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時分,就連街上的燈火也有了闌姍之意,但這座海濱城市從來不乏夜貓子。
此刻,遲楓工作室一號設計室依舊燈火通明。
突兀而起的“啪”地一聲,不僅打破了原本靜悄悄的房間,也將趴在畫板上睡着了的人驚得跳了起來。
“誰?......”揉揉眼睛,裴小伍不禁吃了一驚:“老師,你怎麼在這?”
“畫成這樣還有臉睡覺。”遲楓將剛纔拍在桌子上的作品拿起來,一張一張朝着她的臉上摔過來,一邊摔一邊吐槽:“俗,豔,白,拙。”
一共四張,全被他否定了。
“對不起,我再畫。”看來今晚要熬通宵了,好在她藉口媽媽有事跟遲睿請了一晚上的假。
獨憐幽草澗邊生,
上有黃鸝深樹鳴。
春潮帶雨晚來急,
野渡無人舟自橫。
要根據以上詩句用水粉畫表現出詩中意境,哎,這題也太變態了一些,也只有遲楓纔想得出這樣的題目。
“太實反而失了意境......發揮你的創意......嗯,有點意思了......”
大而高的空間裡,一人潑墨,一人指導,時間在不知不覺中過去。
“唔。”最後一筆畫完,斐小伍伸了一個懶腰,不小心打在一個人的臉上,驀然一驚,隨即不好意思地嘻嘻一笑:“對不起,我忘了老師站在旁邊。”
“回去睡覺,睡醒了接着畫。”遲楓扔下一句,扭頭便走。
斐小伍的笑容就此僵在臉上,還要畫?她又不是美術專業的,幹嘛要像達芬奇畫雞蛋似的。
不過嘀咕歸嘀咕,她可不敢拂逆老師的意思。
從這天起,她白天管公司,晚上學設計,可問題來了,遲睿那裡總不能老找藉口請假吧?
實話實說,不行,遲睿一向批評她做生意不上心,要是知道她居然丟下公司不管,肯定會反對。
思來想去,她瞅了一次他心情好,便跟他提及報了一個mBA班,晚上上課,他聽了倒是未置可否,她提着的一顆心總算放下了。
這天,她上完課,回到公寓已是凌晨十二點。
“......給我一雙手對你倚賴,給我一雙眼看你離開,就像蝴蝶飛不過滄海沒有誰忍心責怪......”到了門口,斐小伍一邊哼着歌一邊將鑰匙插入鎖孔,推開門的瞬間,她停止了歌唱,動作也變得小心起來。
這個時候,他應該已經睡下了。
屋子裡黑漆漆的,怕吵醒他,她沒有開燈,摸黑進了浴室,洗完澡,躡手躡腳地推開臥室的門。
只聽“啪”地一聲,牀頭燈驀然泄下一道溫暖的光線。
“吵着你了?”
斐小伍走過去,語氣充滿了歉疚。
遲睿順手將她撈入懷中:“沒有,就是覺得小伍子最近好像很開心,走路都哼着歌,什麼事說出來分享一下。”
嗯嗯,這樣窩在他的胸口舒服噢,斐小伍小身板扭一扭將自己調得更舒適一些。
“沒什麼啦,嘻嘻。”
呃,又沒說實話,她難道不知道自己一騙人,小眼珠就會亂轉嗎?
重瞳微眯,他促狹地一笑:“老師講的課聽得懂吧,學了這麼長時間,我要考考你。”
“考,考什麼?”
斐小伍本來在他的懷中快活得直哼哼,這下嚇得三魂失了六魄,一骨嚕爬了起來,小臉都白了。
遲睿不覺好笑,越發起了逗弄之意:“嗯,你這麼笨,太深奧的估計也不懂,不如你自己挑一本比較拿手的,我來出題怎麼樣?”
“嗯,還是不要啦,睿?”斐小伍抱住他的脖子,一臉討好帶撒嬌的意味。
睿?她什麼時候開始改口的,還叫得這麼順口。
還有,她這是在向自己撒嬌嗎?眼前,笑魘如花,遲睿莫名的有些心亂,如麻。
“不行,不能對你放鬆要求。”他差點就動搖了,到底還是穩住了。
哼,想跟他玩美人心計,她還嫩着呢!
斐小伍懨懨不喜,小嘴嘟得老高:“好吧,好吧,那你問吧,就問......股票知識吧。”這個她之前還小小地研究過,不至於一竅不通。
“好,那就考考你技術指標吧,什麼是oBV能量潮,它的理論基礎又是什麼?”某考官問。
“......”某考生兩眼望天。
“那什麼是趨勢線與突破,以及它的市場信心含義。”某考官再問。
“......”某考生抓耳撓腮。
“什麼是心理線?”眉頭漸鎖,將她抱着自己的雙手拿下來,某考官神情凝重地再再問。
他的動作明顯有警告的意味。
某考生不知道什麼是股票的心理線,只知道自己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在他再次拷問之前大叫起來。
“好啦好啦,我坦白。”
眉梢輕揚,遲睿往後一靠,雙手枕在腦後,安適地靜待下文。
“其實,其實我沒上什麼mBA啦,而是跟老師學設計。”斐小伍盤腿坐在他面前,垂着頭,像犯了錯的學生,“不告訴你,是因爲怕你不準。”
遲睿略略皺了一下眉頭:“白天肯定也去吧,那公司豈不是沒人管?”
“有人管有人管,不是有潘秘書嗎?關鍵的時刻,還有你嘛!”她睃着他,小心翼翼地查看他的表情,生怕一不小心惹火了他。
說起來也真是奇怪,雖然遲睿很少發脾氣,可她就是怵他。
而遲楓是那種喜怒形於色的個性,常常衝着她大吼大叫,可她一點也不怕。
“還有我?”遲睿對這個回答很是驚訝,他簡直有些摸不透她了,這小丫頭是真天真還是假意迷惑自己?“你真的就這麼相信我?”
斐小伍這次擡起眼睛大膽地與他對接,很認真地答:“除了你,沒有人可以幫我;除了你,我還能依靠誰?”
一雙好看的大眼睛黑白分明,眸光清澈得像一旺山泉,不帶一絲雜質。
是她太會掩藏,還是自己之前誤讀了她?
自問看人精準的遲睿,第一次拿捏不準了,伸手摁滅牀頭燈,黑暗中他的聲音透着些些潮溼:“不早了,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呢!”
呃,這算是過了關嗎?
裴小伍挨着他睡下,突然記起什麼,倏地將身子退了開去。
黑暗中,他不覺,啞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