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處。”
“陳處好……”
“好。”陳淼禮貌的迴應一聲，笑容很溫和，態度很謙遜，這是他一貫的做派，跟往日沒什麼兩樣。
但是，他感覺的了，76號總部這些人對他的眼神和態度產生了一種變化，敬畏，或者說是一種恐懼。
有一種人，他的可怕不在平時怎麼樣，而是，悶聲不響的突然做了一件讓人吃驚的事情。
他或許就是這種人。
……
“三水？”
“咋了，唐兄，怎麼不進來？”陳淼在76號總部的辦公室，一擡頭，看到唐克明敲門，詫異的說道。
“我現在都不敢進你辦公室。”唐克明訕訕一笑，故作輕鬆的走了進來說道。
“怎麼這是，我是吃人的老虎呀？”陳淼笑道。
唐克明道：“你不是，你比老虎還可怕，你知道嗎，下面的人都在議論你什麼？”
“說我什麼？”
“說你踩着同僚的屍骨往上爬。”唐克明道。
陳淼微微一皺眉，這張國震的死，影響終於開始了，有些是他無法左右的，那就是人心，不過，這麼快就有人傳出這樣的話來，他本能的嗅到一絲不對勁，這是有人在76號敗壞他的名聲呀。
他其實不在乎76號下面的人看法，但有人暗中搞鬼，那就過不去了。
“我的原則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總不能別人都拳頭都打到我臉上了，卻還讓我主動把臉送上去吧？”陳淼冷哼一聲。
“說的也是，這大塊頭也太過分了，他要綁票勒索，就自己去幹好了，非要用這個來報復你，還想把你拉下水，換做是我，我也忍不了，太過分了。”唐克明點了點頭，“不過，老弟，你怎麼把張國震給弄死了？”
“他自己畏罪自殺，還能賴我？”
“真是自殺？”
“唐兄，我們之間連這點兒信任都沒有了？”陳淼認真的問道。
“不，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覺得，這張國震一死，你跟大塊頭之間這仇怨怕是再也解不開了。”唐克明道，“你們倆這鬥起來，那是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呀。”
“你覺得，吳雲甫值得我跟他鬥一場？”陳淼嘿嘿一笑，“我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這種人，能走到今天已經算是幸運了，我要是跟他在同一個層次，那不是把我也拉低了？”
“老弟，我服了，你這話說的有水平。”唐克明嚇着了。
陳淼笑道：“整天跟這種人鬥有意思嗎，有那個時間不去琢磨怎麼把租界內的重慶分子統統給掃了，那咱們也能清靜幾日？”
“重慶分子是抓不完的。”
“抓不完那也得抓呀，要是不能把這幫人壓制住，不給咱們搗亂，那76號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麼呢？”陳淼道，“咱們每個月的經費多少人都眼紅呢。”
“這是咱主任操心的事情，你操那麼多心幹什麼？”唐克明道。
“也是呀，反正我是督察處的，就是看着你們別給主任惹事的，抓重慶分子和地下黨不歸我管。”陳淼呵呵一笑。
“晚上找地方樂呵樂呵一下？”剛說完嚴肅的事情，下一秒唐克明就露出一絲不好的笑容湊上來。
“不去。”
“沒勁，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不合羣。”唐克明撇嘴一聲道。
“我是不喜歡去那些亂七八糟的場地，咱們前車之鑑還少嗎？”陳淼道，“你也少去，多少人盯着咱們後背打黑槍呢。”
“別的地方你不去，那去兆豐總會總行了吧？”
“行吧，但是到點兒我就得回去。”陳淼想了一下，不能真駁了他的面子。
“要不然，晚上一起吃個飯？”
“飯我就不吃了，晚上見。”陳淼婉拒，他晚上約了老範，怎麼可能跑過去跟他們吃飯。
……
下班後，陳淼鑽進汽車，小七開車剛從‘霖’記出來，就發現身後多了一根小尾巴，馬上提醒陳淼。
