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便是五月初了,仲夏時節,天氣越來越熱,這才一大清早,朝陽便開始釋放它的熱力,蟬在樹梢上賣力地鼓譟,宣告盛夏的到來,這是屬於它們的主場。
五月初三早上,謝一刀吃完早飯便離開了位於明時坊的住處,徒步趕往羽林左衛的營地。
話說去年俺答和趙全由西安門闖入皇宮大內,險些傷及太后和公主,幸得謝家父子及時趕到救駕,這才化險爲夷。事後,朱厚熜欲封謝擎和謝一刀父子爲世襲錦衣衛百戶,以獎勵他們救駕之功,不過謝擎父子二人拒絕了,或許是嫌棄錦衣衛的名聲不好吧。
後來,朝廷打算成立講武堂,徐晉親自出面邀請謝擎父子擔任教頭,這次老丈人還是拒絕了,不過大舅子謝一刀倒是欣然答應下來。
用謝擎自己的話來講,他已經是年過五十的糟老頭了,打了大半輩子的漁,如今生活無憂,不想再折騰了,剩下來的光陰只想在家種種花,養養魚,把心思花在培養謝徐兩家的接班人身上。譬如今年快要五歲的徐家大少徐康,在讀書之餘,還得抽空跟他外公習武強身健體。
至於大舅子謝一刀,爲人過於老實,並不適合混官場,所以老丈人謝擎一直不同意他從軍帶兵打仗,當錦衣衛就更加不適合了,但是,在講武堂中當一名教頭倒是可以勝任。
就這樣,老丈人謝擎一家人便在京城定居下來了,一家人齊齊整整的,倒是免了謝小婉思念家人之苦。朱厚熜這小子倒也豪爽,一口氣賜給了謝家三座位於明時坊的大宅子,很明顯,謝家三兄弟一人一座。
嘉靖對謝家的恩寵自然讓滿朝文武爲之眼紅不已,但是,謝家父子確實立下了大功,賜幾座宅子倒不過份,甚至還輕了,要知道謝家老二如今還在塞外生死未僕呢。
由於講武堂如今還在籌備階段,位於京城西郊佔地數百畝的場館正如火如荼地建設中,所以謝一刀還沒正式上班,現在的工作是充當皇帝各親衛軍的臨時教頭,而他今天的任務便是前往羽林左衛傳授技擊之法。
羽林衛和金吾衛均屬於上十二衛,平時負責保護皇宮大內,所以羽林左衛的營地就位於皇城東側,緊挨着城牆跟兒,距離明時坊倒不算太遠。
且說謝一刀一路順着十王府街前行,不知不覺便到了東安門附近,忽見前面人頭涌動,竟然十分熱鬧,不禁暗暗奇怪,要知道東安門乃通入皇宮外廷的門戶,平時守衛森嚴,普通老百姓是不許接近的,更遑論聚集起那麼多人了。
謝一刀禁不住擠上前去查看,他身材高大,輕鬆便擠到了最前面,四周被擠開的人紛紛出言表達不滿,但當見到謝一刀那剽悍的體格,而且身穿公服,手執腰刀時,都十分識趣了閉上了嘴。
“小兄弟,敢問這裡發生了何事?”謝一刀揪住身邊一名菜販打扮的小夥,客氣地打聽道。
那名小販暗翻了個白眼,撇嘴道:“公主選駙馬爺唄,你自己不會看嗎?”
謝一刀擡眼望去,果然見到東安門外候着一羣人,看服飾應該是禮部的官吏,兩邊還有錦衣衛列隊而立,五名書生打扮的年輕男子排成一排在那等候着。
謝一刀見過永福公主,而且還不止一次,對這位平易近人的美麗公主很有好感,這時禁不住問:“哪個是駙馬?”
那名菜販沒好氣地道:“我哪知道!”
“還沒選出來呢,呶,看到那五個年輕人了沒,他們這便是要進宮去參加終選,到時誰被太后和皇上選中,誰就是駙馬爺了。”旁邊一名留着山羊鬍子的老叟插嘴道。
“原來如此!”謝一刀恍然道,一邊運足目力望去,可惜就他現在所站的角度,只能看到五名駙馬候選人側臉。
“馬爺,據說你您老人家當年也參加過公主選婚,以您老的眼光看來,這五人當中,誰最終能當選駙馬爺?”菜販興致勃勃地問山羊鬍子老叟。
那老叟捋着山羊鬍子,老神在在地道:“想當年我馬爺也是英俊瀟灑玉樹臨風的人物,要不是關鍵時刻打了個噴嚏,在選婚使面前失了禮儀,進入終選那是妥妥的!”
謝一刀不由轉頭仔細打量了一眼這位馬爺,差點連隔夜飯都吐了出來。只見這位大言不慚的馬大爺長了一張鞋撥子臉,下巴又尖又長,面上的皺紋估計能把路過的蚊子給夾死,眼角兩坨眼屎分外膈應人。
這種貨色年輕時會是個帥哥?謝一刀深表懷疑!
