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安寺路口,皇后咖啡館。
陳淼將樑雪琴送去了“範文昭”建築設計事務所談事兒,他就帶着小七過來了,兩點半約了哈瑞。
過來的時候,約定見面的時間還差四五分鐘。
“先生,你喝點兒什麼?”
“一杯拿鐵,另外,再給我來一份時令水果拼盤,謝謝。”陳淼拿起桌上的“良友”畫刊,隨意的翻看了起來。
“好的,先生,您稍等。”侍者微微一彎腰,答應一聲,轉身而去。
咖啡和果盤很快就送上來了。
陳淼端起咖啡,抿了一小口,又用竹籤取了一塊從臺灣的鳳梨,如果沒有那些煩心的瑣事,這就是很輕鬆愜意的下午。
約莫十分鐘過去了。
哈瑞還沒有出現。
陳淼微微皺眉,德國人是嚴謹出了名的,而且哈瑞也是相當守時的一個人,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況。
不過,誰都有可能遇到急事,有時候事情的發生是不以人的意志爲轉移的,也許是他如遇到了什麼麻煩也說不定。
陳淼決定再等一回兒,十分鐘。
十分鐘過去了,陳淼已經喝完這一杯咖啡,還把果盤裡一半的水果吃掉了,但哈瑞還沒有出現。
他放下手中畫刊,開始考慮自己要不要在繼續等下去了,因爲此刻距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一刻鐘了。
在情報特工的認知裡,時間觀念是絕對排在第一位的,如果是接頭的話,那是絕對要準時的。
一分鐘都不能早,也不能晚。
一番思考後,陳淼決定再留十分鐘,他叫來侍者,給自己續了杯,如果哈瑞十分鐘後再不出現的話,他就打算離開去咖啡館去“範文昭”建築設計事務所接樑雪琴了。
時間在一分一秒過去,放在陳淼面前那杯剛續的咖啡在一點點兒變涼,而他卻一直再沒有去碰那隻杯子。
哈瑞如果今天不來,他就必須要考慮應變了,他相信人與人之間有真摯的友誼,但這種友誼往往在利益面前不堪一擊,尤其是國家利益面前。
相比葉耀新,他還是差上一個層次的,這個層次是沒辦法彌補的,因爲葉耀新是林世羣的小舅子。
而且林世羣跟日本人的關係要比他深厚的多,雖然鎢礦石生意有特高課池內櫻子的關係。
但林世羣背後的是梅機關,是影佐,是慄原。
慄原小三郎主持的梅機關纔是南京汪僞政權陣陣的太上皇,南京的所有政策都必須獲得梅機關的同意才能實施。
汪氏的這個代主席只怕連那位僞滿洲國的皇帝還不如。
如果整件事是林世羣默許的話,那問題就嚴重了,他不可能忠心於林世羣,有些時候,基於這種情況,由不得他不小心多想。
“先生,您的咖啡涼了,需要給您換一杯嗎?”侍者看陳淼許久沒有喝杯子裡的咖啡,走了過來,小聲詢問道。
“哦,不用了。”陳淼微微一揮手,示意道。
“您有什麼需要,隨時叫我。”侍者淺淺的一笑。
就衝這個服務態度,陳淼覺得自己待會兒結賬的時候,也要多付一筆小費才行。
陳淼決定再坐一會兒就走,因爲他已經在這裡浪費了快半個消失了,如果哈瑞再不出現的話,那他今天就不會出現了。
就在陳淼掏出錢來壓在果盆兒下,準備起身離開之際,忽然瞥見外面一個身穿灰格子西裝的熟悉人影閃過。
哈瑞推開門,從外面進來,滿頭大汗。
“哦,親愛的三水,你還在,真是太好了。”哈瑞見到陳淼,激動的那張臉都紅了,那就跟見到了自己心愛的姑娘差不多。
“哈瑞,你今天可是遲到了半個小時。”陳淼擡手看了一下手錶道,“你要是再不來,我可是要走了。”
“對不起了,實在是抱歉,臨時有事,被拖住了,走不開。”哈瑞滿臉歉意的說道。
“坐吧,喝點什麼?”
“給我來一杯鹽汽水,我渴死了。”哈瑞到。
咖啡館有鹽汽水賣,而起還是上海本地產的,味道還不錯,夏天的時候冰一下,喝上一杯很解渴的。
只是不適合現在的陳淼。
陳淼一揮手,叫來侍者,給哈瑞要了一瓶鹽汽水。
“哈瑞,你們是不是在跟什麼人做一筆鎢礦石的交易?”陳淼問道。
“哦,三水,你,你怎麼知道……”哈瑞一口鹽汽水差點兒沒嗆着,那張臉比剛纔進來的時候更紅了。
“我說對了?”
