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倆口買了一大堆東西回來,卻看到岳父正在發愁。
他打聽回來的消息十分不妙。
先是火車站裡到,處都是女兒女婿的通緝令。這倒罷了,全家人都知道會是這個情況。
再就是一路上到處都是明搶暗奪。
這時往關外走的人,身上都帶着東北攢的積蓄。
日軍把各種過路費過卡費過關費擡的極高,漢奸們大肆吃拿卡要。武器彈藥、黃金白銀都做爲軍用品,不得大量攜帶。火車站要檢查,上了火車更是隨時檢查,檢查之後少了些東西也無處說理。
日軍不管的地方,就是坑蒙拐騙偷這些下三濫和鬍子的天下。
每個回到關內的人都說:這一路沒有不掉錢的人。
小倆口一聽,就知道又得另想辦法去大連了。
岳父決定,先住下幾天,去美國花旗、法國匯理、英國匯豐這些銀行,想辦法把黃金兌換成上海認可的英磅美元之類洋鈔。這樣坐火車的時候,就不怕明面的檢查了。
外國的銀行也遵從中國的習俗,在初五後纔開門。
這兩天就閒了下來。
能逛街容易招風,小倆口便跟着奶奶學化妝。奶奶說,這還是她當姑娘時,除了在家裡學做女紅,唯一沒人管的事兒,就幾個女孩學化妝,後來,家裡還請了外面的女先生專門教。她們經常玩這種小把戲,用粉影處理幾下,人就象變了模樣。
本是少女閨中游戲,可到老了,孫輩身上倒有了大用。
趙婧之拿王洪試手,畫好了,大家照着鏡子看了下,手藝差了些,卻也變了另一個人。
王洪就準備用這套妝去火車站裡看一下。趙婧之看他的頭髮太長,就讓他先去理個髮。可過來看熱鬧的二哥笑着告訴她,東北人正月裡不理髮,要過了二月二再理。
臉跟衣服都收拾好了,再就是隨着得帶點什麼。王洪看着兩人的武器,突然覺得不對勁,那把匕首,應該是幾個江湖人特有的,能不用就不用。
趙婧之見他沒拿什麼,問了下爲什麼,就把她的小手槍塞了過來。
王洪搖搖頭,一開槍,兩人又得跑路,連趙家人都待不住了。
突然他想到就在這背街出去的路上有個賣菸袋鍋小店,裡面有幾個紅銅的做的鎮店菸袋鍋,出門就在那裡拿了個根半米長的,做短棍除了有點細,其他都還可以。
其實他很想買那根最長的,又粗又重,卻又怕太招搖。
東北男女都抽菸袋。
在移民東北的初期,人煙稀少,這抽菸確實可以避免蚊子小咬的叮咬。
據說,菸袋鍋與煙桿那濃郁的菸袋油子味兒,就是長蟲(蛇)見了也發矇,弄點菸油子放它身上,還能要了它們的命。
男人抽的菸袋,煙桿比較短,青年人用的長不過五六寸,年齡大的稍長些,煙桿上還栓個煙荷包,不用的時候別在腰裡,以不妨礙幹活爲主。
而女人抽的菸袋杆有半米多長的,抽的時候多是盤腿坐在屋裡的炕上,圍着煙笸籮一邊嘮嗑一邊端着大煙袋抽上幾口。
也確實有人拿着菸袋鍋打架。但要說做武器用,就過於勉強,畢竟是普通的生活用品。除非專門做個一米長,加大加重的,可這樣天天扛着走有些爲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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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洪進了火車站的廣場,迎面而來的,是茫茫人頭,是吵雜的的聲響。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大包小包,前擁後的,王洪不知不覺就被人羣帶着往裡走,
在人潮中,他跟着大家一樣望着車站的檢票口,別人看的是還有多遠買到票、還有多久能上車,他看的是那檢票口站着的日本兵和漢奸。
他正看的入神,突然感覺口袋被人動了一下,他一把抹了過去,邊上有個孩子哎呀一聲。
王洪不以爲意,繼續往前走,他要觀察有沒有混過去的可能。
可口袋又有人摸了上來。
這回王洪收了下心神,手上用了點勁,只聽“啊”一聲,一個瘦個子倒在了他身後。
王洪象沒看見一樣,繼續往前走。
這前面突然鬧騰起來,有人在喊:“抓賊啊!抓賊啊!”
