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愣愣地看了白陌阡一會,嘴脣微動,忽然露出了一個怪異的笑容,他就像是炫耀自己的寶貝一般,壓低了聲音說道:“阿竹是一把椅子,我可喜歡他了,他每天晚上都來找我。我最喜歡他的腰,纖細得很,盈盈一握......叫/牀聲可媚了,我怎麼弄他他都不哭......”
白陌阡臊了個大紅臉,他“噌”地站起身,估計這人說的“阿竹”應該是哪家勾欄裡的小倌吧。
他輕抿薄脣,擡頭朝四周望了一圈,突然覺得那些面黃肌瘦的男人似乎也沒那麼不正常了,他嘆口氣,踢了踢腳邊的碎石子,扭頭往回走。
好罷,也許真如黎紹所說,是自己多慮了呢。
回到客棧,他和黎紹那一桌上多了兩個人。
白陌阡眼眸一凜,他快步上前,朝兩人行了一禮,“白陌阡見過楚文王、昭文君。”
“兔兒不必多禮,過來坐。”楚文王笑着招了招手。
白陌阡頗爲拘束地撓了撓頭,朝兩人咧嘴一笑後,磨蹭到黎紹身邊坐下。
其實他對這兩人挺有好感的,楚文王幽默詼諧,昭文君寬宏淡雅,都很平易近人。然而架不住這兩人是六界之主啊,身份地位到底在那擺着,該有的恭敬和尊重一點也不能少。
再加上這兩人長相俊美,氣度非凡,與黎紹坐一起,三缺一,再加一人都能湊一塊打麻將了。
客棧裡來往的賓客不時朝他們這邊看,姑娘們就更不用說,目光就像是黏在了三人身上,腳下步子不曾挪動一下。
白陌阡覺得,自己一個道行僅三百年的兔子,就不要湊熱鬧看神仙打麻將,啊不對,是神仙吃飯。
於是他緩緩站起身,朝楚文王行了一禮道:“那個......你們聊,我上去看會書。”
“看書?”楚文王挑眉,深邃的眼眸看向黎紹,“兔兒在廣寒宮從不看書,怎地下凡了一趟,就這麼聽話乖乖唸書了?”
黎紹端起茶杯輕抿一口溫茶,淡淡地掃了白陌阡一眼,“他是不喜歡你們坐在這。”
“?!”白陌阡一驚,他慌忙上前拽了拽黎紹的衣袖,掐了他胳膊一下,“你瞎說!”
黎紹見狀,點了點頭,擡眸看向楚文王,“哦,是我不喜歡你們坐在這。”
白陌阡:“......”
白陌阡這才發現黎紹的心情不是很好,本來話就很少,這會話更少了,說完這句話後便一直沉默着喝茶。
好在楚文王並未將黎紹的話放在心上,一笑而過後,伸筷子夾了片醬香牛肉放到了昭文君碗裡,“嚐嚐,一直嚷着要吃,這次下凡便吃個夠。”
昭文君溫雅一笑,啓脣,將牛肉放進嘴裡緩緩咀嚼,眉梢眼角都浸潤着淺淺的幸福。
白陌阡坐在一旁看着兩位神仙秀恩愛,一時間心底五味雜陳,他扭頭瞅了黎紹一眼。
如果可以,他渴盼能和黎紹一起修成仙侶,執手逍遙山水。
“你們來幹什麼?”黎紹終於肯和顏悅色地和兩人說話,他將茶碗放下,擡眸問。
楚文王說道:“有人動了長安的龍脈,我和蘭君下來看看。”
黎紹微微蹙眉。
龍脈乃鎮國之基,歷朝歷代的帝王登基時都要去撫慰祭拜,以示自己垂拱平治之決心,龍脈不穩昭示着天下必將大亂,到時候人心惶惶、生靈塗炭。
在此盛世之中,有人竟然對龍脈動了心思,真是瘋了。
昭文君擱下筷子,輕抿一口茶,擡眸看向黎紹,“事不宜遲,我們便不多留,你帶着兔兒凡事也多小心一些。”說罷,朝楚文王略一點頭,兩人起身離座,並肩出了客棧。
白陌阡皺眉,他思忖了一會,擡眸問道:“是不是商燁乾的?”
