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樂斯歌舞廳。
上海灘流傳這樣一個故事,猶太大亨維克多·沙遜先生有一次去“遠東第一舞廳”的百樂門跳舞,結果被門口的侍應攔了下來,說是他瘸腿,影響觀瞻,阻止他進入舞廳。
這位身家億萬的大亨感覺自己被羞辱了,當即扭頭就走,然後就出資在靜安寺路也開了一家歌舞廳,取名“仙樂斯”。
寓意客人到了仙樂斯就等於是到了“仙境”一樣。
仙樂斯很快就成爲上海四大舞廳之一,其內部設施的豪華一點兒不輸給百樂門,每到夜幕降臨,霓虹燈亮起,燈紅酒綠,人來人往。
這裡就成了上海灘最令人神往的娛樂場所,名利場。
仙樂斯的舞票可不便宜,對客人也是有基本要求的,起碼也得是整潔乾淨才能進去,消費不菲。
仙樂斯里面是安裝了冷氣的,這可是剛興起的玩意兒,炎熱的大夏天,喝着酒,吹着冷氣,高興起來,還可以跟當紅的舞女共舞一曲,這是何等愜意的一件事。
所以,到了晚上,這裡的人特別多,各式各樣的汽車停滿了整個馬路,門口專門引導停車的門童,一個晚上收的消費都夠一個普通百姓一家吃喝一個月的。
所以,這份工作競爭是相當激烈的,不但要長得好看,還要會說話,年輕纔有這個機會。
並不是所有人都開的起汽車,那些紅舞女們,就算是頭牌,也有的是租不起汽車的,通常都會跟車行包一輛黃包車。
所以,仙樂斯後面的巷子裡,停着不少這樣的專職黃包車。
小七就僞裝成其中一個黃包車伕在裡面,這些人閒着沒事兒,喜歡相互之間吹牛,各種大亨跟舞女的桃色新聞都是這樣傳出去。
當然,也有一些車伕口風很緊,不敢胡亂說話,畢竟這份工作比在大街上拉活而輕鬆多了。
不是誰都能接到這樣的活兒的,假若因爲亂說話丟了工作,那就不值當了。
匯泉樓的事情,令袁傑袁大公子很鬱悶,都準備硬來了,結果煮熟的鴨子飛了,都怪那個姓“方”的傢伙。
這一肚子氣沒處撒,晚上帶着一羣手下和狐朋狗友們來仙樂斯耍了。
袁傑本就是浪蕩公子,爲了追求樑雪琴,才明面上表現的收斂了一些,現在是徹底的撕破臉了,他也就不再扮演浪子回頭,鍾情一人的戲碼了,一口氣點了兩位當紅的紅舞女,倚紅偎翠,好不快活。
靠近舞池中央的位置,袁傑十幾個人獨享今天全場最好的位置,樂隊演奏的也是他喜歡的音樂。
袁公子的有錢和霸道也是相當有名的。
“袁公子,您今天出手真豪氣……”周圍諂媚奉承之聲不斷傳來,究竟有幾句真的,真難說。
“是嗎,本公子千杯不醉,再來……”袁傑已經喝得眼睛泛紅,要不是身邊的紅舞女攙扶着,估計連站都站不穩。
一首舞曲結束下來。
“找,找到那姓方的下落沒有?”
“公子,我們去聽雪樓問過了,那裡面的人都說以前沒見過姓方的,只知道是從金陵來的,什麼來路不清楚。”手下保鏢苦着臉道。
“放屁,去給本公子找,找着這王八蛋,本公子要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筋……”袁傑呼哧酒氣,從自己手下吼道。
“袁公子怎麼了,這是跟誰生這麼大的氣?”
“不知道,在上海,還有人敢得罪袁公子……”
“你們聽說了嗎,今天中午在匯泉樓……”周圍客人一個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匯泉樓發生的事情,就算大管事下了封口令,可那麼多人都看到了,能瞞得住嗎?
袁傑可能還不知道,他要找的“方雲”就坐在他斜對面不遠的卡座,眼神冷冽的望着他,輕搖手中的高腳杯,紅色的酒液不停的劃過酒杯壁。
“方雲”就是陳淼。
袁傑手下保鏢衆多,還有一羣狐朋狗友圍着他轉,想要綁走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也不是做不到。
袁傑現在最恨的人是“方雲”,但他同樣也痛恨陳淼,這個一點陳淼自己比誰都清楚。
所以,他自己就是最好的誘餌。
伸手招來一名侍者,要了一張信箋和紙筆,陳淼飛速的在紙上寫了一行字,然後摺疊起來,交給侍者,耳語吩咐了一句。
侍者頻頻點頭。
陳淼從口袋裡掏出一張鈔票,塞進了侍者的襯衣口袋,端起酒杯,起身便離開了。
五分鐘後,那名侍者拿着陳淼的寫的信箋去見袁傑。
袁傑一見到信箋上的內容,當即雙目赤紅,氣的撕成了碎片!
“姓陳的,欺人太甚!”
“袁公子,出什麼事兒了?”
