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爐就坐。
涮着羊肉,喝着小酒,在這個寒冷的冬天,那是神仙過的日子,不過,普通老百姓家未必就有這個待遇了。
甚至不知道還有多少乞丐躲在這個城市的哪一個犄角旮旯裡,拼命的摟着那破敗的棉絮,瑟瑟發抖。
可能一覺睡過去,明天一早就看不到新年的陽光了。
這吃人的世道,必須將它徹底的埋葬,趕走侵略者,建立一套新的秩序,一個新的國家,讓老百姓當家做主,這個國家,這個民族才能獲得新生。
“老蔡,你這羊肉是哪兒買的,真不錯,趕明兒買一些給雪琴他們送過去?”陳淼筷子夾上一片羊肉,沾上一點兒醬料,“呲溜”一下子就吃進肚子了。
“嘿嘿,哪能忘了琴老闆和巧兒姑娘呢,我買了兩份,一早就給她們送過去了。”老蔡嘿嘿一笑。
他纔不管陳淼是什麼人,幹什麼的,在他心裡,陳淼是好人,從沒見過他欺負過人,更別說還時常偷偷的幫人了。
“嗯,號,要不怎麼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呢,老蔡,你也沒啥親人了以後,就在我這兒吧,我和雪琴給你養老送終。”陳淼真心實意的說道。
“三哥,我……”這話說的,老蔡一下子眼圈就紅了,他一個人,無兒無女,雖說攢了一些錢,可總有老的一天,等老了,幹不動活兒了,還有沒有人要他,這就很難說了。
他原本是打算過幾年到鄉下蓋個房子,置上幾畝地,然後等着老死的一天。
“還有我。”小七來了一句。
“對,還有小七,小七是孤兒,要不然給你……”
“使不得,使不得,這可使不得,三哥,您這是折煞我了。”老蔡忙激動的站起來搖手道。
“我當小七是親兄弟,收養他的時候纔不到十二歲,可實際上,他已經在外流浪四五年了,也不知道父母是誰,身上啥都沒有,就一個銅鈴鐺,上面刻着一個‘七’字,所以,我就叫他小七,他這個名字就是這麼來的。”陳淼解釋道,“老蔡,你要是不嫌棄,認小七做乾兒子,以後,等你老了,也有一個人給抗幡兒供飯?”
這事兒,陳淼還真不是一時心血來潮,他是真的有想過,而且還問過小七的意思,小七沒拒絕。
他跟老蔡的關係這段時間是挺好的,相當默契。
老蔡懵了,嘴脣直哆嗦,不知道該說什麼,眼神之中那希翼的光芒,宛若星辰一般,他這輩子沒娶妻,就算現在娶妻,估計也生不出兒子來了。
如果能夠給老蔡家留一條香火,那他就算是死,也瞑目了。
“小七,你的意思呢?”
小七放下筷子,徑直走到老蔡,雙膝跪了下來,喊了一聲:“爹!”
這一聲,老蔡是淚如泉涌,雙手顫抖的摸向小七的臉龐,激動的道:“好孩子,起來,快起來,地上涼。”
小七從地上站起來,回到座位上。
“老蔡,來,恭喜,恭喜。”陳淼端起酒杯,嘿嘿一笑道。
“謝謝三哥,讓我這老頭子臨了還能有一個兒子。”老蔡激動不已,他這是喜極而泣。
咚咚……
三人正吃的高興呢,忽然,一道敲門聲傳來。
“這個點兒,誰還會過來?”陳淼嘀咕一聲,放下了酒杯,給小七一個眼神。
“三哥,我去看看。”小七點了點頭,起身開門出去。
不一會兒,小七推門進來,身後還跟着一個人,居然是陳不凡。
“老五來了?”陳淼驚訝一聲,陳不凡這個時候過來,那必然是有重要的事情找他,否則他沒必要這個是時候過來。
“三哥,老蔡,小七兄弟。”陳不凡招呼一聲。
“小七,去拿一副碗筷來。”陳淼吩咐一聲。
陳不凡也不客氣,坐了下來,他這一路上趕過來,那還真是一口飯沒吃,這會兒又冷又餓的,再者說,他也犯不着跟陳淼客氣。
陳不凡的加入,雖然桌上的氣氛不似剛纔熱鬧融洽,倒也還算熱烈,推杯換盞,老蔡因爲太高興了,不免就多喝了幾杯,然後小七扶着他先回房休息了。
重新回來。
陳不凡開口說正事兒了。
“三哥,我剛把楚南陽送回家,按照你的吩咐,都跟着說了,這小子別看年輕,膽量可不小,而且很警覺。”陳不凡道。
“他有什麼反應?”
