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匠說“不理解”,有用麼?
沒用。
因爲沒有卵用,所以他只有裝作“寬容大度”,表示理解,而那姜大聽了,則點了點頭,居然還耐着性子,跟他解釋:“你能夠理解就好,袍哥會家大業大,需要顧慮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太多了。在那樣的一個位置,龍頭不可能只爲自己考慮,所以纔會如此。本來過來的並不是我,但龍頭考慮到你我認識,而我又在附近……不過他也特別交代了,關於你,雖然明面上不能相幫,但也不會不管……”
他從懷裡摸出了一張符籙來,遞給了小木匠。
小木匠伸手接過,問:“這是什麼?”
那姜大說道:“你別看它不起眼,它可是茅山最頂尖符師淳于劍製作的風符,危急時刻,只要你點燃這符籙,它能夠送你一程,乘風而去,到達數公里,甚至十幾裡地的遠處,逃離敵人的掌控。”
如此神奇?
小木匠聽了,心中有些驚訝,知曉此物的珍貴,趕忙用手,表達了謝意。
果然,表達順從和寬容,的確還是有好處的。
雖然姜大因爲花門的陽謀奉命而來,將程寒給帶走,同時也讓他的庇護給消失,使得小木匠不得不直面花門,但人家這麼做,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其實不管是大帥府,還是程蘭亭,說到底,還是一個身份定位的問題。
沒有人願意白出力,特別是爲了一個無關之人。
倘若小木匠有了身份,那幫人就算是爲了面子,以及江湖上的名聲,都不可能將小木匠給拋棄了。
但小木匠卻偏偏又不肯順從,所以纔會如此。
不過人嘛,終究還是有一些想法和不一樣,所以這世界纔會如此多彩嘛。
姜大瞧見小木匠不吵不鬧,接過了那風符,看向他的眼神也變得欣賞起來,畢竟這世間,生死關頭,還這麼識時務的年輕人,真的不多。
所以他幫着小木匠耐心解釋了一下那紙符的用法——不必準備火摺子之內的東西,符籙本來就有許多講究,只需要用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捏住某處地方,輕輕一捻即可。
這用法,堪稱簡單方便實用。
小木匠認真學着,但其實心裡面卻清楚明白地知道一點,就算這風符神奇無比,但只要他身上的那詛咒印記沒有消除,那麼他就沒辦法逃脫得了花門的追殺。
這是一道無解題。
他心裡什麼都明白,但卻什麼也不說,裝作平靜的樣子。
姜大瞧見他這模樣,不由得有些心疼,忍不住說道:“其實……如果,我是說如果,你能夠加入我渝城袍哥會,成爲會中澤袍的話,那麼我覺得龍頭幫你,將不會再有任何的壓力和指責……”
感受着對方散發出來的善意,小木匠最終還是選擇了拒絕。
他的語氣顯得很是委婉,不過意思卻很堅決。
姜大聽明白了,點了點頭,然後說道:“好,我與那幫人商量過了,我一會兒會帶着小寒離開,而無名道長的法陣,則能夠持續一個時辰,在這段時間內,你可以待在這兒,也可以離開——這大白天的,那幫人或許不會隨意動手,你想逃,其實是有機會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沒有敢去看小木匠的眼睛。
很顯然,他自己都不太確定。
小木匠有點頭,然後就沒有再聊自己,而是說起了程寒來。
他將自己昨天與程寒聊得那些東西跟姜大說起,他並沒有說關於程蘭亭的任何事情,只講程寒的處境,以及他因爲五感丟失而產生的叛逆心理。
小木匠希望姜大能夠理解程寒,並且幫助他在這樣境況之下,重新找回當初的自我。
聽到小木匠聊起這些,姜大很是驚訝,不過卻顯得格外認真。
兩人聊到最後,姜大對小木匠說道:“以我個人的立場來說,程寒沒有白交你這個朋友。所以,請一定要活下來。”
小木匠笑了,說道:“盡力而爲。”
姜大看着面前的這個少年,有些不忍,但最終還是硬下了心腸,拍了拍手,叫人將程寒給背了下去。
而這時,那個無名道人也出現在了小木匠的跟前,將一塊滿是青苔的木牌子遞給了他。
這是法陣靈符。
對方用極爲簡明的話語,跟小木匠講解了控制進出的手段,然後毫不猶豫地跟着姜大一行人離開了這裡。
果斷乾脆,沒有半點拖泥帶水。
小木匠站在一樓大廳處,看着渝城袍哥會的人撤離,一時之間,有些失神。
他昨天睡覺之前,還覺得此事或許能夠平安度過,但醒過來之後,卻發現花門之所以一夜都無動靜,卻是施展了陽謀,直接將最大的石頭給搬走了去。
人家並不硬碰硬,而是以柔克剛。
這個你有什麼辦法?
小木匠苦笑一番,回過神來,來到了一樓隔間的水池裡洗漱,完畢之後,他從大廳席間的那些殘羹冷炙裡挑了一些能吃的,將肚子填飽了。
他做人有一個原則,不管碰到天大的事情,都不要委屈自己的肚子。
死,也要做一個餓死鬼。
吃完飯,打了一個酸飽嗝,小木匠聽到了院門口有動靜。
敵人終於來了麼?
這才過了兩刻鐘不到,這麼着急的麼?
小木匠整理了一下衣裝,以及身背後那把用破布包裹的長刀,然後走到了小樓門口來,朝着院子外面望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