“不管你們的事情,你們繼續喝,繼續玩,今晚所有費用算我的。”袁傑眼珠子通紅,宛若擇人而噬的野獸。
“公子,您這是要回家嗎?”
“回什麼家?帶上傢伙,跟本公子拿人去,陳三水,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自來,落到本公子手裡,我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說這話的時候,袁傑那頗爲英俊的面孔上一片猙獰可怖。
“是!”袁傑的保鏢們紛紛答應。
“陳三水,不會是那個跟袁公子爭琴老闆的陳三水嗎?”有人聽見了,掩嘴驚呼一聲,生怕被袁傑聽見。
“應該就是他吧……”
“這個陳三水要倒黴了,正好撞上袁公子今天心情不好,正要找人出氣呢……”
周圍人紛紛竊竊私語,爲這陳淼接下來遭遇感到一絲惋惜,得罪什麼人不好,偏偏得罪袁公子呢?
跑馬總會的一個小買辦居然跟袁公子爭女人,虧的袁公子善良大度,不然早就扔進黃浦江餵魚了!
袁傑是個善良大度的人嗎?
顯然不是,他比任何人都小心眼兒,而且睚眥必報,他的大度只是在樑雪琴面前裝出來的。
在許多人看來,若沒有樑雪琴護着陳淼,恐怕陳淼早就人間蒸發了。
可事情往往相反。
陳淼真的想要對弄掉袁傑,非常容易,軍統有的是手段,但那樣的話,他的僞裝就可能被拆穿了。
他努力的扮演一個人畜無害的角色。
也許只有樑雪琴清楚,陳淼真的不是真的膽小怕事兒,而是,跟袁傑這種花花公子比,那是拉低了自己。
一羣人氣勢洶洶的從仙樂斯大門出來,上了一輛黑色的雪鐵龍的小汽車。
巷子裡,草帽下,看似在打瞌睡的小七微微一擡頭,看到袁傑鑽進了汽車,他馬上將頭頂的草帽正了一下,蹲下,拉起黃包車,沿着巷子慢跑過去。
汽車發動後,一溜煙的往前駛了出去。
汽車沿着極司菲爾路往北而去。
滬西是有名的“歹土”地區,治安尤其混亂,到了晚上,就更亂了,工部局的巡捕只對主幹馬路有管轄權,馬路兩邊的居民區和巷子,現在基本上已經是76號的天下了。
搶劫,綁架,偷盜……
這些犯罪行爲在滬西地區是層出不窮,每天都在上演,從不間斷,爲了爭奪滬西地區的警權,在日本人的指示下,76號跟租界工部局警務處已經是鬧的不可開交,所以,這片區域,到了晚上八.九點往後,基本上很難看到人在大街上走動。
突然,一直往前行駛的汽車顫抖起來。
“怎麼回事?”汽車上,袁傑睜開腥紅的眼睛,喝斥時機一聲道。
“公子,可能是路不好,地上有坑……”
“地上有坑,這條路我走了多少遍了,有沒有坑,本公子不知道麼?”袁傑怒罵道,“停車,給本公子停車。”
“是,公子……”
保鏢兼司機馬上踩下了剎車,汽車搖搖晃晃的停了下來,就像是在一個醉漢在走路似的。
袁傑氣急敗壞的從車上下來,看到了的已經癟了一圈的輪胎,劈頭蓋臉的對着開車的保鏢一頓罵。
汽車沒油開不了,同樣,汽車沒氣也走不了。
“快,給本公子去找,這附近應該有汽車行……”袁傑指着手下的保鏢喝斥道。
噠噠……
這個時候,一輛黃包車由遠及近,飛速的從汽車旁邊經過。
“站住,那個拉黃包車的!”
“幹什麼,幾位爺,我今天不拉活了,要回家休息了……”年輕的黃包車伕還是被攔了下來。
“休息,本公子還沒休息呢,走,先拉我去一趟兆豐公園。”袁傑一屁.股坐上車,指着車伕的喝令一聲。
“兆豐公園,那太遠了,不同路……”
“不就是想多要點兒錢嘛,本公子給得起。”袁傑一張手道,“你只要把拉本公子過去,本公子給你五塊大洋?”
“五塊大洋?”車伕眼睛都亮了,貪婪的吞嚥了一下口水。
“拉不拉?”
“拉,大爺說去哪兒就去哪兒……”
“公子,咱們的汽車怎麼辦,丟在這裡,只怕會丟了?”跟班的保鏢急了。
“你們兩個一個留下看車,一個去找人修車,等我回來,你們兩個跟我走。”袁傑把是四個保鏢分了一下,帶走兩個,留下兩個。
“公子,時間不早了,咱還是回去把,老爺要是怪罪下來……”
“閉嘴,本公子去哪兒要你管?”袁傑怒火加上酒精的刺激下,已經失去了基本的判斷,一揮手,“拉車的,趕緊走,我今天倒要看看,陳三水你要跟本公子耍什麼花樣?”
“公子,您真不能去,太晚了,這兒可是歹土,咱還是找修車的過來把車修好……”其中被留下的一名跟班苦口婆心的勸說,奈何袁傑根本就不聽,依舊非要去兆豐公園會一會這陳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