一個人正對着王洪跑過來,後面跟着被偷的人,王洪手中的大煙袋鍋子,有意無意的挑了起來,在那人正要錯身時,正對着那人的腰,點了一下,那人正在跑,不防,一個跟頭摔在了地上。
後面被偷的人衝過來,從小偷手裡搶回個小包,一聲不響就往回跑。
那個賊起身後,看了王洪兩眼,拍拍身上的灰,不聲不響的走了。
王洪看到檢票口那裡的日軍和漢奸還真是一個人一個人的看清臉,又去檢查包裹,估計了一下,按這種檢查,車上也輕鬆不了。
就從人羣中退了出來。
在快要走出人羣時,他感覺了有人斜着接近,就快步走出了人羣,卻被幾個人攔了下來。
正面的人似乎要跟他說話的樣子,可後面接近的那個人突然的靠近,手一揚。
王洪一閃身,見那人手上的刀子一閃而過,知道是這賊在報復。
心道,買這銅菸袋鍋子還對了。
他一點也沒留手,對着這些人的手和胳膊就抽了過去,用的全是抽筋碎骨的冷勁兒,幾下就把這圍上來的賊都廢了。這種傷,治好了也起筋疙瘩,這幾個人,以後別想着做賊了。
賊、小偷、扒手,這是中國人對這些偷兒們稱呼,江湖上稱爲老榮,又名三隻手、樑上君子、摸包兒。
偷和盜,也不是一回事。盜者明火執仗,賊者鼠竊狗偷,盜鄙視賊不敢見光,賊鄙視盜沒有技術含量。
這幾個人敢於報復動手,這走的就是黑道手段了,就接近了盜的作派。
可惜,他們不開眼,也忘了‘三不偷五不搶不碰江湖人’這個說法。
這說的是不偷高官貴人、不偷孤寡、不偷帶孩子的婦人,不搶老弱病殘幼,不碰江湖行走的人。象現在,碰到了王洪,被打殘了只能自認倒黴。
偷盜這行當,可以追溯到遠古時代。
世人只知道有什麼妙手空空兒,什麼義盜義偷,那只是傳說。現實之中,小偷的地位僅比採花賊高一些,後世的監獄裡還是這樣。
俗話說‘夜入人家,非奸及盜’。古代,殺死夜間盜賊是正當的行爲,什麼古巴比倫法、古代希伯萊法、古羅馬法、古中國法都有類似的規定。墨子直接說:“殺盜人非殺人“。所以,從周至民國,歷朝歷代都有一個明確的法條:夜間入戶,打死勿論。連公門抓人,也只能夜間圍上,白天動手。
這行的傳承,多數都是由師傅拐帶那些窮困人家十歲出頭的小孩,教小孩偷竊的手法眼法和各種經驗。少數,是練了暗門功夫,走上了這條路的人。凡有名的,往往是這些能飛檐走壁的暗門神偷。
小偷學不到暗門功夫。入室偷,以練手勁爲主,多用繩索竹杆一類幫助自己。摸口袋的,練習手法和眼法。
前幾年的北平,官差在茶館裡見到個用手捏核桃吃的人,立刻抓捕。旁人問爲什麼?官差說:手勁這麼大,又不是練鷹爪功的練家子,都是入室的賊偷。帶到局子裡,一審,就結了十幾個盜案。
摸口袋的,要練手法和眼法。
手法:練動作的快捷準確。靠身法的協調來達到手法的快捷。要從撿豆子、彈釦子、米缸裡摸銅板、滾油鍋中夾物一路練過來。
眼法:主要是教練如何一眼就能找到藏錢的部位。
錦囊偷技指用手指對衣袋裡或提兜裡的錢物直接盜取,手法用探、開、摳、夾等,特點是輕快如風。
用錢幣或刀片割口偷竊,黑話叫“開口兒”或“剃鬍須”。要找來各種布頭,四處綁着,一刀下去,面上一層齊齊開口,下一層無損無傷。這種人,用刀快捷地劃開對方的衣兜、提包等放置錢物的部位,像動手術一樣。
用鑷子的,據說在80年代前,同行見到就嘲笑,是最沒技術含量的。
賊也有賊道。
三十年代,一個賊偷了一個廊坊來天津衛給孩子看病的婦人的錢,導致人家孩子差點沒命,結果,這個賊因爲壞了規矩被同行打斷四肢,當時還登了報紙,黑道白道都誇讚此舉。
這行業是與時俱進的,各種方法手段一直在改進翻新,直到80年代,各路竊賊還搞了次全國南北大比武,炫耀本領,提高水平。
直到法律保護了他們,這行業就沒了門檻。
王洪收拾了這幾個毛賊,快步走出人羣。
可在離住處不遠的地方,被一個老太太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