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笙坐在靠窗的位置向着眩窗外張望,雖然不是頭一回坐飛機了,卻依然保持着第一次的新鮮感。
還記得當時,他是跟着宸飛去北京出席一場朋友的生日酒宴,據說到場的全是世家子弟,所在爲了不失面子,他還特地打扮了一下,結果一上飛機就漏了陷,那會兒宸飛還嘲笑他,說他是瞧着像個富家公子哥,卻連繫個安全帶都要人手把手地教。
林笙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當即甩他一句,“幹嘛幹嘛?我就是富家公子哥……咳!的男人,所以系安全帶這種事,交給公子哥來伺候我就行了。”言下之意便是要宸飛幫他系。
那天,宸飛聽他這口氣,笑得就快喘不過氣,好不容易緩過來,纔回了他四個字,“願意效勞。”
想着往事,林笙輕輕地呵出一口氣,隨即聽聞耳邊傳來一聲輕響,他轉過頭,正巧撞上何千越的目光。
那人手裡握着一罐口香糖,此刻倒出兩粒在手心,遞到林笙面前,“喏,給你嚼着,這樣過會兒飛機起飛耳朵就不難受了。”
林笙愣了愣,那一回宸飛也是這麼跟他說的,是時他接過口香糖後還跟個傻子似的問爲什麼耳朵會不舒服,結果宸飛跟他講了許多關於耳膜內外氣壓變化的問題,讓他瞬間覺得自己愧爲一名大學生。
從何千越手裡接過口香糖,林笙很客氣地說了聲“謝謝”。
何千越順手也丟了兩粒到自己口中,然後將整罐口香糖都遞給了身旁的裴助理。
林笙在那邊扒拉着他的耳機線,想着待會兒近三小時的航程就聽聽音樂來打發。可能是他的動靜驚動了何千越,那人又朝他看來,見他安全帶還沒繫上,則伸過手親自幫他系。
這一來林笙倒有些受寵若驚,耳畔是何千越小聲的埋怨,“飛機都快起飛了,怎麼安全帶還沒系呢?這麼大人了,別跟個小孩子似的。”
林笙被他說得有些不好意思,紅着臉說道:“老師,我自己來吧?”
何千越依然低着頭,兩手在林笙的腹前動作,“別亂動,都要扣好了。”言下,只聽“啪嗒”一聲,安全帶已上好。
廣播裡傳來飛機即將起飛的語音提示,何千越靠回椅背,對林笙道:“要是困了就先眯一會兒。”
林笙想問到了以後的行程,但想想還是算了,反正何千越都會安排好,也用不着他操心,於是他只回了這麼一句,“好的,老師也睡一會兒。”
“嗯。”何千越淡淡地應了聲,一轉頭就瞧見裴逸然正用一種極其詫異的目光盯着他。他怔了怔,問道:“你看什麼呢?”
裴逸然摸着下巴,對何千越上下打量了一番,“我說千越,動作挺快啊,我不過走開一會兒,你小徒弟都已經收好了?”
何千越冷冷一笑,隨手抽了本雜誌塞到逸然手中,“那麼閒的話,看會兒雜誌吧!”
……
飛機開了近兩個小時,其間空姐來送餐飲,那時林笙正睡得迷迷糊糊,隱約聽見何千越在他耳邊問他要不要吃點東西?他搖搖頭,轉了個方向接着睡。
再醒過來就是飛機快着落的時候,廣播裡已經開始播放“感謝您搭乘本航班,祝您旅途愉快”的致謝詞,林笙揉了揉眼睛,回頭見何千越正在那兒擺弄手機,想必是打算把飛行模式給調回來。
待飛機停穩,逸然先站起來取行李,何千越幫他搭了把手,林笙也想幫忙,卻被擋了回去,何千越問他,“餓了沒?”
林笙剛睡醒,倒也沒有太餓的感覺,只是坐着睡覺到底不舒服,他捏捏自己的後頸,回道:“還好,就是脖子酸。”
“我看看。”何千越拿開林笙的手,幫着捏了捏脖子,“沒什麼大礙,自己揉揉,行李我幫你提着。”他說得像模像樣,真跟個醫生似的。
林笙也不客氣,兩手空空地跟在何千越身後,好在他們的行李本就不多,林笙沒帶幾件衣服,主要是何千越不讓帶,老師放話說到了香港幫他買新的,於是他也省心省力。
出了機場,林笙站在出租車揚招點的隊伍中,突然又問道:“接下去怎麼安排?”
何千越鼻樑上架了副太陽眼鏡,跟大明星躲娛記一個樣。他看了眼手錶,這會兒正好是吃晚飯的時候,可他們手裡提着行李似乎有點不方便,而從機場打車回家也不過半個多小時,他瞥了林笙一眼,心說這點時間應該餓不壞這小子吧?
林笙哪裡知道何千越在想什麼,只隱約覺得隔着眼鏡鏡片下的那雙眼睛盯得他有點發毛,感覺怪怪的。
“老師?”他試探性地又喚了聲,何千越這才晃過神,“這樣吧,先把行李放回去,然後我們就在家附近吃晚飯,你想吃什麼?”
