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洪好奇的問:“之之,你家人跟你的什麼啊?”
趙婧之低不語,她還在想父親爲什麼這麼說。
王洪見她不回答,只好訕訕的坐在一邊四處亂看。
月亮慢慢隱在雲後,除了遠處一點燈光,四處黑乎乎,王洪突然發現有件事兒他沒想到。
沒把趙婧之送進家門,這兩個人怎麼在外面過夜啊?
回李帥家的想法閃出就被他丟在了腦後,自己去借幾宿還好,要帶個女學生去就過份了。
搭個草棚子?還是做個地窩子?還是支個馬架子?
他又發現,還不是一夜兩夜的事情,趙婧之可能有一段時間得跟着他。
這,這,這可怎麼辦?
少年慕青艾是人的本性,見義勇爲是武者的俠義,可把這二者,變成擔負一個女孩子的衣食住行和安全時,王洪的腦子不夠用了。
要是他自己一個人,找些熟人借點錢,路上再找些活兒混頓飯吃,過夜找個背風的地方一倒,將就着回山東並不難。
可趙婧之是個大姑娘啊!
她吃飯睡覺怎麼將就?
帶她回山東?難。
留在這裡等事過去送回家?也難。
王洪腦子急轉着,可什麼好辦法都沒有。
卻不想,這一切,這正是由遲田純平想要的結果。
趙婧之心亂了半天,慢慢的開始理順起今天發生的事情。以她的聰慧,不多時便明白了爸爸的意思:劉保長深夜出現在自家裡,爸爸又說家裡有日本人守着,肯定是日本人把王洪和她當成一夥的了。
家回不了,在外面,又得有個依靠。
所以,爸爸才說出這樣的話。
她的心亂成了麻。
有家不能回,天地都要拋棄自己了嗎?
真的要遠走高飛,躲到他鄉與王洪結婚生子嗎?
這年代不上學的結婚都早,按常理來說,她與王洪在年齡上操辦婚事沒有問題,可她總感覺戀愛結婚這些事情,離她還遠,現在突然被命運強迫着,心生恐懼。
想來想去,趙婧之都沒發現,在今天之前,她與王洪還是沒說過話的陌生人。
過了好半天,她這纔想到王洪問她話,小聲了說了出來:“嗯,我爸爸讓我們遠走高飛”。
正在發愁的王洪聞言一愣,心想,遠走高飛也好,躲開日本人就行了。
可某個竅沒開的他,又去琢磨怎麼給兩個人找飯吃、找地方睡覺的這些細節之中,根本沒去想孤男寡女遠走高飛的意思。
見趙婧之還在低頭傷感中,就安慰道:“之之,別怕,我們先在外面躲幾天,等日本人離開了,我再陪你回家看看。實在不行我們就按你爸爸說的,遠走高飛,過幾年再回來”。
趙婧之無力的應了王洪一聲:“好”。低頭認命想:遠走高飛就遠走高飛吧,希望王洪能對自己好些。
王洪感覺到身邊的趙婧之抱住了肩膀,便一刀砍斷了那些怎麼也想不明白的念頭,決定先走一步看一步。
他看着遠處火車站的燈光說:“之之,你等下,我到車站那裡弄套被褥回來”。
說罷,提着剌刀,就站起身來。
趙婧之心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吧。也跟着站了起來,拉着他袖子,就要跟着走。
王洪見她要跟自己一起去,詫異了下,很快又自以爲是的明白了過來。他以爲趙婧之是怕黑,不敢單獨留在這裡。
搬道房離火車站的主建築不到一百米的距離,只有一個日本兵守着,王洪轉了一圈兒就盯上了那裡。
趙婧之在他身邊小聲問他:“要殺掉那個日本人嗎?”王洪“嗯”了一聲,跟趙婧之說:“我自己過去,你在這裡等我,有槍響你就往山裡跑”。
黑暗中,趙婧之使勁的白了他一眼,暗道:傻瓜!真要是槍響了,我能跑多遠?
