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淼算是明白了，他跟林世羣之間，信任是肯定有，但懷疑也中伴隨着，這不是他做的不夠好。
而是林世羣本身的性格決定的。
多疑。
上位者大多數都是多疑的性格，尤其是這種信奉“權術”治人的那一套的人，基本上都是多疑的性格，多少而已。
軍統的戴老闆也是這樣，中統的負責人徐泰來也是一樣的。
所以，對如何跟林世羣相處，陳淼漸漸摸到了一些規律，那就是說而不破，心照不宣，彼此留有餘地。
既要讓他知道自己知道，又要讓他對自己放心，這簡直就是穿着高跟鞋在雞蛋上跳舞，隨時都有戳破蛋殼的危險。
……
“三水，這事兒我知道了，我支持你對姚愛珠組長暫不處罰的決定，等案子辦完之後，再觀後效。”林世羣放下電話，轉過頭來，對着委屈的眼圈都紅了的姚愛珠道，“姚組長，你都聽到了，陳處長對你網開一面，這已經是破例了，如果這件事傳出去，你知道後果的，明白嗎？”
“主任，我明白。”
“明白就好，去做事吧，今後的工作，要聽從陳處長的安排，別自作主張，聽清楚了？”
“清楚了，主任。”姚愛珠忙點頭道。
“去吧。”
“世羣，這事兒是我考慮不周，但我就好奇了，這陳三水是如何發現的，我就動了一下通話記錄的時間，其他的什麼都沒動？”葉玉茹從休息室內出來，好奇的問林世羣一聲。
“玉茹呀，你太小瞧一個老情工了，陳三水坐了數年的冷板凳，還坐上情報編審的位置，這隻要不是個傻子，把該琢磨的都琢磨透了，這人呀，都成精了。”林世羣道，“你這個法子，對付一般人，恐怕沒有個三五天是反應不過來的，可對他，一宿的功夫，就把所有關節都弄明白了，他還知道，這事兒是背後有人授意，否則，一個小小的電話總機房的接線組長敢這麼糊弄他？”
“這麼說，他放過姚愛珠，還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葉玉茹固然聰明，但是在情報工作方面，那敏.感性就不如自己的丈夫了，對財務倒是相當敏.感。
76號哪個部門花了多少錢，用在什麼地方了，有沒有貪污，這葉玉茹那是比誰都清楚。
“你以爲呢？”林世羣嘿嘿一笑，“他剛纔打這個電話，說明放過姚愛珠的理由是次要的，重點是告訴我，既然用他，就要信任他，如果再這樣下去，耽誤了事兒，他可就有理由推卸責任了。”
“這小子的心思這麼多？”
“在他那個位置，要是沒這個心思，我用他做什麼，就你那弟弟，做做財務工作也就罷了，督察處這個得罪人的地方，就得用像陳三水這樣的人。”林世羣呵呵一笑，“現在看來，我的眼光是不錯的，陳三水這個人將來是能夠幫咱們的。”
“那我是不是該去樑雪琴那邊多多走動走動了？”葉玉茹道。
“嗯，他們就快成婚了，雖然三水的意思，不想大操大辦，但該有的儀式還是要有的，這個時候，你這個做姐姐的多幫襯一點兒，那不是應該的嗎？”林世羣點了點頭，“你們的那些個活動，也多邀請人家參加，這琴老闆是名滿滬上的‘評彈’皇后，隨便出一個節目，都比你們那些好多了。”
“說的也是，不過這雪琴妹妹性子比較倔，我們的那些活動她只怕是不願意去，我總不能勉強她吧？”葉玉茹道。
“你先試試吧。”林世羣呵呵一聲，他也知道，太太團的這些女人都是些什麼人，抽大煙，喝酒賭博，有的比起男人絲毫不差。
這樑雪琴就是一朵白蓮花，怎麼會願意跟這些人爲伍呢，這不是難爲人家嗎？
當然，林世羣也不希望葉玉茹整天跟這些女人待在一起，可這不是沒辦法嘛，誰叫手底下近似這些人呢，龍配鳳，指望他們能娶到什麼樣的女人？
不籠絡這些太太們，如何掌握他們男人的小秘密？
……
“小七，今天你的任務就是給我盯着王天桓，看他一天到晚都做些什麼，但不能驚動他，明白沒有？”陳淼跟林世羣通話後，將小七喚到跟前吩咐一聲。
“明白。”小七鄭重的點了點頭。
王天桓的工作其實很輕鬆，雖然他在76號的頭銜不少，什麼顧問，肅清委員會委員之類的，但這些都是虛職，實職也就一個，和平救國軍副總指揮，這個和救軍現在就是個架子，司令部設在江灣，汪氏在那兒也搞了一個軍官訓練班，培養汪氏僞政府未來的軍事人才，而他是從來不去那兒上班的。
