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笙喝了混酒, 這會兒坐在何千越的車裡只感覺腦袋暈得厲害,似乎夜風都吹不散頭疼。
他半邊臉貼在窗玻璃上,此刻路上已沒什麼行人, 昏黃的燈光將道路打上一層橙黃色, 他們的車子駛過了一盞又一盞路燈。
這條小路不太平坦, 縱然何千越開車再穩, 中途仍是免不了顛簸。這一來着實把林笙折騰得夠嗆, 他只覺一陣犯嘔,幾番噁心險些吐在車上。
何千越饒了好大個圈纔給他找着公共廁所,林笙開了車門衝進洗手間便將胃裡的東西都吐了個乾淨。
再回到車裡時他已是渾身無力, 整個人癱軟在後座跟沒了骨頭似的半躺着,何千越從後視鏡中瞧了他一眼, 一聲不響地下了車。
林笙當時正難受着, 也沒問他是要去哪兒。大約過了近十分鐘, 何千越纔回來,手裡拿着一盒藥以及一瓶礦泉水。
將礦水瓶蓋擰開, 他把瓶子遞到林笙嘴邊,“來,喝口水,胃還難受嗎?”
林笙搖搖頭,“好多了。”他自己接過水瓶喝起來, 何千越則按照藥盒上的服用指示取了兩粒藥片在手心, 又對林笙吩咐道:“把這解酒藥也吃了。”
林笙倒是聽話, 吃過藥喝了水, 又在車裡坐了一會兒, 明顯感覺舒服了許多。窗外冷風打在臉上,拂去了大半的醉意。
其實他本沒喝多少酒, 問題就在於紅酒和香檳混着一起來,導致胃裡翻騰,意識卻是清楚的。
半小時後,林笙總算舒緩過來,將臉轉向何千越的方向,慵懶地問道:“你怎麼不開車呢?”
何千越莞爾一笑,伸手摸了摸林笙的腦袋,“怕你難受,讓你多吹會兒風。”他語聲溫柔,動作間更是盡顯寵溺。
林笙往何千越那邊湊了湊,將腦袋擱在他肩上,“千越,謝謝你啊!”
何千越緊握住林笙的手,與之十指緊扣,“謝我什麼?”
酒後腦子難免遲鈍,林笙想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何千越到底問了什麼。他扭過頭,湊近何千越的耳畔用一種極其誘人又略帶着微醺的嗓音說道:“謝謝你……在最後一刻選擇站在我身旁。”
煽情的話語,配合着深夜裡的一縷月光,將車內的氣氛渲染得極其曖昧。何千越攬過林笙,讓他依偎在自己的懷裡,“林笙,你還記不記得,我曾許過你一輩子。”
“當然記得。”林笙擡起頭,對上何千越的雙眸,“並且我相信,你不是在騙我。”
那句話莫名地透着一分傷感,何千越吻了吻林笙的發,食指挑起他一小撮劉海繞在指間,“但儘管如此,你還是會害怕,對嗎?”
林笙老實地點點頭,他確實害怕,特別是今晚,從蕭毓出現的那一刻起,他就像丟了魂似的,那時候總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快要抓不住了。
似乎感覺到了林笙內心的不安,何千越摟着他的力道又加重了些,“是我不好,纔會讓你這麼沒有安全感。”他低下頭,親吻着林笙,那一串細碎的吻順着脣角延至肩胛,落在每一寸肌膚。
林笙摟着何千越的脖子,不知是不是酒後傷懷,忽然間有點想哭,“我原以爲,你會跟蕭毓走。”他說着說着,鼻尖又泛起一陣酸楚,差點真的哭出來。
何千越見他那模樣也實在心疼,趕緊解釋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跟蕭毓並沒有開始過。”
林笙一愣,不敢置信地看向他,“可是你跟蕭毓認識了那麼久……”他暗自想了想,依然覺得很不可思議,“難道真的什麼都沒做?”