林笙對吃的不怎麼挑剔,只要能填飽肚子就成,“老師決定就好。”
他的乖巧無疑博得了何千越的喜歡,只見何大經紀人伸出手摸了摸林笙的腦袋,調侃道:“你小子還蠻好養的嘛?”
林笙略顯羞澀地低下頭,小聲嘀咕了一句,“老師說笑了。”
何千越知道林笙這孩子害羞,也就沒再捉弄他,正好車子來了,他拉開車門,讓林笙先上車,而後自己才坐進去。
林笙聽裴助理跟司機報了一串地址,他雖沒來過香港,但僅憑小區名已能猜到,何千越住的必然是很好的房子。
而何千越自上車後就沒什麼話,只把墨鏡摘下來掛在胸前,一個人癡癡地望着車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車子開了一段路後,何千越的手機忽然響起來,他掃了一眼來電顯示上的那個名字,隨後才慢吞吞地接起,可一上來竟是這麼一句,“你還知道打電話來?”
手機那頭,季暮黎的聲音裡帶着淺淺的笑意,“不好意思啊,我忘記你今天回來,剛開完會,你現在到香港了嗎?”
何千越狠狠甩給他兩個字,“廢話!”
“不就是沒去機場接你嘛,至於發那麼大的火嗎?”季暮黎不鹹不淡地頂回去,那語氣彷彿事不關己。
如此一來,何千越則更加惱火了,“你不是沒來接我,而是放我鴿子,不能來就早點說不行,別跟個孫子似的獻完殷勤又把我當猴子耍,我可沒那麼好的耐心陪你玩兒!”
季暮黎知道何千越向來毒舌,可那傢伙從來沒毒舌過他,再怎麼說他季少爺也是魅聲的總裁,而何千越頂多也只能算個總監,平時罵罵藝人倒也罷了,但要是連自己的上司都罵,這事兒未免做得太過。
季暮黎自然是不怕何千越的,只是被他這麼劈頭蓋臉地一陣諷刺,心裡難免鬱悶,他沉默了一會兒,終於發出警告,“注意你的用詞。”
何千越此刻的心情也糟透了,其實原本並不是什麼大事兒,怪只怪當初季暮黎說要去接機說得跟真的一樣,結果偏偏又爽約,叫是誰都會覺得不痛快。
何千越無意跟季少爺再多廢話,當即掛了電話一個人對着車窗生悶氣,林笙在一旁瞧着也不好相勸,生怕一不小心逆了老師的鱗。
沒過多久何千越的手機又響起,依然是季暮黎的來電,裴助理坐在前座,通過透視鏡望向何千越,“你好好跟季少爺說話,別老爲些芝麻蒜皮的小事吵。”
何千越沒說話,只是按下接聽鍵將手機放到耳邊,那邊季暮黎的聲音比剛纔多了幾分無奈,“你到底生什麼氣啊?”
何千越沒吭聲,然而雙眼卻微微眯起,林笙看得出,那個表情透着危險的氣息。
季暮黎等了會兒,沒等着何千越的迴應,終於還是先選擇了讓步,“好吧,今天確實是我不對,我請你吃飯賠罪吧,你現在在哪兒?”
“不必了,新人我已帶回,明天辦公室見吧,季少爺。”他把最後三個字念得很慢,說完就斷了線,似是在以此表達着自己的不滿。
林笙以爲何千越很生氣,所以不敢招惹他,以至於一路無言,直到他們下了車,裴助理才偷偷告訴他,“你別在意,千越有時候挺孩子氣的,你讓他靜會兒,過不了多久他自然而然就氣消了。”
逸然確實沒說錯,當他們把行李放回家,三人又在附近找了家西餐廳一塊兒坐下時,何千越顯然已經不生氣了。
餐桌上林笙也就是忽然想起便隨口一問,“吃過飯是不是還得找酒店?”
何千越正在切牛排的動作猛地一滯,他擡起頭,不解地對上林笙的眼,“找酒店幹嘛?”
林笙也愣了愣,“住啊,我今晚總得有個地方落腳吧?”他話說到這裡,何千越的臉已然黑了一片,林笙看着他那表情,腦中旋即闖入一個念頭,“難道……”
他的話還沒說完,何千越便搶過話鋒,“你是跟着我回來的,難道不應該是跟我一起住嗎?”
林笙欲哭無淚,他發誓他真的沒想到這一層,而是理所當然地認爲何千越應該會幫他訂酒店暫住幾晚,等他進了魅聲後再搬去員工宿舍的。
林笙面露難色,何千越臉色不善,裴逸然夾在中間實在有些彆扭,他左看看右瞅瞅,眼見着氣氛越發詭異,只好硬着頭皮出來打圓場,“林笙你也真是的,老師問你話都不回答,發什麼呆呢?”
林笙張了張口,剛要出聲,卻被人在桌下踹了一腳,裴逸然趕緊又笑着說道:“反正千越那兒夠大,你們師徒倆住一塊兒也方便。”
林笙雖然還未出道,不過就識時務這一點來說,他還算個明白人。他也不想剛來香港就跟老師鬧得不愉快,儘管心裡不怎麼願意,但終究沒再說什麼。
一頓飯似乎是因爲他的原因吃得略顯沉悶,結賬時他小聲問逸然,“我是不是說錯話惹老師不高興了?”