“半信半疑,但是我也能看得出來,他是有些意動了。”陳不凡道,“三哥,我覺得是不是要加把火?”
“不,這事兒咱們只能點到爲止,若是拼命的添柴加火的話,反而不好了。”陳淼搖了搖頭,“你替我看着他就行,隨時報告他的一舉一動。”
“嗯,還有件事,袁顯請了一個姓吳的私家偵探正在追查我的下落,這個姓吳的有點兒本事,居然查到過去跟我有過聯繫的一個朋友。”陳不凡道。
“什麼朋友?”
“就是我過去的一個銷贓渠道,他從小就是黃頭髮,有個綽號叫:黃鼠狼。”陳不凡道,“我過去搶來的財物,有不少都是通過他的渠道賣出去,他的價錢比較公道,所以,我們合作的次數比較多。”
“聽着綽號,這傢伙應該是個賊呀?”
“他就是個賊,主要是幫一幫盜墓的銷贓,外來的活兒一般不接,我這是偶然一次跟他搭上關係,纔跟我長期合作的。”陳一凡道。
“這個人可靠嗎?”陳淼略微沉吟一聲,蛇有蛇路,鼠有鼠道,有的時候,這些上不得檯面的小人物,關鍵時刻是能夠用得上的。
“反正跟我合作期間,沒出過什麼幺蛾子。”陳不凡道。
“姓吳的私家偵探是怎麼找到他的,他又是怎麼知道你跟他的關係?”陳淼問道。
“應該是通過過去我銷贓的贓物吧,他的東西,都是通過地下交易,基本買賣雙方都清楚這些東西的來歷,所以,買的人不問,賣的人也不會說,姓吳的過去在巡捕房幹過,後來辭職幹了私家偵探,他手裡掌握了不少秘辛,這傢伙專門幫一些富豪權貴處理一些他們解決不了的事情,要價也是賊貴。”
“你說的這個姓吳的私家偵探,不會是吳正吧?”陳淼問道。
“對,就是他,三哥認識。”
“認識,豈止是認識,這個傢伙十分好賭,過去在我那兒馬票沒少買,就是太貪了。”陳淼呵呵冷笑一聲。
“他就是貪污才被巡捕房開除的。”
“這事兒我來處理,不過你那位叫‘黃鼠狼’的朋友,這條線還是不要斷了,以後或許能用得着。”陳淼吩咐一聲。
“可是我現在已經換了身份?”
“你只需要不讓他知道你現在的身份就可以了。”陳淼道。
“好的。”
……
“小七,你知道怎麼做。”
“明白,三哥,這個麻煩,我現在就去解決。”小七點了點頭,吳正這個人過去跟陳淼也有一段恩怨。
這傢伙太過貪得無厭了,陳淼對他是忍讓再三,並沒有動他。
而且此人手裡掌握不少上海灘權貴富豪的隱私,就是憑着這些,那些權貴富豪不敢動他,生怕自己的這些髒事兒給捅出去。
這些年他才活的很滋潤,而他憑藉這些秘密,也才能在偵探界混的風生水起,繼續有人願意請他做事兒,並且給出極高的價碼。
這傢伙也有些本事,要不然,也不會逍遙到現在了。
雖然很多人拿他沒辦法,可也有很多人心裡恨不得這個人立刻下地獄,但也有些人是他不敢惹的。
比如陳淼。
當年他太過貪得無厭,威脅陳淼,說要將他出賣賽馬信息的秘密告訴跑馬總會,讓陳淼幫他買馬。
陳淼當然不肯幹了,小額的中標,這在概率上是看不出來的,跑馬總會有一套計算公式,一旦有大額的中獎,勢必會追查,到時候他不但工作保不住,甚至還會坐牢。
陳淼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把他跟上海警備司令的姨太太通姦的秘密給查出來了,結果,吳正自然不敢在招惹他了。
如今的上海日本人進來了,原來的上海警備司令也不知道去了哪裡,可陳淼搖身一變成了76號的大員。
就算再給吳正一個膽子,也不敢招惹他了。
但是,現在,吳正似乎又招惹上自己了,那就只能徹底把這個人解決了。
……
法租界環龍路,陶元聖家中。
晚上,高宗吾突然來探病。
陶元聖其實根本就沒有病,有病那也是心病,但還是妝模作樣的躺在牀上,這一趟就是三天。
“陶兄,你怎麼樣,身體好些了嗎?”