“不知道。”黎紹沉默了一會搖搖頭,他站起身,一面上樓回房間一面道:“你先找到甄崇的魂魄再說,龍脈的事別瞎操心。”
“我也不是瞎操心,”白陌阡跟在他身後上樓,他皺着眉斟酌了一會道:“我總感覺這兩件事有聯繫。”
“就算有聯繫,也得分個主次輕重,你這邊線索都斷了,那邊你摻和也沒用。”黎紹推開門走進去,他在書案旁坐下,懶懶地靠在軟墊上,神色很倦。
“好吧好吧。”白陌阡伸了伸懶腰,他在黎紹房裡轉了一圈,覺着有些困,當下和黎紹說了一聲,轉身回房睡覺。
這一覺直睡到黃昏,店小二送來沐浴用的熱水,白陌阡磨磨蹭蹭將自己刷洗了一遍,換了件白衫套上,帶着滿身的花香,敲響了隔壁黎紹的門。
黎紹也剛沐浴完,外頭罩了件鶴氅,未束冠,墨發盡數散在身後,髮梢還滴着水珠,他正歪在榻上看書,橘黃的燭光下,他的麪皮白皙如玉,眼睫微微下垂,眉間帶着絲絲倦意。
白陌阡瞧得心神盪漾,他吞嚥了一下,在柚木椅上坐下來,拿起桌上的芙蓉糕塞進了嘴裡。
“你的愛人到底去哪了?他拋棄你了麼?”爲了避免尷尬,白陌阡在屋子裡轉着圈,假裝問的漫不經心。
黎紹從書裡擡眸,他眼眸微閃,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半晌他說道:“我可以不回答這個問題麼?”
真的不想回答,有些痛苦他自己承受便好,沒必要再讓白陌阡難過。
白陌阡輕抿薄脣,他低頭,盯着手裡的芙蓉糕沉默了好一會。
心底失落得很,自己老提人家的伴侶,黎紹估計都不耐煩了吧,可就是不甘心,爲什麼沒有早點遇到他呢。
屋裡寂靜下來,微涼的夜裡偶爾傳來幾聲燭花的“噼啪”聲,白陌阡回到椅子上坐下來,隨手拿過一本古書翻着看。
忽然,窗外的街衢上傳來一陣陣沉悶的“噠噠”聲,白陌阡擡眸,他傾身至窗前,將身子探出去張望。
明月朗照,街衢空巷。
白陌阡眯了眯眼眸,他扒着窗框,側耳細聽,那聲音是從北邊的巷口傳來的。
他扭頭望去,高高的屋檐遮擋住了視線,白陌阡一腳踩在窗臺上,飛窗而出,穩穩當當落在了屋檐的瓦片上。
“小心些,別摔着。”黎紹叮囑了他一聲。
“你怎麼不勸我晚上別到處亂跑?”白陌阡癟嘴,果然黎紹的溫柔只留給他的愛人。
黎紹無奈,他擡手按了按眉心,淡淡道:“我說了那麼多次別多管閒事,哪回你聽了?”
白陌阡不佔理,這話他也反駁不了,再說就是無理取鬧,當下他道聲“我會小心”,便縱身躍開。
月光被一朵飄來的濃雲遮住,白陌阡雙腳落地,適應了一會光線的變化,這才擡眸看向四周。
聲音聽得越來越真切,白陌阡仔細辨認了一下方向,發現這聲音是從自己身後傳出來的,他嚇得一身冷汗,慌忙轉身。
只見淡色的月光下,一把幽綠的竹椅立在自己身後,那“嘚噠”聲就是竹椅的四條腿敲擊路面發出來的。
白陌阡鬆口氣,他舔了舔薄脣,正要上前,忽然,那竹椅像人走路一般,自己繞過白陌阡朝前蹦躂。
白陌阡忙跟了上去,走了一段路,他才聽見那竹椅正在不斷地低聲說話——
“沒有......哪裡都沒有......不見了,哪裡都找不見了......”
聲音是一個較爲低沉的男聲,伴隨着椅子腿敲擊青石板路的“嘚噠”聲,在寂靜的月夜讓人有些後脊樑發寒。
“你在找什麼?什麼不見了?”白陌阡快走幾步擋住竹椅的路,擡手按住它問。
竹椅仍在不停蹦躂,“不見了......沒有,哪裡都沒有......”
白陌阡忽然想起今日早晨在街上遇到的那個男人,他心念電轉,出聲喊道:“阿竹!你是阿竹對不對?”
此話一出,竹椅安靜下來。
白陌阡鬆開手,“你在找什麼?人?還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