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兒,他真的就答應了?”樑雪琴聽了巧兒的稟告,有些驚訝,她是吃開口飯的藝人,也算是半個江湖人,經歷要比普通人豐富多了。
陳淼肩膀上的傷,很明顯就是槍傷。
槍傷,問題就小不了。
陳淼現在連家都不能回,這說明他惹下的麻煩不小,否則,就憑他在幫的身份和在跑馬總會積攢的那些人脈關係。
若是小麻煩沒有理由擺不平的,明顯這事兒不小,巧兒年紀輕,不懂事兒,她怎麼會不明白呢。
前天晚上,有關老顧生病的事情,她提都沒提,要不是陳淼臨走的時候突然問起巧兒,她也不會說的。
她不想因爲自己的事情讓陳淼分心。
這個女人生的一顆善解人意的心,這也是陳淼引爲知音的原因之一,跟她相處,感覺太舒服了。
舒服的就想這麼一輩子過去,可是他在上海是有任務的,他是一名有着信仰的戰士,不能被兒女私情羈絆。
“雪琴姐,我知道,你可是一直都想着能夠跟三哥同臺演出一次,也想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已經名花有主了……”
“死丫頭,你瞎說什麼?”樑雪琴瞬間雙頰酡紅,作勢就要伸手打巧兒嗔怒道。
“雪琴姐,你不開口,三哥怎麼知道你的心思。”巧兒猶自埋怨道,“三哥也是的,他明明知道雪琴姐對他的情義,一個大男人卻不主動開口。”
相處數年,樑雪琴怎麼會不知道陳淼,她能猜到,陳淼並非不喜歡自己,而是有難言之隱,或者有自己的顧慮。
她身爲女兒家,已經表現的夠明顯了,難道還要讓她直接開口嗎,一旦被拒絕,那一切就都無法再回過去了。
她內心何嘗沒有一絲不滿呢?
“行了,巧兒,你三哥他有自己的難處,我們就別爲難他了,明天的演出,我換一個曲目,一個人登臺就是了。”樑雪琴道。
評彈藝人的表演分爲單檔,雙檔和多檔,一般雙檔較多,如果是男女搭配的雙檔的話,男藝人的一般是三絃兒,女的彈琵琶。
臺上表演,女藝人一般都是配合男藝人表演,屬於從屬地位,體現傳統的男尊女卑的思想。這單檔的女藝人在評彈界是很少的,能唱成“響檔”的就更是鳳毛麟角了。
“雪琴姐,你後天表演的曲目可是《杜十娘》,那可是你的拿手曲目,臨時更改曲目,會影響你的聲譽的。”巧兒道。
“這也沒有辦法,老顧生病了,臨時找不到合適的搭檔,只要耐心解釋,觀衆們是可以理解的。”樑雪琴道。
“我覺得,讓三哥幫你,有什麼不好?”巧兒嘟着嘴,不滿的說道。
“你呀,別孩子氣了,明天早上去菜市場買一隻老母雞,中午給他燉湯送過去。”樑雪琴吩咐道。
“老母雞燉湯,他又沒病,喝什麼雞湯,給顧老闆送過去還差不多。”巧兒撇着嘴說道。
“我是說,讓你順便給他送一份,這總行了吧?”樑雪琴解釋道,差一點兒就把陳淼受傷的事情說出來了。
“我知道了,明天我早上起來就去買。”巧兒滿臉不高興的答應一聲。
樑雪琴嘆了一口氣,巧兒這孩子,還不明白人心的複雜,總是把喜怒哀樂表現在臉上,在這亂世中,要美人幫襯,那是會吃虧的,希望她早一點成熟起來吧。
……
陳淼吃完午飯,躺在牀上睡了一覺,精神好了很多,起來查看了一下左肩上的傷口,發現已經結了一層痂了。
樑雪琴的這棒瘡藥還真是神奇,老祖宗的東西其實不比洋人的東西差,就是在傳承的過程中把好東西都弄丟了。
重新上一下藥,包紮了一下。
陳淼換了一套乾淨的衣服,拎着一把雨傘,準備出門。
南京路上,陳淼下意識的在匯泉樓前停了下來,門口的廣告牌上果然有“評彈皇后”樑雪琴會書演出的海報。
海報是是五天前貼出來的,也就是說一個星期前,這場會書演出的曲目就已經定下來了,而且,演出的門票已經售罄!
