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秀聞言一驚,本就沒有血色的臉上,更顯灰白,宋乃仁發話,又有十數村民盯着,她已經沒有退路了。
可是,想起昨夜王婆子的反常,她很怕王婆子所說非虛,如果她將花兒抱出來,被看出什麼不妥,花兒會被帶走,會死的。
不,她不相信,女兒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是她的命根子,她不會讓任何人傷害花兒。
巧秀咬着嘴脣,哆嗦着擋在自家屋門前,看看空蕩蕩不見丈夫返回的二門,心裡拔涼拔涼的,她心中甚至暗暗思量,要是村裡人來硬的,她就抱着花兒一頭撞死,哪怕是死,也不能讓花兒背上妖孽的惡名。
巧秀兀自下着狠心,卻不知,屋裡炕上,被被子枕頭緊緊擁簇着的宋雨花,心裡焦急的不行。
宋雨花最是知道自己的與衆不同,可是她並不怕,本能的毫無畏懼,說不上來原因,就是非常肯定自己不會有事。
她盼着自家娘趕緊進來,把自己抱出去,既然那些人要看,就讓他們看,看過了,該幹嘛幹嘛,省的圍在屋門口,耽誤自家娘休養。
宋雨花昨夜出生,自家娘一宿沒睡,她是知道的,她很擔心孃的身子。
“巧秀,你這又是何必?……”
“是啊!明乾家的,你莫不是心虛,不敢讓大家夥兒看?”
……
巧秀梗在哪裡沒有退讓的意思,衆人有些不愉,可巧秀的樣子實在太憔悴,都是街里街坊的,巧秀一向爲人和善,衆人也不想來強的。
僵持中,宋雨花小嘴兒一張,‘嗯啊嗯啊……’的大哭起來,用哭聲傳遞信息,實在無奈,可宋雨花除了用哭來牽動自家孃的心,讓自家娘放棄與那些人硬碰硬,沒有其它法子。
果然,宋雨花一哭,巧秀立馬一個激靈,想也不想便轉身進了屋。巧秀慌里慌張的衝道炕跟前,聲音有些發顫的低聲安撫着:“花兒不哭、乖花兒不哭……”趕忙將宋雨花抱了起來。
宋雨花止住了哭,想看看門口,無奈娘將她抱的嚴嚴實實,除了自家娘有些乾癟的胸,啥都看不到。宋雨花心中鬱悶,看不到,她便豎起了耳朵,緊接着便聽到有人掀起門簾走了進來。
“呦,巧秀,你家姑娘確實眼睛很亮啊!”黑白分明,像浸過水的黑珍珠,泛着點點折光,就這,貌似並不似王婆子形容的那樣。
聽到聲音,巧秀心中一驚,下意識抱緊了花兒,警惕的折身看向來人。說話的是村裡的春花嬸子,她平日裡在財主家幫傭,見的世面多,說話處事也最是圓滑。
村人們讓春花跟進來,倒也順理。
可此刻的巧秀,如驚弓之鳥,她怕失去女兒,本能的抗拒,滿眼警惕。
“巧秀,你不用緊張,都是宋家村的,只要你讓大家看看孩子,了了心中的疑惑,便沒人敢再爲難你。
春花也曾失去過孩子,那猶如在心頭上割肉的痛,至今鮮明,就算她也忌憚妖邪,卻不想眼睜睜看着這世上多一個被割了心頭肉的娘。
一番好言相勸,宋雨花聽的連連點頭,無奈口不能言,張了嘴只有嬰兒哭聲,這時候哭,怕是會讓自家娘更加緊張抗拒。無奈,宋雨花只能裝乖。
春花開了頭,其她人便七嘴八舌的開始勸解,她們的話甭管說的多刻薄、或是多柔和,都只圍着一個意思。
……巧秀,必須將花兒抱出去!