何千越微微頷首,“真的。”他用自己的掌心包裹住林笙略顯冰涼的雙手,沉默了片刻,終於開始講述那個久遠的故事。記憶中,這是他頭一回向人敘述自己的這段經歷,過程難免有那麼點辛酸。
何千越的聲音很有磁性,像廣播臺的那些個播音主持,那是一種彷彿能穿透靈魂的嗓音,“遇見蕭毓那年我只有二十一歲,他小我七個月,算到今天,也認識快五個年頭了。”敘述中,他的眼神越發深邃,腦海中依稀浮現出那一年的場景。
“五年來,我陪他走過一個又一個片場,看他收穫一份又一份殊榮,外界都在說蕭毓是個天才,可他們並不知道,蕭毓的心思從來就不在這上頭。”何千越輕喘了一口氣,又接着啓口,“後來,他終於把藏了多年的心意告訴了我,我到今天都還記得他當時的語氣和表情,可是我卻只回了他三個字。”
“哪三個字?”一直沒有吭聲的林笙聽到此處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
何千越自嘲地笑笑,“我說,‘你醉了’,雖然我很清楚,那天他一滴酒都沒有沾。”
“那爲什麼……”林笙沒敢問下去,他隱約覺得,那三個字所意味着的含義並非不喜歡,反而更像是在逃避,將近五年的朝夕相處,怎麼可能就換不回一分真心?
何千越也知道林笙心裡在想什麼,有些事情終究是瞞不住的,所以不管多麼艱難,他今天都會努力地去敘說,“因爲,那時的我沒有勇氣去承擔這份感情,當然,這並不代表我不愛他。”他呵出一口氣,所有的情緒彷彿都包含在這一聲唏噓間,“也許我這麼說會讓你感到難過,但是,無論如何我都想把當年的事情說出來,而你,也有權知道我的想法。”
林笙點點頭,在這之前他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哪怕千越曾對蕭毓有過多麼刻骨銘心的感情,至少這一刻,這個男人是屬於他的,他就是這麼反覆安慰着自己。
何千越莞爾,瞧出林笙的緊張,於是將手掌壓在他的頭頂,指腹時不時地輕撫着他的髮絲,動作裡透着滿滿的寵溺,“你大概不知道,我能在魅聲坐到今天的位置有多麼不容易,正因爲如此,我才更不能接受蕭毓,我擔不起醜聞和輿論將會帶來的後果,爲了能在魅聲高層坐穩,我選擇了放棄愛情。”
何千越的手始終按在林笙的頭頂,等到講完了才放下來,那人一擡頭,望進何千越的雙眸,“後來呢?你和他都成名以後,難道沒有想過要在一起?”
對於林笙的疑惑,何千越並未立即迴應,過了許久才艱難地開口,“想過,假如他沒有揹着我離開魅聲,我們現在說不定已經在一起了。”
他的話無疑令林笙心口一滯,正失落沮喪時,何千越的脣突然覆上來,吻上他的額角,“相信我,過去的都已經過去,如今在我心裡,沒有人比你更重要。”
這句話將林笙的神智喚回了些許,他略顯恍惚地對上何千越的目光,“那你怕不怕……”他想了很久,最終跟上兩個字,“醜聞?”
何千越忽然笑了,卻在林笙問出口的一瞬間感到了釋懷,他的回答尤爲堅定,“不怕。”
【HX,用上章的替一下】
……
這天本是週六,林笙沒有課程,鑑於昨晚兩人都累了,何千越也想睡個懶覺再起,可七點剛過,手機就響個不停,他迷迷糊糊地接起來,電話裡,季暮黎只說了短短几句話。
林笙注意到,千越的眸中突然多了一絲凝重,“好,我這就過去。”他語聲低沉,掛了電話便準備起牀,林笙支起半身望着他的背影,心裡有些焦慮,“怎麼了?”
