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的是聞訊而來的吉內斯·卡瓦哈爾,卡斯蒂利亞主教練的經紀人原本就在這家酒店的樓上訂了間房,晚上也沒有出門,等着旗下客戶返回後找他商量事情。
可由於皇家聯合俱樂部的“小人之舉”,球隊成員比計劃的時間提前了大概半個小時就回來了,導致得到消息的吉內斯下樓找過來的時候,李慕迪他們已經在房間裡開會了。在房間外從隨隊的兩名安保人員那裡得知了裡面的情況後,這位西班牙足壇大鱷並沒有貿然闖入卡斯蒂利亞球隊內部的會議,而是獨自返回了樓上,在離開之前給守在門外的夥計留下了任務,等裡面的事情結束後給他打電話通知一聲。
索拉里和波佐兩個人見到吉內斯的到來,就大概猜到那兩位可能有重要的事情要說,便主動提出先行離開。李慕迪並沒有加以阻攔,不過在他們走出房門前,把酒瓶中剩下的一些紅酒給自己的經紀人也倒上了一杯,又給其他幾個人勻了一下正好倒空。隨後四個人以祝賀球隊勝利和預祝明天一切順利的名義幹掉了杯中的紅酒。
待屋子裡只剩下兩個人後,吉內斯坐到了一頭的沙發上,和自己的刺兒頭客戶開始商量那件已經傳遍了整個歐洲足壇的事件。
“我白天的時候去了趟警局,昨天和今天是因爲有比賽的原因,所以警方賣了老佛爺和我一個面子,但比賽完後就不能再拖了,所以明天上午你暫時還無法隨隊回馬德里,也得去一趟警局。”去警察局接受詢問這件事李慕迪心裡早有準備,所以聽到經紀人的通知並不驚訝,他更關心這個案件性質最終如何確定,因爲那將事關自己的處罰依據,對此吉內斯也已經瞭解得差不多了。
“那個名爲胡安·裡基的皇家聯合球迷涉嫌使用種族歧視言論辱罵你,證據鏈已經完整了,所以肯定逃脫不掉了。不過他最終的量刑情況卻還沒能定死,這裡面還涉及到你的處罰力度。”這話讓卡斯蒂利亞主帥有些莫名其妙,西方社會的法律在他的眼裡,就是影視劇裡那樣召開法庭公開審訊,然後公訴人和辯護人相互激烈辯論,法官要時不時地用木槌敲擊高喊:“肅靜!”至於如何量刑則是完全不清楚,所以連忙詳細詢問。
“別的跟你說也沒什麼用,簡單來講,就是我和兩名律師想要在d.a(檢察官)的調解下與胡安·裡基達成協議:你證明他在事後有所悔意,並且安排明天他當面向你道歉,而同時他也將對你的指控從故意傷人降低到意外傷人,這樣你的處罰將很可能只剩下罰款甚至還會有一定機率被減免,而他的……”
“他的罪刑也會減輕是嗎?”不待自己的經紀人說完,李慕迪便面無表情地插話道:“如果我拒絕這個協議,那麼將要面臨的處罰會有多重?拘留嗎?還是監禁?”
聽到對方又開始扎刺兒,一向自詡待人接物極有紳士風度的吉內斯也不免眉頭一皺,略微思索了一會兒緩緩開口道:“李,你先不要意氣用事,這個事情上你可能還不是很瞭解。這次協定是我和兩名律師搭了不少人脈主動尋求的,我們商量後一致認爲,這樣做可以讓你的公衆形象得到最大程度地維護。要知道雖然對方是確實地用種族歧視的語言攻擊了你,可你也隨後使用了暴力,即便可以解釋爲是在被激怒後的應激反應,但畢竟是在歐洲大陸毆打了一名白人,這對你未來在這裡的執教生涯很可能會產生不可預知的影響。我們都覺得爲了這件已經過去了的事情,冒着這麼大的危險很不值,你應該選擇更聰明的應對方式,從而得到最好的結果。”
這一次爲了顯示對自己經紀人的尊重,李慕迪忍住了打斷對方剛纔那段話的衝動,但在吉內斯闡述玩他的觀點後還是出口提出了自己的反對意見:“夥計,我十分感謝你們對我的幫助和愛護之意,但在這裡我不得不提出不同於你們幾個人的想法。”
起身從冰箱裡拿出了兩瓶礦泉水,遞給吉內斯一瓶,自己則擰開手中那個的瓶蓋,小抿了一口後,繼續說道:“我知道打人的事實是不可能逃避的,如果對方一定要起訴,我很可能會因爲你剛纔提到的原因,給整個西方社會留下不夠友好的印象。但我希望你能夠以我好朋友的身份替我想一下,我一個黃皮膚的純種天朝人,雖然入了西班牙的國籍,但在本質上卻還是無時無刻地受到來自各個方面的歧視。對此我很憤怒,但更多的其實的無奈。我是如此喜愛着這片大陸、如此熱愛着這份工作和周邊的每一個人,可偏偏就只是因爲我皮膚的顏色與你們不同,就應該遭受這一切侮辱和隔閡嗎?”