藉着夜色,她鼓起勇氣,抱住他的胳膊,又抓緊了他的手,靠在王洪身邊:“我們一起,你別讓槍響”。
柔軟又溫暖的手兒,讓王洪開了半個竅。
早上兩人的親密接觸,都是被子彈逼出來的,在某個時刻,兩人還有着戀人一樣的感覺。可等脫離了那個環境,女孩兒沒有過主動。
在這時,趙婧之主動牽着、抱着、靠着,王洪再是個武癡子,再沒接觸過女孩,也知道了怎麼回事。他一下心蕩神搖起來。
娶了她~
娶了她~
娶了她~
這三個字在腦海裡飄來飄去。
趙婧之看到王洪又站在那裡不動,只好搖了搖他的胳膊,小聲說:“怎麼不走了?”
王洪吁了口氣,定了定心神,就拉着她的手兒,慢慢的走近那搬道房。
一列火車從元寶山後面轉了出來,車頭一條光柱破開了黑幕。兩人這時纔看到那個日本人已經拿着步槍,站到了二十多米外的鐵路邊上。
嚇的兩人藉着火車的動靜,趕緊跑到搬道房的後面躲好。
王洪緊張的提着剌刀,等到火車快過去了,這才慢慢往搬道房的門口移動。
趙婧之又想跟上去,這回王洪立刻按住她,從搬道房邊上的窗戶看了一眼裡面的,就站在了牆角邊。
火車正常通過,那日本兵把槍往身後一背,回身往搬道房走來。
在他走進屋門那一時刻,王洪從屋邊躥出,剌刀從後肋邊捅入,不待這個日本兵掙扎,剌刀撥了出來,又斜挑着紮了進去。兩刀下去,日本兵立刻軟倒在地上,下身發出一股惡臭。
王洪鬆了口氣,這次是他主動襲殺日本兵,衝出去那瞬間,他還是有些緊張。
剌刀上全是血,他只能拿這個日本兵的衣服擦了擦。心裡卻在想:
練了十多年的劍,自以爲千軍萬馬都能闖一下,誰知道殺個日本人還得靠偷襲,唉!
搬道房並不大,單人的小炕,生着火的爐子,小桌子上還放着一堆吃的。
王洪立刻去卷炕上鋪好的被褥。
趙婧之扒着邊上的窗戶往裡看,看到一個日本兵倒在了地上,王洪正在卷被褥,她壯着膽子,也轉到了門口。可看到地上趴着的那一抽一抽的日本兵,卻又嚇的腿軟,趕緊繞過去,一把抱住了王洪。
王洪有些享受的摟了摟她,便讓她來收拾被褥。他拿下牆上的小揹包,把桌子上吃的都放了進去。想了想,又把這日本兵的步槍、剌刀、刀鞘和身上的子彈都扒了出來,這才拉上抱好被褥的趙婧之,又往山上走。
這是趙婧之第一次離開家人在外面過夜,她抱着被褥,看着前面的王洪,心裡忐忑不安起來。
這一路,王洪有點奇怪身後的趙婧之一句話也沒說,好象睡着了一樣,任由他牽着。
他只能趕緊在九道溝的山邊處找了個爛草窩棚。用剌刀就近打了些長草,就把被褥鋪在了草上,隨後兩個人看着這一牀被褥發呆。
王洪有種感覺,這漂亮的女孩兒早晚會跟他在一塊兒。
可現在,怕是還沒到那火候,況且,他,也沒有那事兒的準備。
他有膽子,可敢殺人與敢做這種事兒是兩個方向。
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他一挺大的男孩就是一張白紙。
這趙婧之摟着舒服,抱着舒服,可要法辦,就不知道該如何跟這可愛的姑娘去說了。
他真怯了。又不敢露怯。
心顫了半天,纔對趙婧之說:“之之,你睡在被子裡面,我在坐在外面守着,有動靜我叫你”。
趙婧之的心兒亂跳着,別看她很少哭,可膽子並不大。
她害怕日本兵、害怕槍聲、害怕黑夜,更害怕離開家。
就算聽從父親的話,跟在王洪身邊,她也只是表面的乖巧,內心的不甘依然存在。
一路上,她都掙扎在二選一中,萬一他那樣,是順着他胡來?還是央求他找個合適結婚的地方哪?