“找個機會，把我放下來，把車開回家，過一個小時，再來接我。”陳淼吩咐道。
“明白。”小七道，“要不要我把尾巴解決掉？”
“不用，先不去管它。”陳淼搖了搖頭。
“知道了。”
陳淼車上有一套備用的衣服，就藏在後座椅下面，一般有需要的時候，纔會先一天放進去，基本都是小七給準備的。
甚至都不用陳淼吩咐，小七都備的妥妥當當的，這就是默契。
換上備用的長衫，小七汽車一個加速，拐彎，然後消失在尾巴眼前，大概過了一兩分鐘後，又出現了。
陳淼已經不在車上了。
但是後面跟着的小尾巴並沒有發現，還緊跟着陳淼乘坐的汽車而去，而陳淼就戴着一頂灰色的帽子，鼻樑上架着一副黑墨鏡，就站在路邊看着小尾巴急匆匆的跟了上去。
漁火小酒館。
“來晚了，不好意思，點菜沒有？”
“沒，等你來呢。”老範啥都沒點，就要了一杯水在哪兒喝着呢。
“你這摳門的毛病真就改不了，我要是不來，你今天還不點菜吃飯了？”陳淼摘了帽子，放在凳子上，白了他一眼。
“還真說不定呢，別看這兒不貴，可我在外面吃一碗麪才幾個大子兒？”老範一副守財奴的表情道。
“夥計，切一斤醬牛肉，半斤豬耳朵，半斤花生米，在給我們來一個溜肥腸，青椒炒肉，還有冬瓜排骨湯，另外再拿兩瓶涼啤酒過來。”陳淼把夥計叫了過來，熟練的報了一個菜名。
當然，他很小心的變了聲調，凡是跟老範在一起吃飯，他都會易容和變聲，這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小心無大錯。
“好咧，馬上到。”夥計答應一聲，吃飯的人並不多，這菜應該很快就上來了。
“學生都放暑假了，找到活兒沒有？”陳淼道，“要沒有的話，去我那劇場工地打幾天工，營造廠的工頭兒你也認識的。”
“我還能去？”
“你又不是頭一回，能有什麼問題？”陳淼道，“再說了，我那工地現在也缺人手，你去幫忙兩個月，等暑假結束就回去。”
“行，我正愁沒吃飯的地方呢，你那裡我能去，那就最好不過了。”老範考慮了一下，這倒是沒啥問題，一個窮困潦倒的中學老師去工地管賬，掙點兒外快，這似乎沒什麼不可以的。
這年頭學校都都是憑着一股子氣在支撐呢，老師們發不出薪水的，那是常有的事情，老範這種情況太多了，暑假裡老師們找活，掙點兒外快，貼補家用的，那真是太多了，那是幹什麼的都有。
體育老師還有在工地搬磚的呢。
“那我能不能……”
“別打歪主意，你可以帶人進工地，但別給我惹麻煩，工錢一視同仁。”老範一開口，陳淼就知道他想說什麼。
“這不是有好幾個同事家裡有困難嘛，我想要是能幫，就幫襯點兒，反正你那兒也要人，他們幾個也算是有些力氣，起碼工地上管飯不是？”老範訕訕一笑。
“你們學校幾個月沒發薪水了？”陳淼一愣，他還真沒問過這個。
“三個月了，學校用錢的地方太多，光租賃的校舍的費用每個月就不少，還要水電費，課本，辦公用品等等，那一項不要錢，我們校長愁的頭髮都全白了。”老範道。
“要不要我想個辦法，給你們學校捐點兒錢？”
“76號的錢，我們可不敢要。”老範搖頭道。
“那通過‘瑞豐’米號呢？”陳淼想了一下說道。
“這會不會對你有什麼影響？”老範想了一下，問道。
“找個藉口，錢不會太多，自然也就沒有人注意了。”陳淼忽然道，“我倒是還有一個主意……”
“這能行嗎？”老範聽了將信將疑。
“行不行，試試唄，就當是化緣，萬一成了呢？”陳淼道。
“行吧，回頭我試着跟我們校長說一下，要是真能弄到錢，這學校下個學期的日子就好過了。”老範點了點頭。
“兩位客官，您要的菜來了。”夥計端着一個紅漆托盤過來，將醬牛肉，豬耳朵，還有花生米，還有一盤兒溜肥腸端了下來，“二位先吃着，剩下的菜馬上送上來。”
“我們要的啤酒呢？”
“稍等。”夥計忙滿臉堆笑一聲。
“一個星期沒見油水了，今天總算好好吃上一頓了。”老範一邊搓手，一邊拿起筷子，兩眼放光。
“感情我約你出來，就是給你改善伙食的？”陳淼沒好氣的道。