李慕迪在說話的過程中表現十分平靜,並沒有吉內斯預想到的那樣激動,可眼神卻是如此地深邃,以至於一直盯着那裡的西班牙足壇大鱷竟然產生了莫名的感同身受情緒,心底也感到了那深刻入骨的悲涼和悲憤。
讓情緒發酵了一會兒,卡斯蒂利亞主帥繼續闡明自己的觀點:“咱們兩個人已經認識有些年頭了,即便之前接觸並不是很多,但你應該從勞爾那裡得到了一些信息。我們天朝人從骨子裡講還是老實本分、不願意四處招惹麻煩的,我更是一名不太善於與人交際的宅男,平時生怕自己說話不經過大腦而得罪了哪位,所以很少和不熟悉的人接觸,又怎麼可能去主動挑事兒呢。”
吉內斯點了點頭表示認可,這一點倒是李慕迪身邊的人衆所周知的事情。球隊這位波ss除了與足球相關的事務外,只和較爲熟悉的人有交流,可生活圈子就在俱樂部辦公樓、比賽場那一帶,很少出門。三十好幾了,就連新衣服都得他的母親去商場替他買,否則他就會網購,從未見到過這個宅男因爲非公事的原因跑去商業區。到客場打比賽也是除了體育場就是酒店,算上之前當助理教練的時期,他隨隊在外地征戰的時候出了偶爾幾次集體活動,剩下的幾乎也一直待在房間裡,根本不出門,更不要說到處惹是生非了。年輕的小夥子們更是在背後給主教練起了個“老頭子”的外號,都認爲這傢伙三十歲出頭的身體,七八十歲的心態,信仰“生命在於靜止”的理論。
想到這裡,經濟大鱷剛纔生出的少許不滿漸漸消散了,是啊,這樣一個“安靜的美男……”——不是,與世無爭的小胖宅男,會有如此激烈的情緒,可見所遭遇的事情對其的影響都多大了,這樣大張旗鼓的鬧一下似乎也有情可原。
調整了一下情緒後,李慕迪再次開口說道:“我來到西班牙已經將近十個年頭了,以前在天朝就一直聽說你們西方社會一直在拿人.權問題的事情指責我們國家,雖然不認同那些言論,可心中不免覺得你們應該是非常非常重視人權的,否則哪來的底氣對我們說三道四。可現實是什麼樣子的,不用我再詳細敘述了吧。我們千千萬萬來到這批土地支援你們國家建設、爲你們創建‘河蟹資本主義國家’做着無私奉獻的東方人遭遇到的都是些什麼?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不信任,甚至是鄙視!這是哪個星球上的道理和道德標準?我td……”
雖然表情上還算平靜,但這段時間屢屢出口成髒還是表明了李慕迪內心深處的憤怒和無奈,再次穩定了一下心情後,才緩緩繼續道:“我不是要主動找麻煩,可麻煩總是前赴後繼地想我身上衝來,躲都躲不掉。之前無數次類似事件我都忍了,因爲我知道自己也不過是個螞蟻一般的小人物,就算拼了命地折騰也得不到什麼效果。可這一次不同了,我實在是忍無可忍了,即使依然可能弄不出什麼水花來,可現在已經毅然決然地決定站到懸崖邊上,一定要跳下去,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我不想代表一直飽受種族歧視的整個天朝人羣,當然也是代表不了,只想爲了我自己一個人,堅定地在公衆面前對這種罪大惡極的行爲說一聲‘不’。你可以理解爲,這是一場我與那些失去了爲人基本素質的傢伙們之間的一場戰爭,一場我一定要打、也一定要贏的戰爭。”
從這名比自己小了將近三十歲的年輕主教練眼中,吉內斯看到了無比堅定的信念和不顧一切的勇氣。在人際交往方面可以得到博士後頭銜的大鱷自然不會不知道,一個平日裡十分隨和、似乎沒有什麼性格的傢伙,在真正發怒或者下定決心要做一件事的時候有多麼難以搞定,他最不願意面對的就是這類情況,這一次也就順其自然吧。於是便給出了最終的回答:“好吧,你說服了我。我馬上和巴勃羅他們聯繫,取消之前商量的協議,直接讓胡安·裡基得到最重的懲罰。至於你……我們會盡最大的努力幫你減輕罪名的。”說到這裡他不由得深深嘆了口氣,然後用略帶玩笑的語氣對着令他頭疼不已的客戶調侃道:“這次你可算是給我找了個大麻煩,以後要變本加厲地彌補我在精神上的損失,可不能再任性了。”
李慕迪聽到經紀人終於認同了自己的做法,也露出了笑容,向對方豎起了拇指,迴應道:“當然,我會彌補你的。過幾天請你吃天朝大餐,還有商業開發全權交給你負責了,除了那個島國和某些反華國家的廣告代言,其他的你可以隨便替我簽下來,我會讓你賺個鉢滿盆滿的。”
“切!說的你好像是國際大明星似的,哪有人找你代言啊!倒是有一家馬德里的五金店想找你拍張照片,說你用包砸人那一下很有力道感,想讓你拿着錘子再來一下當作他們的平面廣告。開價三千歐元,按照合同條款,我能拿到360元的抽成,這就算是你所說的鉢滿盆滿?怎麼樣,接嗎?”
“滾犢子!我就那麼不值錢?不過,你說怎麼就沒有大牌公司發現我的潛質呢?想我這麼有內涵、外表又如此出色的極品……唉,別走啊,聽我說完的……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