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和談、快船、大澳
既然傑書這位位高權重的親王已經作出了決定,跟明鄭有不共戴天之仇的黃芳度儘管心中憤憤不平也只好忍氣吞聲的冷眼旁觀。然而由於傑書對招撫的前景並不看好,招撫的行動也不過是爲了新建戰船編練水軍做掩護,因此他所派出的道員朱霖、莊慶祚等人入廈後一副趾高氣揚的態度,並幾番宣稱“順天者存、逆天則亡”以及“識時務者爲俊傑”等讓明鄭方面極度不悅的言論,所以招撫一開始就陷入了僵局?
跟清軍試圖利用招撫的機會整頓水師的目的一致,明鄭方面也想利用談判的機會整頓兵馬,因此絕不願意輕易導致談判破裂,爲此明鄭方面漫天要價,重申康熙八年興化知府、太常寺卿慕天顏至東寧招撫時提出的“如朝鮮例、稱臣奉貢,不削髮”的要求。對此,傑書以爲己方已佔上風、攻佔廈門只在朝夕,便斷然予以拒絕,談判至此破裂。
但傑書沒有想到的是,鄭軍除了利用談判拖延清軍進攻的步伐以外,還利用水師的優勢,廣泛派遣人員潛入清軍後方聯絡被打散的部隊以及其他的反清武裝。在野草一樣蔓延開來的小股反清武裝的威脅下,傑書被迫暫時擱置了攻廈的計劃,在着力清剿地方武裝的同時重新拾起了談判的幌子,由此雙方又一次坐到了談判桌前。
這一次,傑書以明鄭之前所言“如朝鮮事例、稱臣奉貢”一說要求鄭軍退出所佔各島,待鄭軍退出後,他願向康熙報告,雙方繼續談判。對於傑書這種以空頭支票換取實利的虛假表態,明鄭方面自然不會同意,便針鋒相對的提出要求清廷履行在鄭成功時代曾經答應過的供給“四府裕餉”的招撫條件。清方使者興化知府卞永譽、泉州知府張仲舉及地方鄉紳黃志義、吳公鵬無法做主,只得悻悻而歸。
正當清軍使者等候傑書的裁斷時,寧海將軍喇哈達突然橫插一槓,他讓幕僚給鄭經去信,信中指責明鄭方面“區區忠義,孔不足蔽其暴亂之辜”,除此之外,喇哈達還誇下海口許諾道“元貴君臣同於箕子,勿踏田橫故轍。何不罷兵修士,全車甲歸保臺灣,自處海外賓臣之列?其受封爵,惟願;其不受封爵,亦惟願。我朝廷亦何惜以窮海邊謫之區,爲爾君臣完全名節之地?歲時通奉貢獻,如高麗、朝鮮故事;通商貿易,永無嫌猜,豈不美哉?”
喇哈達的言辭很動人,其中不但同意明鄭以朝鮮舊例自立,更許諾廢止封界令恢復明鄭方面夢寐以求的大陸貿易。但明鄭方面卻很清楚,喇哈達並非是清廷的決策者,甚至連權臣都不是,根本沒有能力履行自己的諾言,因此這封信的實質與之前的種種許諾無二,都是爲了從明鄭手中騙取沿海島嶼的計謀。
由於有這樣的明悟,明鄭方面的答覆是可想而知的:“邊所海島悉爲我有,資給糧餉。”
見從明鄭手中騙不到沿海島嶼,清方便氣急敗壞的再一次的撤走了談判人員,不過此時明鄭方面的準備已經就緒,朱錦冊封右武衛將軍劉國軒爲中提督、總督諸軍,以後提督吳淑副之---一場新的大戰又在醞釀之中?
臺灣海峽在季風季節是極其狂暴的,但在風平浪靜時卻又顯得如此的美麗---在碧波萬頃的蔚藍色海面上,海鷗時上時下的飛舞着,偶爾還有海豚躍出水面---亙古不變的景緻只有人類的活動才使其潛移默化的發生着改變。
“那是什麼?”鄭軍自澎湖出發的快哨船正在進行例行的巡航,原本因爲大陸上暫時僵持的現狀而有些懶洋洋的衆人突然被刁斗上了望哨處傳來的驚呼聲而驚醒了。“太快了,這是誰家的船?真是太快了。”
副領班還沒有來得及爬上桅杆確認,一衆船員的視線裡就出現了一抹白色的帆影。能遠眺到帆影並不足稀奇,然而才短短半刻光景,原本還如豆大的影子已經在視線裡放大爲整個船型,這就讓所有人瞠目結舌了。
看着這海上從來沒有過的一幕,身爲巡航指揮長的領班也有些驚異不定,有着多年海戰經歷的他當即作出了決定:“發炮!示警!讓他們馬上停船!”
