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昌浩的身影隱了進去,外邊的許寶釵等人終於長長呼出一口氣來,而後背,各自被冷汗浸溼了一大片。當真生死一線間。而今此時,已是羣龍無首,該怎麼辦呢?幾方人馬全在裡面,情況不明,吉凶難料,如同內裡的黑燈瞎火,誰人猜得透?!
鄭紫培道:“這人武功奇高,卻思緒紊亂,有時也很精明,可能是練功走火入魔了。”許寶釵接口道:“是呀,剛纔我私底下罵他是瘋子,他居然能夠感知,這《明日寶典》,或者‘迷魂術’,原來還是一門盜取別人心理活動的功夫,與追夢的《明日寶典》或‘天馬行空’同類或略同。”鄭紫培豎起拇指道:“寶釵小妹,你真行啊,智勇雙全的。以後,咱們都稱你爲師姐了!”“對!對。”“請師姐發話,我們現在該當怎麼辦?”“我……我……我不知道的呀!甭看我……了。”許寶釵低下了頭,羞羞怯怯的。小美女李麗紅突然笑道:“害羞的樣子真好看,像新娘。”徐偉明粗着番鴨嗓子,咯咯笑道:“可惜追夢沒看見!”驀地身後那陳姝小姐姐嗔怒了,“幹你何事?”隨之踹來一腳,正中那沒有幾兩肉的小屁股。“唉喲,痛死了。”徐偉明邊跑邊回頭,誇張了些,卻也是生怕陳姝又追來,補上一拳兩腳的。一時娛樂開來,緩和了緊張氣氛。反正有古尊者在,吃虧的一方,只能是別人。
又過了兩三刻時間,內裡有了動靜,是古月胡與洪次玉各自背了一個人出來。看時,竟是那雙俊俏青年,分明是一男一女。衆人圍了過去,正待發問,古月胡先自開口,“去僱幾輛車過來,今晚大豐收,網了李昌浩這條大魚,還有上官雲飛手底下的‘金、石、玉’三個大弟子,也救了一雙俠客英雄……”復招呼洪次玉,再次折返入內,去搬運“戰利品”。
“鬼城”裡似乎甚麼都有,包括傷天害理與見不得人的事兒。其管理機制、管理團隊看不清,只要你不怕花錢,交足門票,只要你膽子足夠大,承擔得失敗風險,乃至連生命也可以不要的後果,都可以進去胡鬧,再僥倖地出來。
古月胡等人僱了兩部大車,將李昌浩與上官雲飛手下大弟子“金、石、玉”,即是:金哥、石哥、玉哥,這四個“壞人”,當豬狗被扔在另一部車上。古月胡親自點了重穴,交由鄭紫培、許長泰、劉禮、劉潭看守。而那雙青年男女與古月胡等人坐在一起,當客人看待。見路邊有一汪泉水,當即掬來幾捧幫着擦臉,那“春眠不覺曉”迷毒片刻自解。這時,兩青年醒來,驀地見了陌生人與陌生環境,登時習慣性地伸手去抓劍柄。“稍安勿躁。”古月胡友善地擺了擺手,說道:“我等鄉野之人,與上官雲飛這幫人有過節。見你倆也殺了他們五六個,想必咱們兩家目標一致。即便成不了朋友,也不至於是敵人,對吧。”“正是。”突然雙雙正襟揖禮,說道:“適才迷 藥所毒,承蒙義士出手搭救,再造之恩,如同父母。晚輩魯成竹、魯清韻兄妹,願聽從調遣,殺那欺師滅祖上官狗賊!”古月胡一一作了介紹,問道:“兩位與‘袖箭班門’可有關係?”“‘袖箭班門’正是先父創立,收了那上官狗賊爲徒,竟然招致滅門,可惡啊……那時我倆還小,去了外公處作客,僥倖逃過一劫,痛殺我也!此仇不報,枉爲人子!”雙手握成拳頭,指節格格作響。
古月胡沉吟道:“難怪上官雲飛精於暗器的製作與使用。那麼,他那下毒的本領,又出自何人傳授?”“是‘周山藥王’。也不知那廝使了甚麼手段,竟然騙得藥王垂青。哎……”古月胡道:“這就對上號了!風傳那‘周山藥王’也差點死於上官雲飛之手,乃至躲進東平府牢城避難,後得自花千種搭救出獄,卻是沒幾天便死於藍衣社李昌浩之手。唉,人的命啊,天數註定,該死的,逃到哪兒也是個死。無非是早幾日或晚幾年的事兒!”