“我現在就是配合你工作。”老範道，“順便看住你別犯錯誤就行，其他的，我只當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那你可看好了，我要是犯了錯誤，你可跑不了。”
“放心。”老範夾了一塊豬耳朵，放進嘴裡嚼了兩口，就吞進去了，就跟豬八戒吃人參果似的。
“跟你說個事兒，我把吳雲甫手下張國震給宰了。”夥計拿來啤酒和杯子，陳淼給老範滿滿的到了一杯，小聲說道。
“啥？”
“‘血腥太歲’張國震讓我給殺了。”陳淼重複一聲道。
老範眼皮子一跳，剛好出口，瞬間又閉上了嘴巴，陳淼能好端端出現在這裡，那必然是早就有計劃，並且想好了殺人之後的一切應對。
不然，他怎麼說的如此輕鬆隨意。
“殺了就殺了，有什麼了不起的，跟我這兒顯擺什麼，你要邀功去跟戴老闆邀功？”老範道。
“老範，我發現你這個嘴是越來越刁鑽了，就跟你摳門一樣。”陳淼損道。
“不過這張國震怎麼就招惹你了，值得你不惜動手把人給殺了？”老範還是問道。
“這事兒其實是我跟吳雲甫之間的恩怨……”陳淼當下長話短說，將吳雲甫指使張國震綁架三星製藥老闆方珏，企圖嫁禍於他的經過敘述了一遍。
“你怎麼沒利用這件事扳倒吳雲甫？”老範奇怪的問道。
“這事兒，林世羣八成是默許的，只不過他並不知道吳雲甫還有這樣的算計，企圖找我的麻煩，所以，憑這事兒扳不倒吳雲甫，所以，我就乾脆藉此機會斷掉吳雲甫一隻胳膊，讓他好好的疼一疼。”陳淼道。
“林世羣會不會對你不滿？”
“他的不滿只能放在心裡，何況，我把事情的影響都壓下來了，對他沒有任何不利，他也找不到理由爲難我，不過，一個看管不力肯定逃不掉的。”陳淼嘿嘿一笑，“我這個76號辦公室主任給撤了。”
“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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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好事兒，這個位置就是個標靶，我當初本來就不願意當，林世羣非讓我暫代，我也是沒辦法，在這個位置上，我也是無爲而治，基本上不管事，實際上幹活的都是夏仲鳴。”陳淼解釋道。
“你在76號，這裡面的情況你自己最清楚，但是這種事兒，還是多考慮一下後果，別魯莽衝動行事。”老範提醒道。
“我知道，我就是冷靜考慮之後才做出的決定，現在這件事內部已經平息了下來，而我的身份角色可能會發生一定的變化，這是沒辦法的，我到了這個位置，不可能再向以前那樣了。”陳淼道。
“怎麼講？”
“我可能會表現出一定的野心，甚至在某些問題上保留意見，不再對林世羣完全唯命是從。”陳淼道，“當然，我不會跟他鬧翻，我還是會尊重他的意見，甚至會聽命行事。”
“嗯，我知道了，你讓我好好思考一下，該怎麼像老家彙報你的情況。”老範凝神思索一聲道。
“老範，老家那邊可有什麼新情況？”
“暫時沒有，不過近期日本人跟重慶方面在澳門又一次秘密會談，應該就是你說的‘桐’工作的延續，具體內容還不清楚，但從最近重慶方面的風向看，似乎是達成了某種共識。”老範道。
“咱們的秘密電臺還安全嗎？”陳淼問道。
“安全，你放心，我們現在有兩部電臺，一部使用，一部備用，經常替換使用，並且不斷的更換髮報地點。”老範道。
“池內櫻子領導的特高課第一課就是負責無線電通訊和偵測的，她們的無線電偵測水平不低，而且76號也有跟他們合作，無線電偵測方面我插手不了，所以咱們必須小心謹慎，不能出半點兒差錯。”陳淼鄭重提醒道。
“行，我知道了，你說的那些新的偵測手段和方法，我都跟小莊說過了，保證不會出岔子。”老範道，“我們的聯絡的頻率並不高，發送電文的字數和時間也是儘量壓縮，想要追蹤我們秘密電臺的位置，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