何千越回過頭來摸摸林笙的發,“沒事,你再多睡會兒,我去趟公司,很快就回來。”語畢,他穿上衣服衝進洗手間,沒多久即洗漱完畢拿着手機和錢包出了門。
被這一鬧,林笙也睡不着了,心想季少爺打來的那通電話肯定不簡單,應該是出事了,看千越那麼着急的樣子,只怕事情還很嚴重。
事實證明,林笙的預感果然沒錯,當何千越匆匆趕到公司時,季暮黎正在辦公室裡看着今早的娛樂新聞,桌上擺了一本攤開的雜誌,牆上的液晶電視正在播報着有關“師徒同志戀”的新聞。
季暮黎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指向對桌的位置示意何千越坐下,然後將手裡那本雜誌合上推到他面前,“關於這件事,我想聽聽你的解釋。”
何千越望着封面上他與林笙接吻的照片,無力地嘆了一口氣,“我不知道昨晚的宴會有記者混入。”
他這話不說倒也罷了,說了反而更讓季暮黎來火,他一拍桌子,聲音提了半個八度,“你是頭一天出來混嗎?娛樂圈是什麼地方?你當是在你自己家,想幹嘛就幹嘛?你有點腦子好不好?”
何千越自覺理虧,季暮黎的這頓罵他也認了,“是我的疏忽,這件事怪我,林笙是被動的,照片上看得很清楚,是我吻他。”
“我並不關心是誰吻誰的,事實上醜聞已經爆出來,你和林笙是師徒關係,又都是男人,這是禁忌戀加同性戀,現在縱然我有心想要護你也護不了!”事情鬧到這一步,季暮黎相信千越也不想的,可是有些事就是這麼無奈,如今所有人都把目光的焦點擺在何千越和林笙身上,想必這場風波沒有那麼容易平息。
“我不需要你袒護,這事兒是我鬧出來的,我自然會一併承擔,只求你不要爲難林笙。”何千越當了那麼多年的經紀人,他很清楚醜聞對一個藝人的影響有多大,林笙是他一手帶出來的,他又怎麼忍心瞧見之前的努力都功虧一簣。
可季暮黎卻意志很堅定,“關於林笙,我想過了,不管這次事件的責任在誰身上,公司都必須封殺他。”
何千越一驚,倏地站起身,“不可以,無論如何你都不能封殺林笙。”
季暮黎擡起頭,眼神極其涼薄,“你是以什麼立場這樣要求我?”他雙手伏在桌上,視線停落在何千越的臉上,“我知道你心裡不甘,明明離勝利就只有一步之遙,可是千越,你要明白,這世上總有許多事是不如人意的,撇開我們的賭約不說,我也必須以公司的利益爲重,所以林笙留不得。”
“林笙必須留!”何千越固執地強調,他雙手撐在桌上俯身湊近季暮黎的臉龐,“一人做事一人當,媒體那邊我會出面解釋,季暮黎,你別輕舉妄動,不要忘了,我手裡還握着魅聲30%的股份。”
季暮黎眯起眼,嘴角微微翹起,“這算什麼?威脅我?”
何千越直起身,灑脫地聳了聳肩,“只要你保證不封殺林笙,我也會向你承諾絕對不動那些股份。”
“那你告訴我,這事要怎麼收場?”季暮黎將雜誌狠狠地砸向何千越,可見也是憋了一肚子的氣。
“全算我頭上……”何千越話未說完,季暮黎已奪過話鋒,“說得容易,可你是魅聲的人,你何千越犯下的錯,終究還是要公司替你兜着!”
“我會退出魅聲。”何千越自嘲地笑了笑,“這纔是你一直希望的吧?現在如你所願,我會寫下承諾書,只要林笙紅了,那麼我手裡30%的股份將自動轉到你的名下。”
季暮黎抿着脣,覺得這變故來得有些突然,簡直讓人不敢置信,“千越,你認真的?”
話說到這份上,何千越反倒釋懷了,“我知道你們家早已當我是眼中釘肉中刺,這何嘗不是一個機會?答應我的要求,將心頭的病根徹底拔除,這樣很好,不是嗎?”
季暮黎的眼波盪起一絲漣漪,“是很好,可是你有想過你自己嗎?”