演出的曲目《杜十娘》。
他自幼就學過評彈,還跟評彈大家蔣知庭先生學過一段時間,對評彈這門藝術自然是喜愛的,逛書場也就成了他爲數不多的喜好之一,這也是他“減壓”的一個辦法。
《杜十娘》是一個雙檔的節目,樑雪琴一個人肯定是無法表演的,如果找不到合適的臨時搭檔的話,那隻能改曲目。
這在大忌,尤其是前後還有其他評彈藝人一起登臺表演的時候,哪怕是換上自己擅長的節目,也會被觀衆詬病而失去信譽。
雖然他過去幫過樑雪琴渡過最艱難的時光,可這些年樑雪琴也幫了他不少,如果非要一筆筆把賬掰開了算的話,其實都不欠對方多少了。
可是,他知道,當初那些人把樑雪琴逼到那個份兒上,如果不是他伸手拉了一把,樑雪琴很有可能今年就難過了。
老顧這個搭檔,還是他幫樑雪琴找來的。
雖然說,單檔的表演更見一個藝人的功力,對藝人的要求更高,可從藝術呈現的效果上來看,要比雙檔弱很多。
而且單檔表演的曲目比較少,尤其是對女藝人來說,很多單檔節目都不適合女評彈藝人。
既然答應了巧兒,如果樑雪琴實在找不到搭檔跟她一起登臺表演,他就只有出手幫她一次了。
到時候稍微易容化妝一下,不以本來面目出現,問題不大。
陳淼只是在匯泉樓前逗留了一小會兒,就往西新世界方向而去,不多時,便來到大光明電影院門前。
買了一張五點半的電影票,隨後準時進場。
陳淼並不關心電影放的是什麼,他進電影院,其實是來接頭的,這是他跟鄭嘉元約好的。
他沒有等來鄭嘉元,來的人是吳馨。
“老鄭怎麼沒來?”陳淼很意外,老鄭向來親力親爲,不禁猜測,這個吳馨能代表老鄭,她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老鄭臨時有事,趕不回來,所以讓我過來找你。”吳馨與陳淼緊挨着坐在一起,頭微微側向他的肩膀,背後看上去宛若一對正在戀愛中的年輕人。
“上峰有什麼安排?”陳淼問道。
“戴老闆已經下令我們上海區對王天恆、陳明初等人進行制裁,老鄭負責具體計劃的實施。”吳馨道。
“那我的任務是什麼?”陳淼並不感到驚訝。
“老鄭的意思是,只有派人接近王、陳等人身邊,才能掌握他們的行蹤,爲我們的行動隊的刺殺提供準確的情報。”吳馨道,“他認爲你是最合適的人選。”
“這是要我去當臥底。”陳淼佯裝大吃一驚,鄭嘉元果然沒有讓他失望,選擇了讓他潛伏打入76號計劃。
“是的,老鄭說,現在上海區機關的所有外勤和內勤,能夠讓他絕對信任的人只有你,其他人過去,難保不會順勢落水變節。”吳馨點了點頭道。
“可我只是一個內勤,根本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何況我已經從陳明初手中逃過一次,如果主動投靠過去,他根本不會信任我。”陳淼搖頭道。
“老鄭跟我說,76號不會信任你,但也不會殺了你,76號現在的政策就是吸納和策反軍統和中統在上海的潛伏人員,你若是過去了,甄別之後,他們即便不會馬上重用你,日後也會用的,你以前的工作僅限於情報編審和電訊,其實上海區一直都在往76號安插我們的人,但是效果都不是很理想,所獲的情報消息也有限,我們迫切需要有人能打入76號的中樞部門,提供更爲精準和詳細的情報。”吳馨道。
“所以說,是老鄭選中了我?”雖然有一種正中下懷的感覺,可陳淼表面還是表現出一絲情緒上的不滿,去敵方機構做臥底,這比潛伏在淪陷區的更爲危險。
“這是代區座向戴老闆建議,戴老闆也同意了。”吳馨道。
“我是軍人,軍人以服從命令爲天職,戴老闆有令,我遵從就是了。”陳淼沉默了好一會兒,臉色變幻不定,才緩緩道,“只是,想要讓陳明初和王天恆相信我,只怕沒有那麼容易。”
“老鄭已經把密碼機偷偷還回去了,它可以作爲你的進身之階。”吳馨道。
“密碼機這麼重要的東西,老鄭他居然……”
“你需要一個進身之階,我們已經變換了編碼的方程式,我們會故意的製造一些假的密電文,然後等你暴露了,我們就掐斷通訊,這樣,他們就應該不會懷疑你了。”吳馨解釋道,“然後我們會對你發出制裁令,你的身份只有我和老鄭還有代區座知曉,其他人一概不知。”
“也就是說,我有可能會死在自己人的槍口之下?”陳淼表現出一絲恐懼和不安,“老鄭有什麼計劃,我直接去找陳明初嗎?”
“不,我們得到消息,陳明初和丁默涵已準備對你的紅顏知己聽雪樓的琴老闆下手,這對你來說,是一個極好的機會。”吳馨道。
“這個消息從何而來?”陳淼大驚失色的問道。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替老鄭傳話的,今後,我們會單線聯絡,你不再與區內其他任何人發生任何聯繫,他們也可能會把你當成叛徒。”吳馨道。
“好的,我知道了。”陳淼長長的吸了口氣,他有些高估了陳明初的人品,這傢伙不但認賊作父,賣國求榮,居然還如此的下作,不折手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