不說風光大嫁,該有的總得有吧?
這種乞丐纔會睡的地方,怎能成爲她一生中最重要時刻的見證?
聽到王洪這樣一說,她心裡一暖,趕緊說道:“我們兩個人一人裹一個睡吧,這天涼”。
說罷,把被子丟了過來。
她把褥子折了一下,合衣裹在了裡面。舒了口氣,暗笑自己想太多了。
已經後半夜了,王洪也開始犯困了。他看到日本人的被褥很小,連趙婧之蓋都有些小,見她的腳露了出來,就把被子斜了過去蓋好,自己躺在草叢上,被子只蓋了肚子。
可剛躺下來,就聽到蚊子嗡嗡的轉來轉去。他伸手拍死兩隻,卻有一隻是在趙婧之的頭上打死的。
這秋後的蚊子一咬一個大包,王洪想到趙婧之的白晰的臉上冒出個大包的樣子,搖了搖頭,那感覺可不美。只能拿出練劍的感覺,拍起蚊子來。
趙婧之聽到頭頂身邊拍拍打蚊子的聲音,心裡有些甜,不由的往他這邊靠了些。
也不知道打死了多少個蚊子,直到好一陣沒有了嗡嗡叫聲,王洪才迷迷糊糊的入了睡。
等太陽快要升起時,王洪習慣的睜開了眼睛,卻發現懷裡有團柔軟。
雖然趙婧之和褥子一起被抱在了懷裡,可看着她忱着自己的手臂,王洪心中的喜悅不知如何表達。
可沒多久,彷彿趙婧之聽到了他加速的心跳,也睜開了眼睛。
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眨了一下又一下,半天才發現是自己擰着一個古怪的姿勢,把頭倒進了王洪的懷裡。
光線照了進來,她看到王洪一直在看着她,臉兒一紅。眉睫低垂的思量了下現在和未來,就躺在王洪的懷裡說起話來。
“王洪,你怎麼不回你家看一下啊?”
“我爹我娘他們都回山東了,我在這邊住校讀書”。
“你家長讓你一個人在這裡讀書?”
“回去得轉到青島住校讀書,還不如在這裡讀下去”。
“你家有幾口人?”
王洪感覺懷裡的女孩在盤問他家裡的情況,雖然知道這是好事,卻開始有些緊張。
“我爺爺、奶奶、我爹孃和我,我是獨苗,我姥爺姥姥也常住我們家”。
“那你沒定過親?”
“沒有”,王洪立刻回答。
“你想找個什麼樣的愛人?”
“你這樣的”,王洪心道:反正我認準你了。
“那你說我那裡好?”
“哪裡都好,沒一個地方不好”。
“那你會做飯哪?”
“這個,真不會”。
“我不會洗衣服做飯,你還覺得我好嗎?”
“那我們一起學着做啊!”
“我要學不會哪?”
“我們請人洗衣服,天天下館子”。
趙婧之知道王洪是爲了寬慰自己才這麼說的,有些羞赧:“我是真的不會”。她怕王洪說下去,立刻轉到了下一個話題上。
“你自己在外面娶了媳婦,家人能同意嗎?”
王洪斬釘截鐵的說:“我媳婦跟我過一輩子,他們會願意的”。
“那你得保證不跟我發脾氣,不許把我弄哭”。
“保證,我保證”。
趙婧之就把最後一個想法說了出來:“那你想辦法到我家裡說一聲娶我,再結婚,好嗎?”
想到家裡有日本人,王洪不一定能做到,她就把手伸了出來,抱着王洪解釋了一句:“讓他們親口說同意最好,實在不行,,,,”說着,就把頭貼在了王洪身上。
王洪,點着頭傻笑,摟着她開始憧憬起以後的人生。
這一對兒,沒任何居家過日子的經驗。
吃的、用的、住的、花的怎麼來,兩人一句也沒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