軍隊數量充其量也就四五萬人,孔有德不擔心打不過,倒是擔心李倧跑了。
畢竟朝鮮國王,逃跑技術都挺不錯的,當年豐臣秀吉攻打朝鮮,李昖那逃跑速度不是蓋的,一路從漢城跑到鴨綠江,而今的李倧作爲李昖的孫子,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逃跑技術更勝一籌。
李倧奪權之後的第二年,也就是天氣四年,麾下大將李適因爲戰功分配不公,發兵攻打漢城,李倧對此毫無防備,而且李適麾下的兵馬,是當初李倧上臺政變的主力,前方軍隊根本抵擋不住,一路勢如破竹,十天的時間,就從平安道一路殺到平壤,直逼漢城。
李倧逃跑的也很果斷,李適攻下開城的消息傳來,他就組織宗師和後宮,子女等向南撤退,只用了四天時間,就從從漢城逃到南邊二百多裡的公州。
三年之後,阿敏率三萬大軍進攻朝鮮,李倧又在阿敏抵達之前,一路逃到江華島,阿敏沒船過不了海,李倧纔算暫時安全。
而李明達所部,以及要程希孔派的四個營,就是爲了防止李倧逃跑,而做的後手準備。
至於駐紮在鐵山,皮島,義州一帶的許爾顯所部,暫時不需要調動南下,他們的任務依舊是騷擾阿巴泰,同時密切關注韃子的動向。
隨着命令逐一下達,在濟州島補給了淡水和食物的艦隊,再次啓程,浩浩蕩蕩的向朝鮮殺去。
此時,釜山港的驛館內,宋統殷也在積極備戰,他收到了孔有德傳回來的命令,就忙活起來了。
其實沒收到命令的時候,依照他對孔有德的瞭解,朝鮮玩了這麼一出,無論出於什麼目的,孔有德都忍不了,絕對會在征伐日本之前,先來收拾李倧一番。
既然他已經加入天策軍,就得爲天策軍盡心盡力,按照他的預估,海軍的艦隊大概還要兩天時間才能到,在此之前,如果能夠守住驛館周圍的這一片區域,到時候登陸作戰將會順利很多。
而且,宋統殷本人也很惱火,這事兒放誰身上都不會高興。
儘管那一晚戰鬥很順利,除了兩百多朝鮮士兵跑的太過分散,沒能追上外,其他的全部都被斬殺或者俘虜,但不代表天策軍沒有傷亡。
壬辰倭亂之後,朝鮮軍隊也效仿日本軍隊,將鳥銃廳擴大爲火器都監,開始大量裝備鳥銃,畢竟當年被鐵炮打怕了。
李立時所部,雖然只是地方不對,但鳥銃的裝備比例達到四成,算起下來也有千把支。
當時突擊隊在開火,他們也在射擊,哪怕鳥銃的射程,精準度,威力,裝填等全方面被天策槍碾壓,但如此大的數量,誤打誤撞也能打中一些。
戰後經過統計,突擊隊一共陣亡八人,受傷十五人,雖然比起朝鮮軍隊傷亡可以忽略不計,但天策軍的人,可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
然而,到現在爲止,李倧都沒有親自出面,只是讓崔鳴吉一趟一趟的跑,除了一遍又一遍的用那些漏洞百出的說辭搪塞外,根本沒有任何實際
甚至於,金瑬居然要求將這些俘虜交還給他們,由他們自己處置,這讓宋統殷怎麼能忍。
朝鮮,區區一個藩屬國,也敢如此無禮。
至於周華和袁亮,都對孔有德忠心耿耿,既然孔有德下令進攻朝鮮征討不臣,他們也樂得其所,根據宋統殷的安排,進行緊密的佈置。
他們的任務其實也不算重,就是在港口堅守兩天,等到孔有德親率主力艦隊抵達,登陸釜山港,直接攻擊釜山城。
……
江華島,傳燈寺。
五月上旬,已經進入初夏時節,天氣漸漸炎熱,雖然不如盛夏時節那般酷熱難耐,但正午時分,仍然讓人難以消受。
但此時在,傳燈寺的一個院子內,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依舊在院子裡忙活,是不是拔起一株野草,又或是將被風吹到的麥苗扶起來。
忙活許久,他纔有功夫擦一擦臉上的汗水,看着這一片兩三畝的麥田,臉上也浮現出一絲笑容,再過一個月,這些麥子就能收割了,今年的口糧就走了。
此時,背後一個清脆而歡快的聲音傳來“父王,我剛剛在樹上發現一個鳥窩,晚上我們可以煮鳥蛋吃了。”
這個聲音讓老人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的驚駭,嚇得他連手上的鋤頭都掉了。
好不容易緩過來,他連忙扭頭,將背後那十三四歲的少女嘴巴捂住,恐懼的說道“說了多少遍,以後不許再提這個,如果讓外面的人聽到,我們父女倆都會沒命的。”
小女孩有些不高興的低聲嘟噥道“可是,爲什麼不能說啊?父親你本來就是王啊,叫父王怎麼了?”
“現在的王,已經不是你父親我了,現在坐在王位上的,是你的堂兄,如果讓他聽到你剛纔的話,他會殺了我們的!”
老人的聲音有些顫抖,而且身體也在不由自主的抖動,
小女孩有些疑惑道“既然是一家人,爲什麼堂兄不來見我們呢?還有,他爲什麼要殺我們?”
“這個,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個時候你才四歲,還什麼都不知道……”
老人望着天,說着說着,不禁陷入了沉思,回想以前那王權在手,號令羣臣的時光,那個時候,何時需要像現在這樣,如同一個農夫,需要擔心今年的收成,害怕入冬之後餓肚子。
沒錯,這個滿頭白髮,格外滄桑的老人,就是朝鮮曾經的王--李琿。
不過現在,他只不過是李倧的階下囚,能活到現在,已經是他的運氣了。
當初李琿的侄子李倧發動政變,推翻了李琿的政權,將他的親信大臣全部誅殺,而李琿本人也被抓獲,帶到慶運宮。
當時他的庶母仁穆大妃,因爲當年被李琿囚禁,爲了泄憤,要求將李琿處死,好在被羣臣勸阻,不過隨後仁穆大妃以先王的名義頒佈教書,譴責光海君廢母殺弟、大興土木和背叛明朝等罪行,廢黜王位,並命李倧繼位。
儘管李倧已經被廢,押送到江華島囚禁,但仁穆大妃對他仇恨難消,在廢位教書之外又開出三十六條罪狀,加上了氣死宣祖、通姦父妾等罪名,上書大明,從外還在給明朝的奏文中加入“早加刑章、以謝人民”之語,企圖請求明朝處死光海君,不過被領議政李元翼勸止。
其後,大明多次過問李琿的情況,加之袁可立曾欲舉兵渡海征伐李倧這個逆臣,雖然後來取消行動,但李倧還是相當害怕,也沒敢殺掉李琿。李琿就這樣苟活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