逸然安慰他說:“沒事,千越他不是那麼小心眼的人,不會跟你計較這點小事的。”
“哦。”林笙心想這樣也好,免得待會兒回去彼此見了尷尬,但事實證明,有些事總是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林笙站在何千越的臥室裡,看着那張整潔的大牀,隨後詫異地對何千越問道:“我今晚是要睡你的臥室嗎?”
何千越正在行李包裡翻找着手機充電器,壓根沒功夫看他,只敷衍般地應了聲,“嗯是啊!”說着便拿着剛找着的充電器插上電源。
林笙走近一步,又問道:“那你睡哪兒?”
何千越答得十分爽快,“跟你一塊兒睡。”
“哈?”那一瞬間,林笙懷疑自己的下巴是不是掉了,他甚至連說話都開始結巴,“你你你!你不是說真的吧?”
何千越插完充電器轉過身看向他,“我當然是說真的,你佔據了我的牀,我不跟你一塊兒睡,難不成你還要我去睡沙發嗎?”
這下林笙的臉真的黑了,“可是,你家裡又不是隻有一間房,我不介意睡客房的……”他越說到後面聲音越小。
何千越瞥他一眼,冷笑道:“客房還沒收拾出來,你要是不介意睡沙發的話也行。”
“那我去睡沙發。”林笙心裡想着,打死也不要跟何千越睡一張牀。然而他才走到門口,忽聞何千越又開口,“睡沙發沒有被子的哦,因爲我這兒啊,只有這一條被子。”
林笙陰鬱着一張臉轉過身,見何千越滿臉得意地朝他壞笑,他頓時覺得自己真是看走眼了,居然跟了只“狐狸”回家。
雖說香港現在不冷,可夜裡不蓋被子還是很容易着涼的吧?
“所以,我必須睡牀了?”林笙問道。何千越點點頭,林笙又問:“而且,我還要和你睡一條被子?”何千越繼續點頭。
林笙覺得,可能自己不是跟了一隻狐狸,而是遇上了一匹狼。
何千越不再理會杵在牀邊的林笙,自顧自地開始整理行李,從某些角度而言,他有輕微的潔癖,比如他自己的東西不願讓別人來整理,但他卻不介意與人同牀共枕。
他整理完的時候,裴助理剛好買完東西從外面回來,何千越站在臥室口吩咐道:“逸然,幫我泡杯咖啡。”
“好的。”逸然拎着大大小小好多個袋子走進廚房,沒多久他又晃回來,倚着門框問何千越,“今晚又要熬夜嗎?”
裴逸然清楚何千越的習慣,如果當天要熬夜的話,他都會喝一杯咖啡用來提神。
何千越輕嘆了一口氣,“嗯,還有點事沒做完,我自己能搞定,你早點回去吧,這幾天辛苦了。”
逸然打了個“OK”的手勢,“那我就先走了,剛買了些速凍食品我放冰箱了,你要是餓了自己弄來吃。”
“謝了。”
林笙聽着兩人的對話,忽然間覺得,自己就像個局外人。何千越走到他身旁,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發什麼呆呢?”
林笙回過神,望向何千越,他也不知道自己當時到底是哪根筋抽着了,居然會問出這樣個問題,“那個……我能不能睡師兄的房間?”他記得蕭毓,這人是何千越的大徒弟,在這個家裡肯定有他的房,今天沒見蕭毓在,所以他想,自己過去睡一晚應該沒什麼關係。
裴逸然原本都要走了,忽聞林笙問的這話,趕緊又折了回來,“林笙,你說什麼呢?”
林笙哪裡曉得自己說錯了什麼,只是看到何千越的臉色一下子變難看了。
逸然一把將他拉到自己身旁,那樣子像是想要護着他,何千越一步步靠近他倆,逸然就一個勁地把林笙往自己身後藏,“千越,你別跟小孩子計較啊,他不懂事,而且又不清楚……”
“你閉嘴。”何千越的嗓音壓得很低沉,屋內的氣氛變得十分冷硬,他一把推開裴逸然,把林笙逼到了牆角。
這個人分明是在笑,可林笙卻覺得,那一刻的何千越很嚇人。
“把你剛纔的話再說一遍。”何千越命令道,林笙哪裡敢重複,背脊貼着牆一動不敢動。
裴逸然過來勸,“好了啦,你別嚇唬他了。”
何千越不理會,只是將林笙禁錮在自己的雙臂之間,寒着聲陰惻惻地問道:“誰告訴你說你已經入師門了?”
逸然拉住何千越的手臂,“千越,別太過了。”
何千越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復情緒,之後摞下一句“蕭毓他不住我這兒”,語畢冷哼一聲轉身而去。
林笙好半天都沒反應過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裴助理也不給他說,只是在離開前留下三個字,“你完了。”
(To Be Continued)
[2012-01-11 19:46:00 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