巧秀心疼的低頭看懷裡的女兒,心如刀絞,眼淚像晶瑩的珠兒一樣大滴掉落,有些打在宋雨花的臉頰上,惹的宋雨花心中也是酸楚頓生。
宋雨花是巧秀生的,可她的情況與旁人不同,因爲心智成熟,她對巧秀的依賴與感情,及不上旁人家的母女情份。
可是此刻,有些東西印入靈魂,宋雨花告訴自己,這個娘她認,她一定要平安長大,好好孝順娘,給娘最好的生活。
巧秀沉默的看着女兒,滴答答垂了會兒淚,在衆人不知所措,琢磨着是不是來硬的時候,巧秀的聲音突然響起:“好!”
“好,我帶花兒給你們看,但是醜化說在前頭,要是我家花兒遭了冤枉,我這當孃的總要給花兒爭個說法。”
巧秀此話一出,在場衆人都有些訕訕,春花倒是暗暗點了點頭,爲母則強,也只有巧秀強硬起來,才能護的下這個孩子啊!
就連宋雨花,也在心裡爲自家娘豎大拇指。
既然做了決定,巧秀便沒再猶豫,她將宋雨花的抱被拉嚴,板着臉咬緊牙關走了出去。
宋乃仁見巧秀抱着孩子出來,大鬆了一口氣,巧秀剛剛在屋裡說的話,他聽的清清楚楚,不過說來也是,僅憑王婆子一面之詞,便要讓個奶娃兒擔下天罰過錯,着實是他們心思不純。
可是事情已經發展至此,該防備着的,也不能因爲心虛,就棄了。
想到此,宋乃仁一馬當先,走了過去,春花在旁幫忙,擋着光,掀開一點點蓋在宋雨花頭上的被子,讓宋乃仁看清楚。
宋雨花很鬱悶,好不容易可以見見外面的世界,卻被矇頭蓋被的,連點縫隙都不給她留。唉!算了,誰叫她現在剛出生呢!日子還長,慢慢來。
宋乃仁仔細看了看,面上的神色變了又變,終是未發一言、退開一邊,讓旁人來看,一個,接着一個,宋明乾好不容易安撫下自家娘,匆匆跑出來,見到的就是這一幕。
看到妻女被人圍在中間,蒼白着臉面接受‘檢驗’,宋明乾心痛如絞,他的視線掃過在場的村人,硬生生壓下了衝動,等着。
直到心中存疑的村人都看過,給出了‘沒什麼不妥’的結果,宋明乾才鬆了一口氣。
巧秀更是一下子將女兒摟緊,臉埋在襁褓上,嗚嗚的哭起來,她的哭聲悲涼至極,聞者心酸。
見到如此模樣的巧秀,幾個心軟的婆子媳婦,便有些怪責的看向王婆子,王婆子見此臉色一白,慌忙道:“我沒有說謊,我真的看到了。一定,一定是時間不對,對,要是晚上、打雷,會、會看到……”
王婆子的話,聽的宋明乾冷哼一聲,道:“王嬸,你是看着我長大的,我們宋家也沒得罪過你,你怎麼如此狠心?花兒不過一個剛剛出生的孩子,你硬要將她置於死地才甘心嗎?”
這話一出,衆人紛紛側目,誰都知道,遭雷劈而亡是極不光彩的事,倒有些明白王婆子的用意了。看不出來,王婆子竟然也是個面慈心黑的。
不過王婆子的話也有道理,天下沒有無風的浪,既然王婆子一口咬定‘看’到了異樣,他們也不能被惻隱之心蒙了眼,明乾家的丫頭,到底是不是妖,還得繼續觀察。
“明乾,快帶你媳婦和丫頭進去,別吹了風。”宋乃仁話畢,看了看一直停放在廊檐下的宋清流遺體,道:“你爹的後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說,鄉里鄉親,都能搭把手!”
宋明乾心中冷哼,沒有說話,只緊緊摟着媳婦的肩,讓她靠在身側,怒目看着衆人。
見宋明乾如此,衆人心知理虧,便沒再多言,紛紛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