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間的水龍頭不好用了,關不嚴,漏水。這纔多長時間呀,明天一定得和房東說。”
“嗯。”
“不知道要住多久,算了,水龍頭要是便宜的話咱們自己買一個換上,你會換的吧,我看見房東那張臉就長氣,二十塊以裡咱們就自己換,你要是能換咱們就不找房東,換不了再找他,現在人工好貴的。”
“嗯。”
“嗯什麼呀,我說什麼你就嗯。”
“我明天去問問水龍頭多少錢,怎麼換,超過二十塊就去找房東。”
崔旭拈着一片梨,兩眼的焦距定在手機屏幕下方,溫良賢淑的迴應……我還沒去開藥呢,要不,明天順便?崔旭異乎尋常的平靜。
韓琪把遙控器捏得咔咔響,“還有……”
崔旭現在最怕的就是這兩個字了,難道是今晚的連續劇的劇情不跌宕了乜?怎麼這麼多還有。
其實後面還有許多還有,崔旭低估了一個家庭存於世間的所需所求,也低估了自己性格里那一份異乎尋常的堅忍,已經快凌晨一點了,這麼長時間的還有,居然對自己毫無觸動。
終於可以睡覺了。
崔旭忽然發現自己已經沒有力氣嘆氣,今晚或許會有一個好覺?
李大媽着涼了,不知道這個消息是喜是悲。
得知這個消息,崔旭倒是鬆了一口氣,終於有時間去問水龍頭和順便開藥了。
水龍頭正好二十塊,以往肯定是要糾結的,不知該歸於大於等於二十塊還是小於等於二十塊,打一個電話請示總是免不了的。
燃鵝現在,崔旭還要去順便開藥,便很爺們的自作主張了,買!
然後,崔旭特意選擇了二十分鐘之外那麼遠的一家醫院順便開藥,不想,人還是那麼多。
不但是醫院,就連崔旭要去的那個專科的人也一樣那麼多。
崔旭買了個大口罩戴上,只露出眼睛那種,卻仍沒有安全感,崔旭莫名覺得,對面隨便瞥過來的一眼哪怕是隻看見了自己額頭上一條若隱若無的皺紋也一定會認出自己本人甚至連自己的社會保障號碼都可以一併背誦默寫出來。
好在理智尚存,強忍着這種明顯病態的不安定,崔旭安靜的排着隊等待叫號就診。
問診的大夫似乎昨晚沒睡好的樣子,抄下來姓名籍貫,餘下二話不說就給崔旭開了藥,好像完全不記得還有檢查覈實這件事……崔旭昨天晚上也沒睡好,醫患都沒睡好造成的最直接後果便是,崔旭也忘了應該先切片做病理覈實病情這回事……彷彿崔旭被確診患上了艾薩帕拉這件事是順理成章理所當然的。
解開羽絨服的按扣,拉開一截拉鍊,扯低羊毛衫的領子,崔旭把兩盒藥深深的塞進暖呼呼的襯衣口袋裡,再鬆開羊毛衫的領口,拉上羽絨服的拉鍊,扣好羽絨服的按扣,又輕輕拍了拍胸口,好像離心臟越近,這藥便更有療效似的。
繞到醫院的普通科室轉一圈,再走出醫院的門,看大街上車來車往,崔旭努力的回憶着藥盒上寫着的一日七次一次五粒還是一日五次一次七粒的醫囑,好似魂魄散淡、行屍走肉一般踏上斑馬線,邁步向街對面的公交車站過去。
一聲呼嘯,一輛車牌號爲吳axxxxx的黑色銳志轎車在崔旭的身前掠過,侵略似火,其疾如風。
崔旭不動如山,僵直的眼神一輪,然則似緩實快,口誦大音希聲若洪鐘,宛如一道霹靂,震得整條快車道上車馬俱驚,“甚急乎?上懸於楣耶?!”
車牌號爲吳axxxxx的黑色銳志應聲而住,嘎吱一腳剎車便踩死在七八米開外了。
說來也蹊蹺,大冷天的,車窗玻璃搖的緊緊的,這位車牌號爲吳axxxxx的黑色銳志小轎車的車主是怎麼聽見崔旭這一聲發於靈魂深處的吶喊的呢?
崔旭發這一聲喊,語意實在太過惡毒絕戶,再愛錢的字幕組也沒膽子直譯……對此非要有興趣考據的同學,可以選修《太古中洲方言演繹史編纂初稿》,在第二五八章十四節,或有所得。
車牌號爲吳axxxxx的黑色銳志小轎車的車主下了車,隨手還抄了一把大號扳手,氣勢洶洶,兩眼赤紅,口中念念“我xx你個xx你特麼xxx”有詞,那義無反顧的架勢讓人毫不懷疑下一秒這大號扳手就該與崔旭的顱骨進行一次超出概念範圍的過盈配合操作了。
如果這個位面上有一根長度最長、質量最好的發條,那麼這根發條便是崔旭兩腳趟地從德村骨科聖手李老先生診所裡走出來時擰在心頭上的那一根。
對此有異議的,可以責怪表述者的筆力和篇幅,但是,絕不要懷疑這根發條的長度和堅韌,就像是從不講道理的故事設定,無論前綴或是預熱如何孱弱,但事實就是,這就是這個位面上最長的最好的最堅韌的一根發條。
只是,這根這個位面上最長的最好的最堅韌的發條,已經崩斷了。
崔旭比之平常還要平靜的面容下,填滿了令人不可置信的瘋狂,就像一個絕對概念上的黑洞,一米七左右的個子,一百四左右的體重,在這個普普通通的人類軀殼裡,盛滿甚至壓縮了千萬倍之於單一個體一輩子積攢下來的瘋狂情緒。
連一把必然嵌實在顱骨上的大號扳手都不害怕了,崔旭口罩下的臉上還能浮出真誠的微笑,這不得不讓人相信,如此高密度的瘋狂情緒是再貨真價實不過的了。
進度條已經走到了片尾之前的最後一線,某人的小舅子卻仍然沒有得到這個什麼瘠薄爛副本的瘠薄爛任務。
難道,這是個靈界副本?要等二姐夫的腦袋被砸成個爛西瓜,纔算真正開始?
從不代入副本劇情的韓三也有些緊張了,瞄着最後三兩秒鐘的進度條,全神貫注的盯着車牌號爲吳axxxxx的黑色銳志的車主快速逼近,一把大號扳手已經被右臂的三角肌和肱三頭肌蓄力成圓,看其真氣走向,那真是一點餘力不留,誓要實實在在的鑿實在二姐夫額骨和顳線之間的致命部位的。
文化人兒說話真是陰損吶,不管怎麼說,就憑那一句話,砸上了都不冤,韓三在劇情進度條還剩一點二秒的時候情不自禁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