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流寇把總李四貞被反剪雙手綁起來,與一干手下被扒光衣物蜷縮在樹下,全無生氣,三十餘匹戰馬便拴在林中陰涼處。三十精兵敢死之士被張水子挑了出來,換裝,都換上了流寇一般的青色軍服,戴遮陽氈帽,取出些餅子餵食安撫戰馬。
張水子將氈帽壓低一些,蓋住頭臉,悶聲道:“如何?”
馬燦輕笑道:“不出聲,幾與流寇無異。”
張水子自知一口濃濃的閩地口音瞞不過人,便裝聾做啞起來,一長一短兩把倭刀也用綢子裹了藏在馬鞍下,竟是挑不出半點破綻。
馬燦上前,重重的將他摟過來,叮囑道:“多加小心,不必強取。”
張水子頗沒心沒肺的咧嘴笑道:“省得,別人去,我放心不下。”
天將將黑,劍門關
馬燦放開麾下愛將,轉身看着遠處山川奇險,心中盤算,李四貞招認的十分詳盡,劍門關守將孫可望倒是員良將,連接劍門與成都的多條棧道,寬敞的金牛道,陰平道,連人跡罕至的米倉道都有精兵把守,沿途密佈烽火臺。然而他卻不知還有一條來蘇道,可直通成都,孫可望想來沒有開原兵學教授們的考證本事,找不着這條宋人開闢的秘道。
入夜,三十一騎舉着火把,出林。
馬燦將李四貞扶上馬,溫和道:“破了此關,我保你一個錦繡前程!”
李四貞鼻青臉腫,眨巴着眼睛慌忙應了:“小人明白,明白的。”
一側,張水子鄙夷道:“你可知我家少爺是什麼出身,什麼來歷?”
李四貞自是一臉茫然,可憐巴巴道:“小人,實在不知,敢問將爺名諱?”
張水子輕聲道:“你聽好啦,我家少爺便是當年遼王殿下胞弟,諱燦,你當知如果做了麼?”
李四貞嚇的打了個哆嗦,驚呆了,往左右張望,查顏觀色,見左右官兵皆是一面傲然之色,立知不假。
這流寇把總慌忙翻身下馬,砰砰磕頭:“小人死罪,小人竟有眼不識泰山,死罪!”
馬燦估摸着亮出身份,這刁滑的兵痞應是願意出力了,又向着張水子使個眼色,此人若途中想逃,想叫,先砍了他。
不多時,三十一騎出密林,上了山道往西劍門方向行去,騎兵在山間小路上踩着小碎步,速度不快,身後山林間人影晃動,五千精兵沿山路兩側尾隨,搜索,警戒,掩蓋大軍通過的痕跡。
夜間,劍門關西側,一道關礙。
這劍門關也並非只有一座關,而是由大大小小的關礙組成,還分大劍門,小劍門,各出關礙卻盡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天險。
關礙下,密林間。
馬燦舉着千里鏡仰起脖子,便看的直抽涼氣,此時方知爲何數千年來,劍門關從未被人正面攻下過,幾次被攻破都是大軍繞路。宋軍是繞路夾擊,蒙古人則乾脆以重金收買了守將,才攻下了這道不可能攻破的天險。
往上面看,馬燦脖子便有些發酸,看的嘴角直抽,這劍門關西側的懸崖峭壁間一條支字型盤山道,蜿蜒曲折,自山腳一直延伸到山頂,九曲十八彎,過了一道關還有一道卡,最狹窄處僅容一批馬通過,稍有不甚便會墜落萬丈深淵,落個屍骨無存的下場。李四貞說此地有三百守軍,何用三百,就是三十個人守關往下仍石頭,也能守的穩如泰山。
馬燦看的嘴角直抽,盤山道上,三十一騎已然下了馬,戰戰兢兢的沿盤山道,曲折前行。張水子一隻手牽着繮繩,另一隻手插在馬鞍下面,裝做安撫躁動的戰馬,只待李四貞大叫起來便拔出倭刀,手裡刀落將其砍翻。三十精兵千挑萬選出來,自然都是一等一的軍中好手,技擊,射術,騎術無一不精。
以三十精兵破三百守軍,在平地上自是砍瓜切菜一般。
如今上了這盤山道,張水子心中並無十足把握,只是將帽檐壓低一些,將心一橫,便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豪勇狠角色。
行不多時,半山腰上一道關。
“止步!”
三十一騎停了下來,紛紛將馬鞍下利刃握緊,準備發動。
李四貞這等奸猾之人,眼睛一瞪便嚷道:“混帳,不認得某家麼,開關!”
上面,一個守兵露出半顆腦袋,梗着脖子道:“把總爺,你回的晚了,不知規矩麼,請住山下。”
李四貞氣的跳腳道:“混帳東西,你要總爺去哪裡睡,荒郊野外麼!”
“開關,總爺活剮了你!”
李四貞跳腳罵了一陣,那道關門上幾個守兵,終連聲告罪將關門打開,絞盤,繩索將厚實的關門緩緩拉開。張水子眼睛眯起來,將李四貞往身後一扒拉,便大咧咧的牽着戰馬,直起身體進了關門洞,身後,一干明軍魚貫而入,裹脅着李四貞進了陰森的門洞裡。
噗嗤!
幾聲利刃刺入人體的輕響過後,陰森的門洞裡血腥氣味瀰漫開來。
眨眼間,幾具屍體被拖至暗處,幾個明軍取代了流寇的位置,站上了高高聳立的關門,來回逡巡起來。山下,馬燦輕叫了一聲好,一揮手,千挑萬選的數百精兵貓腰掩了上去,都貓着腰,沿盤山道攀緣而上,大軍,則仍潛伏在山林中安靜的等待。死一般的安靜,數千明軍矚目下,三十一騎沿盤山道走走停停,將一個個關卡悄無聲息的攻佔。
漫長,難捱的等待中,三十一騎順利攻下了三道關,進至山頂。
張水子將氈帽擡了擡,看着上頂這座關,火把林立,燈火通明,關門緊閉,關城上不時有人走動,說話,剁口中一個個腦袋往下面張望,竟然還在關城上開了炮眼,有兩門黑洞洞虎蹲炮伸出炮口,正對着關下的明軍,令人心驚肉跳。如此狹窄的盤山道上,只需一炮,那便是血肉橫飛之局。
張水子瞪了一眼,李四貞硬着頭皮上前,叫道:“丁爺,某歸的遲了,行個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