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郊野嶺怎麼會有少女?還成羣結隊,腳步整齊劃一?
白陌阡頓覺不妙,他扭頭看向黎紹,後者朝他搖了搖頭,示意不要動。
腳步聲越來越近,衣袖間的摩擦聲也清晰可聞,白陌阡坐在車裡,目不轉睛地看着窗外。
一縷紅光閃過來,紅燈籠出現在了窗外,接着是走在最前頭的少女,白陌阡的手心沁出汗來,他屏住呼吸,死死盯着少女,提防着她的突然襲擊。
車窗很窄,一晃眼,少女便提着燈籠走了過去,接着是第二個、第三個......
一個接一個的錦衣少女從窗前走過,她們面容莊重,目不斜視,步調整齊地越過馬車,朝前繼續走着。
白陌阡指了指車外,輕聲道:“我想出去看看。”
“別走太遠,就站馬車旁邊。”黎紹略一點頭囑咐。
“好。”白陌阡將鞋襪穿上,彎腰跳下了馬車。
在馬車旁站定,白陌阡順着少女前行的方向看去,白霧太濃,除了近前的景色被燈光照亮之外,再遠處便什麼也看不見了。
提着紅燈籠的少女很快便鑽進了白霧中,只剩下一抹朦朧燈籠紅光。
白陌阡猶豫了一下,擡腿快走幾步追上末尾的一名少女,跟在她身後往前走。
他想弄清楚這羣人從哪裡來,又要到哪裡去。
隊伍前頭傳來“嘩啦”的水聲,將腳步聲沖淡了一些,白陌阡猛地擡頭,止住了腳步。
繚繞四散的白霧中,他看見這羣少女漸次走進了沼澤中。最前頭的那名少女半個身子都已經沒入,手中的燈籠閃爍了一下,暗綠色的污泥纏上去,緩緩將微弱的光包裹住了。
白陌阡愣在原地,窒息感涌上來,他張了張嘴,一聲也發不出來。
手腕被人握住,一股暖流從指尖淌過四肢百骸,白陌阡回頭,正對上黎紹的眼眸。
“就知道你不聽話要亂跑。”
死寂中黎紹的聲音恍若天籟,白陌阡猛然回神,他喘口氣,指了指沼澤,嗓子有些啞,“她們......沼澤......她們進了沼澤!”
正說着,沼澤中央突然傳來沉悶的“咕嘟”聲,白陌阡回頭,籠罩在眼前的白霧漸漸散去,待看清景象,他頓時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只見一個身着白衣的男子緩緩從沼澤底部冒出來,烏黑的長髮散披在身後,面如冠玉,眉目俊雅,周身浮起一層淡淡的白光,與周遭的環境格格不入。
男子的臂彎上託坐着一個體形嬌小的少年。
少年不着寸縷,蜷縮着身子靠在男子懷裡,如凝脂一般雪白的肌膚,看得人想伸手觸摸,相貌也是極美的,半張臉藏在墨發間,薄脣紅潤,如出水芙蓉。
白陌阡身形巨震,踉蹌着後退一步,靠在了黎紹懷裡,他大口大口喘着氣,那少年長得和自己竟然一模一樣!
站在沼澤中央的男子看了白陌阡一眼,緩步走出來,啓脣,聲線低沉,恍若玉石碎裂之聲,“終於來了?等你們很久了。”
白陌阡心底泛起一股惡寒,他看着男人懷裡的少年,哆嗦着開口,“這、這是——”話還沒說完,一股腥甜涌上喉嚨,他偏頭,彎腰猛烈地咳嗽,擡袖去擦時,才發現咳出的都是幽綠色沾着血絲的污泥。
黎紹將白陌阡摟在懷裡,擡手輕輕擦去他脣邊的污血,白陌阡只覺渾身痠軟乏力,他蹭了蹭黎紹溫熱的掌心,氣若游絲,“師兄,那少年......和我、和我長得一模一樣......我是不是又中幻術了?”
“沒有,別想了,閉上眼睛,阿陌困麼?困的話師兄抱你睡一會。”黎紹搖搖頭,他輕吻白陌阡的額頭,柔聲道。
男人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他擡手輕撫懷中少年的臉龐,面無表情道:“兩千多年過去了,你現在的神色和那天還真是有異曲同工之妙啊,師兄。”
白陌阡渾身發熱,他覺得自己彷彿被人丟進了火場中,皮肉炙烤着繃緊,鮮紅的血從耳朵、眼睛裡流出來,很快就蒸發掉了,他想大喊,卻發不出聲,掙扎着想站起來,四肢卻沉重地擡不起來。
黎紹緊緊握着白陌阡的手,將自己的靈力緩緩渡過去,他擡眸,眸子很淡,“解藥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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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陌阡再次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間竹屋裡。
陽光照得滿室亮堂,南面開窗,窗外綠竹森森,不時有潺潺的水聲傳來,牀榻在東面,只掛了一層薄薄的白紗,算是牀幃,北邊擱着一簡易書架,架上零零散散擺着幾卷書,書架前是一方木書案,書案上一鼎香爐升起嫋嫋青煙。
竹簾微微動了一下,一抹紅衣映入眼簾,白陌阡微微一怔。
“哎呦,這是醒了麼?怎地一副癡呆樣?”
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白陌阡掙扎着坐起來,他伸手拽住黎紹的衣袖,細細打量,啓脣問:“你怎麼在這?”
黎紹將碗擱在一旁,擡手摸了摸白陌阡的額頭,溫熱,燒退下去了,這才垂眸看向他,“我怎麼就不能在這?照顧你還要被你攆出去麼?”
“不、不是的。”白陌阡連忙搖頭,他着急道:“這屋子是我上一世住的屋子,我應該在共情,你怎麼可能回到兩千年前。”
話說完,白陌阡愣住了,他沉默了兩三秒,再次打量黎紹,半晌,啓脣道:“我......沒有共情?”
“兔兒發熱把自己燒傻了。”黎紹很是可惜地搖了搖頭,他在牀邊坐下來,端起碗,舀了一勺湯藥,遞到白陌阡脣邊,“來,張口,乖,把藥喝了。”
一股刺鼻的腥甜味道飄來,白陌阡噁心偏頭,拿眼尾一掃,只見那碗裡一團濃稠的黑湯,還在不斷地往上冒着氣泡,就像是從得了爛瘡的人身上擠出來的膿水。
“不不不不喝!我不喝!”
白陌阡一個勁往後躲,他光看一眼,胃裡便一陣翻涌倒騰,這要是再喝下去,估計膽汁都能吐出來。
黎紹“嘖”了一聲,他擡眸看向白陌阡,“兔兒聽話,藥必須喝。”
白陌阡搖頭,他瞄了黎紹一眼,癟嘴,甚是委屈,“上一次你都沒強制我喝藥,這次怎麼就兇我。”
“上一次他可以救你,這一次他救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