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時官員去異地赴任,如果職位高到可攜帶家眷同往,妻兒老小都是安置在衙門後宅。平素公務往來或普通來訪客人走得全是前門,只有私交甚好的朋友或者自家晚輩才走後門入內。
久而久之,人們便將利用私交或親情謀取利益的行爲稱爲了“走後門”。
三人相談正歡,三元卻走進屋來向李元利稟報:“王爺,外面來了兩人求見,這是他們的禮單。”
李元利接過禮單一看,東西送得不少,而且都是值錢的物事,光是開頭那一個“上等羊脂白玉金絲手鐲”,估計就要上千兩銀子。
不過他對這些不感興趣,他將禮單放在桌子上問道:“他們是什麼人?”
“是廣州城的海商,聽說生意做得很大。”
“讓他們進來吧,聽聽他們想說點什麼。”
身後的栓柱卻對三元道:“叫兄弟們都仔細點,別讓人鑽了空子。”
他的擔心不無道理,大興軍剛進廣州,雖然已經將城內清理了一遍,但也難說沒有漏網的亡命之徒,要是冒充海商前來行刺王爺,即便是不能成功,也是他們這些親兵侍衛的失職。
來的是兩名中年人,看他們臉色白皙,卻不象是在海上討生活的樣子,二人進得門來,便急忙跨前兩步跪倒在地。
明時的禮儀,即使是平民見官也不需要下跪,只需拱手作深揖即可,就連曲一膝的請安禮,也多隻在軍中或將領之間纔會行。
而韃子入關之後,規定必須行跪拜禮,平民跪官,下屬跪上司,大臣跪皇帝。而且還在跪拜禮儀上下了功夫,一跪三叩、二跪六叩、三跪九叩,等級分明。
韃子入關已經十年,隨着他們四處攻城略地,跪拜禮也漸漸地在各地流傳開來,
“小人林強(黃治平)叩見漢王殿下。”
“免禮!”李元利擡了擡手,還是命人給他們兩人看了座。
別看這兩人現在一副畏畏縮縮的樣子,可李元利心裡很清楚,這些都只是表面現象。
明清時的海商,在陸地上都是一方豪強,他們賄賂當地官吏,無視朝廷禁令向海外走私貨物獲取巨利,出了海則是半商半匪,而且他們劫起其他船來,比專業的海盜更爲狠毒。
海盜劫船絕大多數時候是要錢不要命,但這些海商劫船卻既要錢又要命,因爲他們要殺人滅口。而且他們多半都與鄭成功等海上巨寇有勾連,海寇上岸劫掠時,他們便會提供所在府縣的情報甚至作爲內應,百姓們對這些自然是心知肚明,心裡又恨又怕,但卻無可奈何。
這些人早晚都是大興軍收拾的對象,只不過現在李元利沒有海上力量,這才暫時放過他們,沒想到這兩人還找上門來了。
“你二人有何事要見本王?”李元利端坐大堂之上,面無表情地問道。
那林強似乎纔是主事之人,他對李元利拱手道:“回稟漢王殿下,大興軍爲民伐罪、驅除韃虜,萬民景仰,小人等受同行之託,特備區區薄禮,還請殿下笑納!”
大興軍攻破廣州後,便一連封城數日,在城內大肆搜捕漏網清兵官吏以及尚耿二人府中管家僕役,連城內百姓也不能隨意出門,一時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特別是林強、黃治平這種海商基本都是豪富之家,心中擔憂更甚,若是大興軍找上門來,那肯定就是一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提心吊膽地過了幾日,大興軍終於解除了封禁,林強將衆海商聚集起來一番商議,決定來求見李元利,探一探大興軍要如何對待他們。
李元利本來不想收這禮,但轉念一想卻點了點頭。
既然暫時不能收拾他們,那這禮也是不收白不收,況且不收的話,反而讓這些人多了幾分警惕。
“今日小人來此,一則是拜見漢王殿下,二則想斗膽問上一句,日後海上之貿易,不知大興軍有何章程?”
李元利道:“無論陸上海上商賈,大興軍都有律法可依,具體章程你們得去府衙打聽,但你等尚需謹記兩點,一則不可心存僥倖隱瞞稅額、偷稅逃稅,一旦被查獲,就會處以鉅額罰金,傾家蕩產也有可能!”
這一點李元利倒是沒有虛言恫嚇他們,大興軍雖然出臺各種優惠政策扶助農工、鼓勵行商,但對偷稅漏稅卻處罰甚重,最低也是處以偷逃稅額十倍的罰金,川黔湘等地被罰得傾家蕩產的商賈也不是沒有。
林、黃二人聽得此話,臉色俱都變了一變,海上貿易獲利甚巨,動則是數倍的利潤,但若是老老實實交稅,那利潤肯定是要大打折扣。
李元利沒有在乎他們的臉色,繼續說道:“二則不可販運、售賣違禁之物,一旦查獲,那就不是罰些銀子能夠解決的事情了,輕則勞役,重者砍頭,甚或是抄家滅門!”
兩人嚇了一跳,連忙拱手道:“小人等都是遵法守紀的,絕不敢販賣違禁之物!”
“那就最好,具體的章程,稍後你們去府衙諮詢就是。”
二人沉默了片刻,那林強又道:“小人等都是靠出海貿易爲生,海上風急浪惡,又有海寇出沒,每一次出海都稱得上九死一生,然則所獲之利卻大半要打點孝敬上下,實在是苦不堪言……”
說到這兒,林強看了看陳恭尹和湛鳳光二人,似乎是欲言又止。
李元利道:“有話儘管說來,遮遮掩掩的做什麼?”
“……若是再按章納稅,實在是無利可圖,不知漢王殿下能否稍作通融?至於漢王府上那一份,小人等絕對按期奉上,不敢拖延片刻!”
這些狗東西,行賄行到老子頭上來了!李元利心下着惱,他強壓怒氣沉聲說道:“既是不想按章納稅,那你們這生意不做也罷!”
明代正德以前禁海,海防館根本就不收稅,正德之後明廷見禁海無效纔將海防館改爲督餉館收稅,從開始的十分抽五到後來的十分抽二,稅率定得極高,但每年下來明廷所得不過數萬兩銀子。
這區區幾萬兩銀子對於紅火的海上貿易來說簡直就是九牛一毛,絕大多數本該是朝廷的稅銀落入了海商和各級官吏的口袋之中,李元利怎麼可能任憑這種情況再持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