他高興了，就來上班，不高興，就請假，反正也沒有人管他，有時候，一整天不見人，白天打牌，晚上喝酒、跳舞，要不是提心吊膽的，擔心重慶方面隨時要他的命，這小日子過的挺舒服的。
他算是比較低調的了，出入也都是帶着自己的那幾個從一直跟隨自己的老弟兄，外出很小心。
“陳處長，那個女的打電話進來了。”臨近中午，陳淼正在處理公務，忽然桌上的內線電話響了，是姚愛珠打來的。
“知道了，按照我說的說了嗎？”
“我給的回答是，昨晚下大雪，今天上午人沒來上班。”姚愛珠說道。
“很好，如果再打來，姚組長知道怎麼說了吧？”陳淼繼續問道。
“我會說，人在開會，請她過半個小時後再打進來。”電話那頭，姚愛珠思考了一會兒，才說道。
“很好，姚組長，你的悟性不錯嘛！”陳淼誇獎一聲。
“謝謝陳處長。”
咚咚……
“先不說了，姚組長，我這兒還有事兒，如有電話進來，再通知我。”陳淼說完掛了電話，朝門外喊了一聲，“進來。”
“處座！”推門進來的人是楊宸，進來後，直大喘氣，顯然是一路着急忙慌的趕過來的。
“坐。”陳淼起身過去，給楊宸倒了一杯熱水過去，“先喝一口熱水暖暖身子。”
“謝謝處座。”楊宸感激的伸手接過去，“處座，正要向您彙報，你讓我調查的那個女子的身份我查到了。”
“這麼快？”陳淼有些驚訝，這效率可是夠高的了。
“有處座提供的精準信息，想要找到人就容易多了。”楊宸不着痕跡的拍了陳淼一記馬屁。
“把你調查得到的信息跟我說一下。”陳淼問道。
“處座，您看一下這張照片。”楊宸放下水杯，解開衣服鈕釦，從裡面掏出一張還帶着溫度的照片遞給陳淼。
陳淼伸手接過來，照片上面是一個年輕學生裝的女子，眼下是冬季，可照片上的女子穿的可是夏天的衣服，一頭齊肩的秀髮，頭上戴着髮卡，斜跨了一隻書包，手裡還抱着一些書籍，臉上的笑容很燦爛。
“陸慧，20歲，上海女子中學畢業，成績優異，因母親生病欠債，被迫中斷學業，會說英語，在大新百貨公司毛衣部工作……”
“等等，你說什麼，她在毛衣部工作？”陳淼忽然一動，他好像聽樑雪琴提過，身上這件毛衣就是在大新百貨公司買的，當時是一位姓陸的小姐推薦和幫他挑選的。
“是呀，處座，有問題嗎？”楊宸疑惑的問道。
“沒，沒問題，你繼續說。”陳淼示意道。
“這個陸慧因爲家中欠了一大筆債，靠在大新百貨公司打一份工根本無法償還債務，年輕漂亮，舞還跳得不錯，所以她還在米高梅給舞廳兼職伴舞女郎，以幫家裡還債，受到不少人的追捧，還給她起了一個外號，叫做：毛衣西施，她雖然做伴舞女郎，但並不出賣自己，雖然有不少人追求，不乏一些有錢的貴公子，社會關係相對也比較簡單，不過，最近兩三個月，她辭掉了米高梅歌舞廳的伴舞的工作，認識了一個姓李的工程師，這個工程師出手闊綽，去過大新百貨公司幾次，沒有照片，但聽說人長的是一表人才，看情況，兩人應該是在熱戀中……”
“說呀，怎麼不說了？”陳淼仔細聽着呢，楊宸忽然停下來不說了，他覺得有些奇怪的一擡頭問道。
“處座，這個女人一邊跟別人談戀愛，一邊去跟桓長官保持密切關係……”
“你的好奇心挺重的嘛？”陳淼呵呵一笑，“要不要我詳細跟你解釋一下，爲什麼呀？”
“不，不用了，處座，我還是繼續說吧。”楊宸一看陳淼這個表情就知道自己多嘴了，忙繼續道，“跟這個姓李的工程師談戀愛後，陸慧的經濟情況似乎變得好轉起來，也有錢買衣服和高檔化妝品，整個人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這個陸慧家的地址呢？”
“哦，我打聽到了這個陸慧就住在昌平路……”楊宸解釋道。
“派人把這個陸慧監視起來，但你要記住，跟她交往的這個李姓工程師很可能是軍統的特工，沒有我的命令，你的人決不允許有任何行動，聽明白了嗎？”陳淼命令道。
“是，處座，我知道了。”
“還有，這件事必須嚴格保密，除了你不予告訴第三個人。”陳淼鄭重交代道。
“吳隊他……”
“他另有任務，這事兒你就別跟他說了，以後說也不遲。”陳淼淡淡的說道。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