“咳咳,醫生說感染風寒,需要靜養,不過無甚大礙。”陶元聖背靠枕頭坐起來,裝出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道,“高兄,你怎麼樣,聽說你也沒有在上面簽字?”
“內人突發心臟病,我實在是沒辦法……”
陶元聖微微一點頭,一切盡在不言中。
“高兄,你要小心,我聽說,他們可能要對你下手?”
“那你呢?”
“你沒看到,我門口的警衛增加一倍了嗎?”陶元聖苦笑一聲道。
高宗吾微微一點頭:“你好好養病,過幾日再來看你。”
“高兄,我這裡有兩張去香港的船票?”陶元聖伸手抓住了起身的高宗吾,小聲的說道。
高宗吾渾身一震,眼中射出驚疑的光芒:“幾號的?”
“3號。”陶元聖回答道。
“我知道了,先走一步,內人還在醫院等着我呢。”高宗吾不敢多說什麼,點了點頭,匆忙從陶家離開。
……
民國二十九年元旦。
早上醒來,洗漱完畢,小七從外面進來:“三哥,早。”
“早,小七,新年好。”
“小七,老蔡醒了沒?”陳淼問道。
“我剛去看過了,還沒呢。”小七道,“我剛熬了一碗薑湯,一會兒,端給他喝,宿醉的話,早上醒來,頭會痛的。”
“嗯。”陳淼點了點頭,“一會兒,我們出去吃早飯,就不麻煩老蔡起來給我們弄了。”
書房內,一個皮箱子,還不小,應該是小七昨晚拿回來的,陳淼走過去,拎了一下,相當沉重。
小七從外面泡了一杯熱茶送進來。
“昨晚收穫不錯?”
“嗯,能拿的,我都拿回來了。”小七點了點頭,吳正這種人,死有餘辜,當巡捕那會兒,就草菅人命,後來就不必說了,做了多少爛事兒,髒事兒,要是一一列出來,到了法庭之上,那夠槍斃十回八回的了。
“現金處理一下,存入咱們的秘密戶頭,黃金和銀元放保險櫃裡,其他的交給老五處理,分他百分之十的佣金。”陳淼吩咐道,“回頭算一下,告訴我一個大概的數字就行了。”
小七點了點頭。
“走吧,先出去吃飯。”陳淼道,元旦放假,不上班,可是事兒還不少,閒在家裡是不行的。
……
“嫂夫人,新年好。”
“三水來了,快請進來坐,世羣在樓上書房打電話,一會兒就下來。”葉玉茹熱情的招呼陳淼一聲。
“三水,喝茶,吃瓜子,這個桔子也不錯,很甜的……”
“謝謝嫂夫人。”
未幾,林世羣從樓上下來,臉色看上去有些不太好,不過見到陳淼,馬上露出一抹笑容來。
“三水來了。”
“主任,新年好。”陳淼忙起身道。
“坐,坐,到了家裡,就不要拘束了,玉茹呀,把我書房你那盒雪茄拿過來。”林世羣吩咐道,“那是一個朋友送給我的,雪茄這玩意兒,我抽不習慣,聽說你喜歡抽這個,拿回去抽吧。”
“不,不,主任,我不能要,我這都沒給您帶禮物……”陳淼連忙推辭。
“讓你拿着,你就拿着,這又不是什麼值錢的玩意兒。”林世羣臉一拉下來,有些不高興道。
“那屬下就卻之不恭了。”陳淼知道自己不收下,肯定是不行了,尋思以後找個這個藉口再找補一下,林世羣或許不計較,可這葉玉茹他是知道的,表面大方,實際上心眼兒可小了,她佔你便宜沒問題,你若是佔了她便宜,那說不定心裡就記恨上了。
“按理說,今天休息,不該談公事,可我剛纔接到周先生的電話,有些人怕是留不住了。”林世羣慨嘆一聲道。
陳淼心裡咯噔了一下,這是要對高、陶二人動手了嗎?
“主任,您吩咐就是了。”
“高宗吾這邊,交給凌之江,陶元聖住在法租界,法租界的情況你比較熟悉,他就交給你,怎麼樣?”林世羣道。
“什麼時候?”陳淼問道。
“等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