魯青竹黯然一陣子,擡眼道:“上官狗賊最厲害的技藝,是連弩袖箭。那箭頭淬有蛇毒,喜好射人心臟,一次三箭,未曾聽得過有人能夠避開。除非穿上那件金絲甲,方纔有還手的機會。偏偏又在我兄妹手裡,得而復失,天意啊!”
古月胡突然雙目精光大盛,說道:“古某的‘斷情小刀’,比之上官雲飛的袖箭,孰優孰劣?”魯青竹慌忙施禮道:“‘斷情小刀’,例無虛發。尊者威名遠播,定當更勝一籌!”“非也!他出手不曾留?下活口,與‘列無虛發’同一層次,該是五五開吧。嗯!當年在水泊梁山中秋夜對峙過,因各自忌憚沒出手。而今再想收拾他,更難了!”嘆了一口氣,複道:“兩位是怎麼找到這兒的?”“這幾日我兄妹倆一直跟蹤着他們,昨晚在‘靈隱寺’後山別院……”古月胡猛然截口道:“可曾見過一個大人,兩個少年落於上官狗賊之手?”“哦,那兩個落難之人,是古尊者的朋友?”“三個都是!魯兄怎說是兩個呢?”魯青竹道:“我倆去的晚些,自山上趕到河邊時,見一老人叨嘮着,說是來了一幫矮人,望河裡扔了兩團事物,便走。我倆聽完便追了出去……”古月胡悲中帶喜,“這麼說來,我那追夢徒兒還活着,上天有眼啊!”
一直沒有吱聲的魯清韻突然開口了,“是那可愛的小男孩追夢?我們打過照面,他也懂得‘傳音入密’功夫,太厲害了,咋就失手淪陷了呢?”
古月胡道:“那‘傳音入密’功夫是樑七劍獨門絕活,並沒有授於追夢,想必是近日自己參透的。不過,武功出類拔萃倒是不假。可惜至今下落不明啊!”“吉人自有天相,他不會死的。我相信!”魯清韻眼波流動,透着肯定。複道:“樑七劍的弟子晴雪是我倆師父,曾授於‘傳音入密’口訣,我哥有幸學會了,真是神奇。”
“哦,這麼說來,大傢伙還真是沾親帶故的。”古月胡笑道。“只是,樑七劍太師父失蹤幾十年,不知是否尚在人間?”魯清韻一臉幽思,容色清淺,果然清韻。
李麗紅終於尋得插嘴機會,搶道:“還在,還在。就在我們‘夢裡水鄉’,活得好好的,千年萬年都不會死!”“真的嗎?‘夢裡水鄉’也是真的嗎?太好了,此番報仇雪恨後,請允許帶我倆去看他老人家。哈哈,連晴雪師父也沒有他的消息,說與她聽,真不知要開心多少天哩……”三十出頭的魯清韻突然又變回了與李麗紅一樣的妙齡少女。
這對兄妹一直忙着習武報仇,屬於自己的快樂,早已淡忘了,此刻與李麗紅搭上話來,不覺說了個沒完沒了。
人啊,活得真累。往往因爲別人,而忘了自己,又在想做回自己的時候,才發現已經過去了許多年,而失去的那些年的時光,永遠也尋不回來!
