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填補林笙剛受了打擊的脆弱小心肝,何千越特地請他去吃大餐。林笙倒也不跟他客氣,專挑貴的點。
餐桌上擺得滿滿當當,林笙跟餓鬼投胎似的,從上菜後嘴巴就一刻沒停過,何千越見他狼吞虎嚥的模樣,不由地笑出了聲,“你是藝人,要懂得控制食量,萬一發胖了我可就得嫌棄你了啊!”
林笙全然不在意,只自顧自地品嚐着美味佳餚,好一會兒纔回了一句,“你放心,我天生長不胖,最多也就現在這樣了。”
“照你這麼說,我還得天天餵你山珍海味把你養肥些不成?”伴着何千越這話,林笙又衝他擺擺手,“那倒也不必,我覺得現在這樣蠻好,你看我多苗條啊!”
何千越一隻手拖起下巴,對着林笙打量了一陣,“你說我以前怎麼就沒發覺呢,你小子居然還挺風趣?”
林笙擡起頭,對着何千越眨巴了兩下眼,十分不解地反問了一句,“我哪裡風趣了?”
何千越愣了愣,許久後又無奈地嘆了口氣,“好吧,我該收回剛纔的話,你的確不是風趣,不過,不就是試鏡被刷下來了嘛,有必要情緒那麼低落嗎?”說話間,他夾了塊肉遞到林笙碗裡,“來,老師賞你吃的。”
林笙刻意扯出一個假笑,夾起那塊肉送往口中,“多謝老師了。”
“不必客氣。”何千越也順着他的話接了個茬,語氣很是歡悅。可就是在那句話後,林笙突然低下了頭,專注地凝視着面前的碗,手裡的筷子卻不再動了。
半晌之餘,他的聲音才又響起,“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是這樣的結果?”
“什麼?”何千越裝傻,林笙也不介意把話說得更明白一些,“你早就知道我試鏡會被刷下來,但還是堅持要我來參加,爲什麼呢,老師?”他刻意將“老師”二字念得很重,如同在表達着自己的不滿。
何千越輕輕地揚起了脣角,笑得很淺,“你很聰明,那麼你有沒有想過,爲什麼你會被刷下來?”
林笙搖搖頭,略顯負氣地甩下四個字,“我不知道。”
何千越將手裡的筷子放下,眸中漸漸泛起一絲不悅,“你跟我賭氣有什麼用?今天去試鏡的那麼多人,不是隻有你一個會演戲,也許有些人的演技不如你,但是他們的態度要比你認真得多。”
何千越這番話不說倒也罷了,一旦挑明瞭,只讓林笙心裡更加窩火,“我怎麼就態度不認真了?我……”
他的話還沒說完,何千越已奪過話鋒,“你敢說你有爲這個角色做了充分的準備嗎?林笙,別太自以爲是,當你想要得到某樣東西之前,你就必須爲之付出同等的代價,這麼簡單的道理不需要我來教你吧?你潛意識裡瞧不起這個角色,所以壓根就沒有用心去對待這次的試鏡,你現在生氣,只不過是因爲失敗在你意料之外,但你有沒有想過,就你今天的狀態,被刷下來完全是情理之中?”
“你錯了!”林笙猛地站起身,怒視着何千越,“我之所以生氣,是因爲你明知道我會被刷下來還硬要我去參加試鏡,你從一開始就很清楚,這個角色並不適合我,我不懂你爲什麼要我把時間浪費在這上頭,老師,耍我很有意思嗎?”
林笙這下是真動了怒,不然也不會對何千越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來。
而面對林笙最後的那句質問,何千越並未作出任何迴應,直到林笙憤然離去,他也只是淡定地坐在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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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們師徒倆的第一次爭吵,那晚何千越回到家,林笙正在浴室洗澡,他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等着,原是想好要和林笙好好地談一場的。
大約二十分鐘後,林笙披着浴袍從樓上走下來,手裡拿着一塊毛巾正擦拭着溼漉漉的頭髮。見何千越坐在客廳,他也沒有太大的驚訝,只在經過其身旁時,淡淡地叫了聲“老師”,腳步卻不曾停滯。
何千越雖然清楚林笙是心裡正犯着堵纔會如此目中無人,可這樣的態度,換做誰見了都會不高興。他壓低了嗓音,冷冰冰地喚了一聲,“林笙。”
林笙停下腳步,背對着何千越站在自己臥室的門前,卻只是那樣靜靜地杵着,沒有回頭,也沒有伸手去握住門把。
“你過來。”終於,何千越的聲音又響起來,催促着林笙轉身。
他深吸一口氣,慢慢走回到何千越面前,那步子雖緩,可每一步都邁得很堅定,“有什麼事嗎?”