這時老叟洋洋自得地繼續道:“以老夫的經驗來看,排在第一那位當選駙馬的可能最大,嗯,第二位當選駙馬的可能最小。”
謝一刀好奇地問:“馬爺,這是爲何?”
“還用說,排第一那位長得英俊啊,容貌氣質俱佳,頗有老夫當年風采,乃五人當中的首選。”
謝一刀皺眉道:“哪麼遠,你老都能看清楚他的長相?”
老叟怪眼一翻道:“你這年輕人是不是腦了不靈光?他們不久前纔打老夫面前經過,咋能看不清呢。”
謝一刀暗汗道:“原來如此,那馬爺爲何說第二位最不可能選中?他長得很醜嗎?”
老叟見這位牛高馬大的壯漢似乎脾氣十分溫和,於是便直言不諱地道:“醜倒是不醜,就是太過壯實了,呶,就跟你一般像個赳赳武夫,能選上纔怪。”
謝一刀皺眉道:“健壯不好嗎?”
老叟哂笑道:“姐兒尚且愛俏,更何況是金枝玉葉的公主,公主選駙馬自然要選個英俊瀟灑的,最好還是精通琴棋書畫,才高八斗的文弱書生,選個五大三粗武夫幹嘛?又不是選回去幹農活。”
旁邊的一名長相猥瑣的中年男子嘿笑道:“馬爺,話可不能這麼說,五大三粗也有五大三粗的好處,有些活兒可不比農活輕鬆,需得找個能幹的才行,說不定永福公主殿下喜歡能幹的呢!”
此言一出,四周聽懂的男子都露出會心的笑容,謝一刀不由暗怒,他對和善的永福公主觀感很好,此時聽到有人用不堪的說話編排她,心中頗爲不爽,強壓下扇那猥瑣男一巴掌衝動,便欲轉身離開。
然而,正當謝一刀準備離開時,那名排在隊首的年輕書生忽然轉頭往這邊望來。
謝一刀的目光與此人一觸,不由微微一震,立即停下了腳步,凝目打量過去,不過此時那名年輕書生已經把臉轉回去了,跟在前面的禮官身後往東安門走了進去。
謝一刀盯着此人的背影,目光中流露出一絲猶疑,因爲此人的目光和背影都讓他產生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很快,那五名侯選者均進了東安門,四周圍觀的百姓也開始陸續散去。
謝一刀正站在原地皺眉思索着,數名錦衣衛卻呈犄角之勢圍了上來,想來是謝一刀手執腰刀,所以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謝一刀瞬時回過神來,正欲轉身離開,幾名錦衣立即加快速度圍上來,喝道:“站住!”
謝一刀停住腳步,轉身拱了拱手道:“在下乃講武堂教頭謝一刀,此去羽林左衛,剛好路過東安門,打擾了。”
幾名錦衣衛聞言對視了一眼,不過還是查驗了謝一刀的腰牌。
“原來真是謝教頭,得罪了!”爲首那名錦衣衛恭敬地把腰牌還給了謝一刀。
謝一刀客氣地道:“無妨,幾位弟兄也是職責所在罷了,對了,冒昧向幾位兄弟打聽一下,剛纔排在第一位的年輕書生是何人?”
爲首那名錦衣衛笑道:“原來謝教頭也關心永福公主殿下選婚啊,也難怪,永福公主平日待下面的人都很好,大家都希望公主殿下能有個好歸宿。呵呵,說得有點遠了,謝教頭打聽的那位書生叫李純,表字守義,乃浙江寧波府慈溪人,如今在國子監中讀書,是本次駙馬的熱門人選。”
“李純,李守義?”謝一刀聞言暗皺了皺眉。
“謝教頭,怎麼了?有什麼不妥嗎?”爲首那名錦衣衛好奇地問。
謝一刀拱手道:“沒事,在下只是好奇打聽一下,謝過兄弟告知。”
爲首那名錦衣衛笑道:“謝教頭客氣了,在下張澣,恬爲錦衣衛百戶,還請謝教頭多多指教。”
謝一刀與這位張百戶寒暄了幾句便離開東安門,繼續往羽林左衛的營地而去。
“李純,李守義……李大義!”謝一刀一邊行一邊琢磨着,忽然一個激凌,不過很快又搖了搖頭,暗忖道:“這位李純可是國子監生啊,又是浙江慈溪人,應該不可能吧,此子既然能參加選婚,還進入了終選,家底定然是清白的,更何況,錦衣衛又不是吃乾飯的,理應不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纔對……可是爲何背影和眼神如此相似,巧合嗎?”
當謝一刀來到羽林左衛的營地時,在坤寧宮中舉的駙馬終選也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