“三水,你聽我解釋……”
陳淼一伸手打斷了哈瑞的話頭:“我知道,你們需要的鎢礦石量很大,我一個人滿足不了你們的需求,你們找別的買家,我可以理解,甚至你們能夠拿到低價的鎢礦石,我也能夠接受,只不過你們合作的這一家手裡的鎢礦石原本是屬於我的。”
“什麼,三水,你說什麼,他們的鎢礦石是你的?”哈瑞驚的眼珠子瞪得老大。
陳淼面無表情,他又不傻,德國人跟葉耀新談這筆生意的時候,不可能不做調查的,他們恐怕早就知道這船鎢礦石是他的了,只是裝作不知道而已。
這事兒跟德國人沒關係,人家就是買家,買誰的鎢礦石不行?只要那貨是不缺斤少兩就行。
而且,葉耀新的貨更便宜不是嗎?
“哈瑞,我的貨我是一定會拿回來的,如果你們非要跟他們交易的話,那以後就不用合作了,我保證你再也買不到一塊鎢礦石。”陳淼道。
“那就是沒得談了?”哈瑞問道。
“我知道,這個人背後的勢力也不弱,甚至某些方面還比我強,但我無所謂,我不做這個生意,還可以做別的,哈瑞,我們也算是朋友了,如果你非要如此的話,那我們就沒什麼可談的了。”陳淼道。
“三水,你也說了,你提供不了我們所需要的鎢礦石,我有另一個渠道,是絕對不能夠放過的,我不管他的鎢礦石從什麼地方來的。”哈瑞臉色也變了,態度是異常的強硬。
“那就是沒得談了?”
“抱歉。”哈瑞站起身來,繫上了西裝上的鈕釦,頭也不回的走了。
陳淼眼神微微一縮,伸手從口袋裡掏出一張鈔票,壓在了哈瑞喝過的那瓶鹽汽水的瓶子下面,然後也站起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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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涼如水,黃埔江上陣陣微風吹來,帶來一股子帶着腥味兒的味道。
鎢礦石是戰略違禁物資,日本人明令禁止的,但只要有人疏通關係,或者有人招呼一下,海關的檢查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大白天的,卸運不方便,只能在晚上,先將鎢礦石裝上躉船,然後再用躉船運送到遠洋貨輪上。
遠洋貨輪掛的中立國的旗幟,一般不會被查,德國人用這個辦法運走了好幾船的鎢礦石了。
當然,特高課和梅機關打過招呼了,日本海軍緝私船自然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廢棄的小碼頭上,人影綽綽。
“都快點兒,快點兒搬,一會兒還要把貨裝上遠洋貨輪……”
三艘躉船停靠碼頭,將碼頭倉庫裡存放的鎢礦石搬上船,然後再駛向江中心的澳大利亞遠洋貨輪。
貨輪吃水比較深,不能靠岸,只能用這種方式來轉運貨物。
另外,貨輪裝滿貨物後,吃水更深,要是停靠江邊碼頭的話,那直接就可能擱淺了,那就更麻煩。
“吳處,咱們什麼時候動手?”
正在指揮搬運鎢礦石的王培文和碼頭的工人並不知道,在這座碼頭和倉庫附近早已被人嚴密監控和包圍了。
說話的人是法捕房的探長郝仁,他已經從貝當路巡捕房升職到總捕房了。
“不急,等他們把鎢礦石全部撞上躉船,咱們再出擊,到時候,咱們直接把躉船開走就是了。”回答他的人是吳天霖。
“行,那咱就等着唄。”郝仁嘿嘿一笑,他現在已經深度跟陳淼綁定了,他現在這個位置,也是陳淼幫他運作得來的,陳淼要是掌權,他日後也少不了好處,日本人他是靠不到,可這陳大處長的大.腿還是可以抱一抱的。
每次做事兒,都少不了他的好處,親爹親媽也比不上呀。
趴在河岸堤的草叢裡,那種等待是煎熬的,其實不光是在岸上,水中,楊宸帶着一組人,全部穿着水靠,嘴裡咬着盧葦管子,緩慢的在水中向躉船靠近!
“快點兒,快點兒……”
到了貨輪上,有吊裝設備,就不需要人工這麼辛辛苦的往上抗了,這也沒辦法,誰讓這是一個小碼頭呢。
眼看着最後一箱鎢礦石裝上躉船,王培文總算是鬆了一口氣,馬上下令工人抽掉躉船與岸邊碼頭的跳板。
就在他準備踏上其中一艘躉船的時候。
身後不遠處一束強光直射過來,晃得他忙伸出手臂去擋。
“都別動,動一下,打死你們……”
“吳天霖……”王培文看到吳天霖,那是嚇的一個激靈,一個轉身就要往躉船上跑去,但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躉船上,一個人衝他一笑,伸手抽掉了那塊唯一的跳板。
“噗通”一聲!
王培文根本沒有任何懸念,就掉進了水裡。
“救,救我,我不會水呀……”呼喊聲從躉船下面的河面上傳來,落水的王培文拼命的拍打着水面,身子卻抑制不住的往下沉。