何千越擡頭看他,林笙的表情淡漠到近乎於涼薄,而那雙眼睛裡更像是充斥着不滿。
何千越始終不開口,反倒是林笙先沉不住氣,他擡起下巴,那姿態顯得無比傲慢,“到底想說什麼?如果你只是想看看我……”
何千越沒等林笙把話說完,已揚聲問道:“在你眼裡,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成你的老師?”他這一問,着實把林笙給怔住了。
林笙還沒來得及作出迴應,何千越竟又衝他吼道:“誰沒有遭遇過失敗,誰不是在一次次的跌倒中成長起來的?你以爲這個圈子裡就你一個有能耐的嗎?誰都要捧着你供着你?今天你被刷下來,你就應該從自身找問題,而不是把責任全推到我身上!”
林笙本來心情就不好,這會兒被何千越一吼則更加惱火,“我怎麼就沒把你當老師了?你讓我做的事我哪樣沒有做到?你讓我抄劇本我一字不差地抄了,你給我的計劃表我每天都按照上面寫着的在做,你讓我去參加試鏡,就算明知道不合適我還是去了,我自認爲已經做得夠好了,你還想我怎樣?”
“你最大的錯誤就在於你明明犯了錯卻還不自知,承認自己沒有用心去演戲有那麼難嗎?我不是瞎子,你今天的表演投入了幾分我看得出來,林笙,我不想你才入門沒幾天我就因爲這種小事而罰你,但還是希望你能明白,認真是一種態度,想要成爲一位好演員,首先你就要拋掉自己的虛榮,無論是大片還是小片,你只是一個演員,你要做的不過是把角色演好,其他的,與你無關。”何千越的意思其實已經很明瞭,他在責怪林笙,覺得林笙是嫌《天下》劇組太小,而一個小小的配角更配不起他這明日之星。
而林笙心裡更是一片委屈,有些話,他不知道該怎麼說。一直以來,他都以爲何千越是懂他的,直到今天他才發現,原來自己錯得如此離譜。
好不容易穩住了情緒,林笙才又開口,“如果我有三年的時間而非三個月,我又何必這樣急功近利?你是我的老師,你說的我都必須聽,但是很抱歉,在這件事上,我不會承認自己做錯了。”甩下這麼句話後,他轉身就要走。
“林笙!”何千越連忙攥住他的手,大抵是因爲過於着急,以至於沒能把握住力度,那一拽,直接把林笙拽得失了平衡,腳底一滑就朝着千越的懷裡跌進去。
何千越也嚇了一跳,下一秒已被林笙撲倒在沙發上,那姿勢有些詭異,又有點曖昧。
之前心中全部的惱怒在頃刻間化爲烏有,林笙倒在何千越的懷裡,兩人胸膛緊貼在一起,周遭頓時安靜下來,耳畔彷彿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和心跳聲。
也不知到底過了多久,林笙才小聲地喚道:“老師。”他雙頰泛着不尋常的紅暈,抿着脣角掙扎着想要起身。
可纔剛支起一些,何千越的手卻忽然覆上了他的背脊,很輕很有節奏地拍着,像是在安撫,“沒事了。”
林笙不明白這所謂的“沒事了”究竟是指什麼,但他想,今天他們師徒間的這場爭執,大概也就這麼過去了吧?