古月胡一直在思索着。還在鬼城上車前,分別提審金哥、石哥、玉哥,這三人說法一致,明確了追夢是由上官雲飛單獨處置的。言說那時拋擲了郭大年與孟晚舟之後,見水面再無動靜,方纔走開,可回頭看時,早已不見師父的影子了。而今聽得魯青竹口述,兩相印證,追夢應該是控制在上官雲飛手裡。難道,他想從追夢身上榨出《明日寶典》秘笈不成?必須儘快找到上官雲飛!
他最可能的去處,應是崗位上的皇城大內。可無所不知的花千種已經提示過了,甭去那兒瞎闖,自當有其玄機。而城外東南鬼城得自於她的指引,果真收穫不少。對啦,返回鬼城候着,上官雲飛必當自投羅網!不禁笑出聲來。
魯青竹笑道:“古尊者可有妙策?”“折返鬼城守株待兔,專等上官老賊自投羅網!哈……”“對啊,他死了那麼多人,一定會到鬼城查問究竟。咱們只需……”
話說大魔王李昌浩因爲氣不過一幫小矮人對花千種的垂涎欲滴,本想私底下教訓一番,怎知竟是陰溝翻船,中了“春眠不覺曉”迷毒。也並非這迷毒本身有多厲害,厲害的是施毒的方法詭異——誰人想得出,這些小矮人在尋歡作樂時,猶自警惕,撒迷 藥於空氣裡,連同妓女也一同迷倒,當姦屍一樣的發泄,而自己提前服了解藥。所以,老奸巨滑的李昌浩着了道。古月胡若非有鄆城“荒郊野店”被毒倒的前車之鑑,先吸了幾口解藥,否則其結果也會是一樣的。
意外的事天天在發生。這時候,皇城大內也發生了意外,天一樣大的意外。因爲,當今天子宋徽宗,或稱道君皇帝,他居然在大內深宮裡被劫持了!怎麼可能?
看官須知皇城是怎樣的一種佈局:過朱雀橋進入內城保康門,而內城戒備森嚴。穿行內城御街,汴河街交叉而過,續走,右邊是相國寺,左邊是開封府、秘書省、尚書省等衙門,以及景靈宮、龍德宮等機要處。這一片區是二級防務。而西勝門和新舊曹門的連線處,是宜德門,入得這道門,堪稱內城之中的內城,那便是一級禁區守備了。統屬宮城,或曰大內。大內依次是大慶殿、紫飛殿、衝靈殿、襄政殿、景禧殿、延和殿,之後是皇家內室延福宮了。堪稱機構林立,等級森嚴。而整個內城區晝夜均有禁軍巡邏,尤其是宜德門之後的大內,可謂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更兼流動與定點,明面與暗處,交叉縱橫,密如魚網,細似蛛絲,鳥鵲蜂蝶亦難以逾越。而今,那王中王竟在“網中央”落網!
人沒有被帶走。對面坐着的是“一鶴排雲”郭丹山與堂弟柴蕪湖。這兄弟二人正在問話或訓斥。
“邊疆連失數城,屍橫遍野,百姓民不聊生。若是後周太祖郭威一脈引領江山,再怎麼不濟,也強於爾等這幫趙氏亂臣賊子之昏庸無能。”柴蕪湖接口道:“趙佶小老兒,可知你有幾宗罪?”
此時的宋徽宗趙佶驚魂甫定。見來人不至於馬上取其生命,當即膽顫顫回道:“兩位壯……士,可是前朝郭、柴先祖後人?”“算你還有眼光,不至於昏聵到數典忘祖了。哼!我家先輩過於體恤憐憫,信任那趙匡胤畜生,反被蛇咬,整出個‘陳橋兵變’奪了我郭氏江山,忒多可恨!”宋徽宗心道:你家先祖郭威不也是謀人江山嗎?打着甚麼“清君側”旗號,倒戈攻陷開封城稱帝……
雖說宋徽宗治國無能,而胸中文墨,文化底蘊卻是深厚,幾近南唐後主李煜,只是不敢當着郭丹山、柴蕪湖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