“我自己?”何千越覺得季暮黎的這個問題分外可笑,假惺惺得很,“我無所謂,本來也不想跟你爭什麼,離開了魅聲,我也不是沒別的地方去,大不了就提前養老唄,窩在家裡安生過日子好了。”
“千越……”
“別說了!”何千越擺了個打住的手勢,“你應該很清楚我要的是什麼,別逼我太緊,我已退至底線。”
“你真的……那麼愛他?”季暮黎很難想象,這一次千越竟是動了真心。
“對,我愛他。”伴着何千越的回答,季暮黎終是選擇妥協,“好吧。”他說不清自己是爲了一己之私還是被千越的那句“我愛他”所打動,總之,就那麼答應了。
當天中午,何千越通過魅聲召開記者招待會,於鏡頭前公然出櫃,並獨自攬下全部的責任。
可就在記者會結束兩小時後,堵在何家門口的那羣記者又從事件另一當事人口中獲悉了一番新的說法,林笙表示,他與何千越是彼此相愛,沒有誰強迫誰一說,就和許多情侶一樣,他們接吻,不過是因爲愛着對方。
得到這一消息後,季暮黎當即衝往何千越的辦公室,那時千越正在整理東西,看樣子是真的打算走了。
見季少爺衝進來,何千越先是一愣,而後幽幽問道:“怎麼了?”
季暮黎二話不說打開電視調到娛樂頻道,熒幕上正在報道“師徒同志戀”的最新情況,“你聽聽你教出來的好徒弟都在說什麼,你還要我捧紅他,可他現在卻在自毀前程!”
何千越聽着林笙的話,鼻尖酸酸的,竟有點想哭。許久,他才暗自低罵了一句,“傻瓜。”
季暮黎氣得直接關了電視,譏諷地開口,“虧你費盡心思護着他,可林笙似乎根本不領情,既然如此還是封殺算了,他自己都無所謂前程,你又替他操什麼心?”
“不行!”何千越眼中瞬間凝起一抹陰鷙,“你敢封殺林笙就休想得到我手裡的股份!”
“你以爲我真在乎?”季暮黎覺得可笑,而何千越卻說,“你要是不在乎,當初又何必跟我打那個賭?說得好聽是給我證明自己能力的機會,其實還不是爲了趕我出局?”
“你每次都是這樣,收了個徒弟就寵得跟自己兒子似的,我以爲蕭毓的背叛能讓你學聰明些,沒想到還是老樣子,你掏心掏肺地爲他們,誰又真的爲你想過?我跟你打那個賭的本意是要你明白,你不可能永遠擋在他們身前。”
“有什麼不可能?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會竭盡所能地保護他們。”似乎在何千越看來,老師護着徒弟,那是一件很理所當然的事情,哪怕有一天他因此而死,也無怨無悔。
怒極反笑,季暮黎搖搖頭,“蕭毓走的時候我跟你講過的話你全都忘了吧?敢情我說了那麼多都是在對牛彈琴。”
“我疼自己的徒弟,又有什麼錯?”就像季暮黎無法理解何千越,何千越也無法理解季暮黎,也許他們兄弟之間從一開始就存在着一條裂縫,只不過如今,縫隙越來越大,他們也離得越來越遠。
“慈母多敗兒,嚴師出高徒!”季暮黎厲聲喝道,而後費了很大的功夫才平復了情緒,“算了,我心意已決,你也不必再替林笙說好話,就這樣吧。”言下,他轉身就要走。
何千越趕緊跑到他跟前,張開雙臂攔下他的去路,“你不能封殺林笙。”
季暮黎不願意再去迴應這個問題,只是冷冷地甩下兩個字,“讓開。”
何千越不讓,季暮黎等了一會兒則失去了耐心,將面前人一把推開,他頭也不回地就往外走,可才邁了沒幾步,忽聞身後傳來千越虛弱的聲音,“我答應去美國。”
季暮黎猛然停下腳步回過頭,“你說什麼?”
何千越站在不遠的地方,臉色顯出病態的蒼白,“我答應去美國接受心臟治療,前提是請你放過林笙。”
(To Be Continued)
[2012-03-08 19:18:34 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