然而隆隆的炮聲驚動了平靜的大海,卻不足以讓這艘看起來怪模怪樣的船隻停下來。正當惱羞成怒的領班打出旗號,準備讓兩艘用槳助力的快哨船作出攔截的動作時,對面的怪船卻側帆打橫在他們面前滑過一道漂亮的弧線掉頭了。
此時兩艘快哨船的瞭望哨和部分船員已經用海上練就的一雙鷹眼看清楚怪船上操縱者的模樣,但紅夷和明人髮髻的古怪組合並不能讓他們釋疑。正當領班欲令兩船加速追上的時候,怪船上突然升起了一面紅旗。沒錯,紅旗,所謂明鄭軍隊用日月旗的說法只是後來者的杜撰,漢軍紅旗,從朱重八開始,以三重火德自喻的明王朝就以紅旗來代表自己的軍隊,這是明鄭政權自朱成功開始至今也未曾改變的旗幟。
“自家人?”領隊狐疑的看了看左右,似乎希望有誰能爲此作出解釋。“會不會有詐?”
出乎領隊意外,還真有人知道,一名水夫猛的一拍大腿:“大人,是自己人,小的聽途徑澎湖的船隊說過,是乎臺江內海上最近一直有這樣的船在航行,好像是監國世孫讓紅夷船匠製作的,若是不錯的話那應該就是這條船了。”
“這個俺聽說過,只是以前一直沒見過。”副領班也想起來這個傳言了,急忙跟着向長官說明。“不是說這兩條船一直在臺江內海上漂着嗎?怎麼今天大的那艘居然開到海峽上來了?不過,這船還真是快啊!”
“躲在澡堂子裡還算是水軍嘛?”對於副領班的疑惑,領班倒不覺得有什麼難解的。“給角宿五發旗號,是自己人,不用追了。”說罷,領班看着揚帆而去的怪船搖了搖頭。“快,當然快了,上面那麼多軟帆布,這得花多少錢?”
說起來,雙桅縱帆船是荷蘭人的專利,早在16世紀末17世紀初,荷蘭地區就出現了雙桅縱帆船這種廣泛應用於要速度和搶風航行能力的場合的船型,而跟荷蘭隔着北海相望的英國人自然對此也瞭如指掌。
“我們製造的騎士號還太小,事實上一般的雙桅縱帆船可以達到150噸以上的荷載。”英圭黎船匠安德森正跟再度巡視船場的鄭克臧如此介紹着。“而一艘較大的多桅縱帆船甚至可以達到500噸以上的載荷。”
“安大工,你應該知道本地的木料無法承擔如此大小的船隻龍骨,所以暫時餘還不需要那麼大的船。”大船鄭克臧當然想要,只不過有些東西還要對英國人保密,所以他只能以這個藉口予以搪塞。“罷了,飛鷹號的建造進度如何?”
“事實上我要說的是,作爲一艘brig(雙桅橫帆船),120噸的載荷實在過小了,全船隻能裝6門大炮,這實在並不是個經濟的好主意,我以爲既然只能保留這個噸位,那還不如依舊建造雙桅縱帆船呢。”安德森把話說完,就見鄭克臧面沉似水,知道僱主心中不悅,他只得話鋒一轉。“當然,通過建造brig可以掌握三桅全帆裝船製造工藝,從這個角度來說,殿下的選擇是正確的。”鄭克臧的面色稍緩,但就聽安德森繼續道。“但就飛鷹來說,我們的建造速度緩慢,其主要原因可以歸結爲殿下的中國船匠在生產福這種船型浪費了大量的人力和資源,另外原來的下水方式也不適宜飛鷹號這種較大的船隻。”
蘇大工全力生產福船這是有說法,儘管陳永華同意先從官府方面撥付福船給七位鄭氏宗親,但這只是暫借,最終是要鄭克臧用新船來換的,對此自己掏腰包的鄭克臧已經夠惱火的了,卻沒料到英圭黎人哪壺不開提哪壺。
當然鄭克臧並不想跟不通國情的紅夷計較,他想了想解釋道:“福船的生產計劃不能做變動,這關係到餘的信譽,至於下水方式的問題,餘也考慮過來,準備在船場一側興建一處日後足可以生產500噸級大船的大澳,等大澳造好之後,飛鷹號的生產可以轉移到那裡進行。只不過挖一個500噸級幹船塢至少要三到四個月,而且需要你們在技術上做指導。”
“這個應該沒有問題。”儘管幾個英圭黎人沒有工程營建方面的專長,但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再加上鄭克臧或多或少有一點這方面的概念,兩個臭皮匠湊在一起,一個諸葛亮抵不上半個總歸有的。“我們可以幫上一點忙。”
“那就這麼說定了。”鄭克臧點點頭。“還有,那幾個學徒怎麼樣?”鄭克臧問的當然是馬原等人,除了他們最初的四個以外,這一期轉爲正軍的部分中也有兩個被鄭克臧忽悠到船匠的行列之中了。“希望幾位能傾力相授,日後萬一要修補什麼的,也用不着再麻煩把幾位從印度或是英圭黎本土給請來。”
“殿下,雖然您派遣的學徒非常刻苦,但要真正學會造船並不是一件簡單是事情。”安德森嚴肅的回答着。“而且,雙方的合同中並沒有指導學徒這一條,希望殿下對此能予以補償。”
英國人並沒有教會徒弟餓死師傅的傳統,不過根據西方行會的規則,學徒出師後還是要在幾年內向師傅支付報酬的,所以他們的要求並不過分。
“這個,可以!”鄭克臧算了算,自己在福船上折騰了不少錢,但其餘花銷還不大還不至於破產,故此一口應承了下來。“但一定要把他們都教會都教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