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百航脅迫着徐樹錚出了病房,往走廊裡一站,衝着包圍中的皖軍官佐們喝道:“你們的徐長官有話說!”
官佐們的目光都匯聚到門口,徐樹錚臉上火辣辣的,始終開不了這個口。韓百航用力的一頂槍口:“徐參謀長,說話呀!”
徐樹錚恨恨地瞪了韓百航一眼,咬牙說道:“都放下槍!”
官佐們騷亂起來,有的人遲疑着放下槍,也有的人仍舉着槍,神情激憤的向他喊道:“參謀長,咱和他們拼了。”
“服從我的命令,放下槍!”
徐樹錚陰沉着臉,拼個魚死網破固然容易,敵我在走廊這麼狹小的空間內開火,幾乎沒有人能倖免,可那是莽夫之舉,非智者所爲,他可不願窩囊的死在亂槍之下,這不是小諸葛的死法,即便去死也得堂堂正正死在戰陣之上,對手怎麼着也得是吳佩孚這樣的生死對手才配,況且他的一腔凌雲壯志未酬,還要輔佐段祺瑞平靖這民國亂世呢,他一直在心中寬慰說,大丈夫能屈能伸,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官佐們陸續放下槍,周圍的傷兵們一擁而上,將他們擰了個結實,推入了各處病房裡,一時間走廊空蕩蕩,全無剛纔劍拔弩張的火藥味。
“徐參謀長,請吧。”韓百航將徐樹錚帶入一間病房裡,找了個椅子讓他坐下,自己搬了個椅子與他正對坐下,身後肅立着兩個衛兵,翹起二郎腿,笑道:“徐參謀長,我們談談吧。”
徐樹錚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韓百航微微一笑道:“徐參謀長,你不會真以爲不說話我就拿你沒辦法了吧。”
徐樹錚輕蔑的看了他一眼:“你大可以殺了我,儘管來吧。”
韓百航搖頭道:“不敢,徐參謀長收復外蒙古有功,是民族英雄,韓某佩服還來不及,怎麼會殺你。”
徐樹錚嗤笑道:“民族英雄?吳佩孚可是罵我是禍國奸臣。”
韓百航正色道:“徐參謀長此言差矣,你在外蒙做出的功績世人所睹,玉帥豈會無視,我想所罵你的原因,更多是對人不對事罷了,我相信玉帥在心裡一定是讚賞你的,畢竟我北洋諸多將軍,也只有你做出了陳湯、班超的功績,必定要留名青史的。”他半是真心半是吹捧的說,暗地裡窺察徐樹錚的神色,見他面色稍緩了些,便又話鋒一轉道:“徐參謀長,不知道你是如何看待眼下局勢的?”
徐樹錚歪頭看了韓百航一眼,眼神裡滿是鄙夷,在他眼裡韓百航不過是一介無名小卒,根本不配和他談局勢。
韓百航見徐樹錚一臉倨傲不說話,輕笑了一聲,自言自語道:“徐參謀長既不想說,那我就獻醜談談己見了。”
“從戰略上而言,皖軍開闢東線戰場,便是自取敗亡之舉。”韓百航語出驚人,第一句話就讓徐樹錚坐不住了,他是皖軍的參謀長兼西路軍總司令,開闢東線戰場是他力主的,韓百航的話無疑是在說他導致了皖軍的失敗,這個責任是心高氣傲的他絕不能接受的,頓時大怒道:“胡說八道!若不是張作霖撕毀中立入關助戰,就曹瑛那兩下子,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韓百航點點頭:“不錯,直軍中唯有玉帥能和徐參謀長一較高低。不過徐參謀長身爲參謀長,卻不能料見張作霖必然會入關參戰,冒然開啓東路戰場,致使東路戰場被直奉夾擊失敗,從而動搖了全局,這難道不是自取敗亡之舉嗎?”
徐樹錚面色難看,以他的能言善辯,原本兩個韓百航綁在一起都不會是他的對手,可韓百航的話確實戳到了他的痛處,有道是敗軍之將何敢言勇,東路戰場的失敗有他推卸不掉的責任。這個責任不僅是在軍事上,而且是在政治上,他被張作霖的表態矇蔽住了,全忽略了張作霖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梟雄,一個不小心就吃了大虧,他忽地想起了同學楊宇霆被張作霖解職回京時評價張作霖的一番話,說張作霖是當世可數的梟雄人物,看似土匪習性的大老粗,實際上心細如髮,雄才大略不亞於北洋的幾位大帥,只是限於東北形勢,暫且蟄伏罷了。當時他還取笑楊宇霆高看了張作霖,可現在想來真被言中了,張作霖此人絕不可輕待了,可惜他明白這個道理時已經太遲了。
見徐樹錚又沉默不語,韓百航道:“徐參謀長,我知道你在等什麼,城內的皖軍不會來救你的,我也不瞞你,我的人已經開始行動了。”
徐樹錚臉色一變,他確實在等城裡的部隊發現醫院這裡的情況,把他給救出去,但韓百航的話讓他很是心中不妙,這個韓百航異軍突起,談話行事讓人完全摸不清頭腦。
就在這時,外面忽地傳來一陣激烈的槍炮聲,徐樹錚神色一驚,他聽出聲音是從城北傳來的,看樣子敵人是動手了。
“嘀鈴鈴!”
門外一個衛士捧着部振鈴的黑色電話走進病房,報告道:“司令,從李家祠堂打來的電話。”
韓百航接起電話,話筒裡傳來一個焦急的聲音:“參謀長,大事不好了,第一師忽然向我發起攻擊,北城門已經失守了,現在該怎麼辦!”
韓百航笑了笑,作勢把電話遞給了徐樹錚,徐樹錚陰沉着臉,卻不肯接。
“喂,喂,參謀長,能聽得到嗎?”電話裡的人疾呼着。
韓百航將電話掛斷,開門見山的對徐樹錚說道:“我的要求只有一個,命令皖軍放下武器投降,如果徐參謀長能夠辦到,我立即放你走人。”
徐樹錚緊盯着韓百航,難以置信道:“放我走?”
韓百航灑然一笑道:“不錯,以人格擔保!”
徐樹錚眼角抽搐了一下:“你就不怕放走了我,吳佩孚砍了你的腦袋?”
“怕!”
韓百航意味深長地說道:“不一定非是我放走了你,也可以是你趁機逃走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