何千越擡起另一隻手,指腹輕柔地摩挲着林笙的臉龐,那溫柔的動作,如同情人間的疼惜。
剎那間,兩人都有些意亂情迷。
師徒或是戀人,在那一刻徹底模糊了概念,他們深情地對視着,依然維持着上一秒的姿勢,只有兩張臉湊得越來越近,近到……幾乎要吻在一起。
有那麼一瞬間,林笙感覺自己就像回到了那年初戀,儘管青澀懵懂,卻有着許多的追求。他摟着何千越的脖子,迷濛着一雙眼,仿若眼前人就是他的摯愛。
周遭氛圍被渲染得極好,兩人的脣越湊越近,彼時他們拋卻了執念,似乎只爲求一時的暢快淋漓。
可就在何千越以爲他倆真會這麼不顧一切地淪陷下去時,林笙卻忽然推開了他。
霎時何千越腦中一片空白,等回過神後發現林笙正雙手交握在身前,立在沙發旁略顯侷促,半晌纔出聲,“抱歉,老師。”
今晚的事本是個意外,如果真要把責任歸於誰,那當時位置居上的林笙肯定是較主動的一方。所以這聲“抱歉”由他來講,也並不爲過。
何千越捂着心口,彷彿心臟要蹦出來似的,許久才平復。他並沒有要責怪對方的意思,只是忽然覺得,心裡好像缺了一塊。
片刻的沉默後,他站起身,一隻手搭上林笙的肩膀,“還沒吃晚飯吧?我給你去做。”言下與之擦肩而過,裝得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
那天以後,林笙連着好幾夜都睡不踏實,似乎只要一閉上眼睛,滿腦子想的都是何千越,他心裡明白,有一種特別的情愫因爲那個未完成的吻而在心底悄然滋生了,以至於當他處在千越身旁時,總會感到一絲的緊張。
對此何千越並無任何表態,他依然如往常一般從白天忙到深夜,那陣子林笙睡不好,時常半夜醒來,會發現二樓書房的燈還亮着。
他知道何千越爲了他花了不少心思,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有時他會去勸上兩句,讓老師早點睡,何千越怕是不想他操心,倒也挺聽這小徒弟的話。
就這樣過了有一段日子,誰都沒再提起過那天晚上的事,但林笙始終覺得,他與何千越之間,總有些什麼東西與最初時不一樣了。
他不敢說是不是感情變了,只是偶然對上何千越的目光,會覺得那眼神分外悲傷。
何千越很少跟他說自己,但他知道,他的老師一定也是個很有故事的人。
他們總是在吃過晚飯後一對一地講戲,林笙必須承認,何千越確實很不簡單,如果說一個經紀人的價值只在於能捧紅藝人,那麼何千越所做的已遠遠超越了其本身。
他教會了林笙作爲一個藝人需要懂得的許多道理,也幫助他在演技上有了很大的提升。
那晚他們講的是《無冕之王》中的一齣戲,何千越對劇本的見解獨樹一幟,讓林笙震驚不已。
而就是這場戲,林笙演得太動情,何千越能感覺到他是完全入了戲,在念每一句臺詞時,都是將自己真正地當做了韓硯辭。
那一幕講的是韓硯辭在軍營裡時,有個很照顧自己的哥哥,因爲極力護着他而被日本軍官一刀砍在腹部剖腹而死。
林笙演到最後的時候,兩隻眼睛瞪得無比之大,就好像那位大哥真的死在了他面前。那場戲到最後他都沒有掉一滴眼淚,反而是何千越收拾完劇本喊他去睡時,他才一下子哭出來。
何千越被他這一嚇唬,趕緊丟下手裡的東西跑過去看他。
只見林笙的眼淚一串串地往下滾,任人怎麼勸都不是,何千越唯有將他摟入懷裡,輕輕拍着他的背脊安撫。
伴着哭泣,他隱約聽見林笙低喚了一聲“宸飛”,小聲到讓人誤以爲是幻聽。
片刻之餘,林笙才總算止住了哭泣,將尖尖的下巴抵在何千越的肩窩,他湊近其耳畔小聲低語,“對不起,老師,我又失態了。”
何千越又哪裡會責怪他,心疼還來不及,他低罵了一句“傻瓜”,語調刻意放得很柔,“早點睡吧,我送你回房。”
“嗯。”
在何千越的記憶裡,那是林笙第二次在他面前哭,兩次,爲了同一個人。
那天夜裡,何千越沒有回自己臥室,而是在林笙牀邊守了他整整一夜。林笙告訴他,剛纔戲裡的大哥,讓他想起很久以前有人給他講過的一個傳說——據說每個gay都是家裡本應該有個弟弟或者哥哥,但因爲某種原因,他們無緣在世上相見,所以這一生的任務就是去尋找那個人。
他原以爲自己找着了,只不過一眨眼,卻又丟了。
林笙說,他相信宸飛對他,也是動過真感情的。
只不過他們缺的,是同生死、共患難。愛情太平淡,便容易讓人忘卻了曾經。沒有共同經歷過心酸難過,留下的,只有蒼白的記憶。
感情這東西確實奇怪,你拼命追逐,好不容易找到了你覺得對的人,可對方卻未必也把你當成全部。
人一生中總有那麼一兩次的錯過,你錯過他,他又錯過他,那時候盲目地去愛,也許要到很多年以後再回頭,纔會發現,真正的甜蜜,不過是有那麼一個人,視你如生命。
而林笙並不知道,那夜在他入睡後,有個人低頭輕吻他的額頭,對他說:“我好像……愛上你了。”
(To Be Continued)
[2012-03-29 19:51:39 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